第二章先皇之死
有人步履匆匆地闖進寢殿,風風火火,袍角微掀。
燕王,宇文歡。
目睹寢殿中的一幕,他極為震驚,臉膛冷峻得緊繃著,「皇上……」
蕭初鸞滿面淚痕,聲音嘶啞,「宋大人說,皇上身中劇毒……」
神針已經刺入百會穴多時,可是宇文珏還沒醒來,難道神針無法解他體內的毒?
宇文歡看看宇文珏,目光落在她悲傷的臉上,「皇上怎會中毒?何人下的毒?」
她搖頭,就像一個害怕死亡的小女孩,無辜地問:「皇上會不會……」
「皇上吉人天相……宋大人會救皇上的……」他安慰道,拍拍她的肩。
「王爺,阿鸞很害怕……」她惶恐道,珠淚簌簌地掉落。
「莫怕,還有本王……」宇文歡蹲在她身側,溫柔低語。
看著他堅定的眼睛,看著他冷硬的臉膛,只要看著他,蕭初鸞就不再那麼害怕,紛亂的情緒慢慢平復。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可是,她無暇去想。
「微臣參見娘娘,參見王爺。」對於眼前不合時宜的一幕,宋天舒視若無睹,穩步走進來。
宇文歡立即起身,焦急道:「快快救治皇上。」
宋天舒淡定的臉上布滿了無奈與慚愧,「微臣查閱了一些醫典,皇上所中的劇毒,無葯可解。」
無葯可解?
蕭初鸞的心抽痛起來,那麼痛,那麼痛,痛入骨髓……那麼,宇文珏就要死了嗎?不會再醒來了嗎?
宇文歡冷厲道:「本王不管,本王要你想盡一切辦法,救皇上!」
宋天舒垂首道:「微臣已經儘力,微臣能想到的法子,都已經用過了。」
宇文歡惱怒地瞪他一眼,「吳公公,派人去太醫院傳所有御醫到乾清宮。」
吳公公領命去了,宋天舒翻著宇文珏的眼皮,檢視他的心脈和手脈,「奇怪,皇上好像……有點醒了。」
果不其然,話音方落,宇文珏就睜開眼睛,看著蕭初鸞,握著她的手。
「皇上,臣會想盡一切辦法救皇上。」宇文歡的語氣堅決如鐵。
「朕知道……朕不行了……」宇文珏緩緩道,虛弱得嗓音低啞,另一手握著宇文歡的手,「十皇叔,立朗朗為太子……答應朕,輔佐朗朗,治理好大晉……」
「臣會輔佐朗朗。」宇文歡悲痛得眼睛微紅。
「玉致,朕說過……會立你為後,朕不會食言……」宇文珏的手撫觸著她的腮,眼中柔情四溢,「明日一早,詔書就會下……」
「皇上……」蕭初鸞心痛得說不出話,忘記了是他殺死了父親母親,是他誅殺蕭氏九族。
「宋天舒,去傳吳公公……」宇文珏疲倦地閉眼。
「是,皇上。」宋天舒立即去了。
不多時,他和吳公公進來,宇文珏看向吳公公,低弱道:「十皇叔,抓住他……」
宇文歡不及多想,眼疾手快地抓住吳公公,不讓吳公公逃跑。
宇文珏看著跪在地上的吳公公,低緩地質問:「為什麼……在朕的茶水中下毒?」
其餘三人驚震不已,想不到下毒的人竟然是吳公公,更想不到皇上已經知道下毒的人。
蕭初鸞不明白,吳公公為什麼下毒害皇上?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吳公公被宇文歡壓制著,動彈不得,下毒一事被皇上說出來,並不驚慌失措,反倒沒了尋常的謙卑恭敬,那副嘴臉變得陰狠,雙眼布滿了仇恨與陰謀得逞的快意,奸險地笑,「你活不過今晚的……哈哈,你快死了……我潛伏在宮中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今日……我終於為先皇復仇了……哈哈……」
先皇?
所有人都震驚,蕭初鸞瞠目結舌,身邊侍候的人,竟然是心懷異心,可真是養虎為患。
吳公公為什麼為先皇復仇?
蕭初鸞知道,宇文珏登基不久,吳公公進宮當太監,由於為人機靈、處事圓滑,深得掌事公公的賞識,很快得到提拔,調到御前伺候。劉公公掌權的時候,他把劉公公伺候得很好,也頗得皇上的歡心,但不與劉公公為伍,因此,劉公公死後,皇上才會提拔吳公公為總管。
「說!為什麼下毒?」宇文歡喝問。
「那就要先問問他為什麼弒兄奪位。」吳公公毫無畏懼地瞪向宇文珏,憤恨道,「先皇駕崩,並非因為心疾,而是因為,被人下毒。」
所有人都看向宇文珏,等著他的回應。
世人皆知,而且皇室玉牒中記載,先皇駕崩,是因為心疾突發,深夜暴斃。
先皇梓宮前,先皇皇後唐氏奉遺詔出現,遺詔中說,著懷王宇文珏即位,繼承大統。
假若先皇不是心疾突發、不是暴斃,那麼,先皇之死,大有可能是一個謀朝篡位的大陰謀。
「先皇不是死於心疾,你有何證據?」宇文珏有氣無力地問。
「這麼多年了,就算有證據,也早已被你毀了,那些知道內情的宮人,也早已被你暗中殺害,否則,你能坐得穩皇位嗎?」吳公公厲聲道,「你不甘心深愛的女子被先皇搶了,不甘心她被困深宮一生一世,不甘心得不到她,你要搶回先皇的皇后,就弒兄奪位,自己當皇帝,這樣就可以得到心愛的女子……你的皇位,是搶回來的,你下毒害死先皇,先皇沒有子嗣,只能讓你當皇帝……我要將你謀朝篡位的事說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讓天下萬民都知道,你是一個弒兄奪位、強娶兄嫂的偽君子……」
「朕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說……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趁朕還沒死,一併說了吧。」宇文珏淡弱道。
蕭初鸞愣愣的,不知道吳公公說的是真是假。
宇文珏真的毒殺先皇,奪了皇位?
以他的性情,以他的冷酷殘忍,以他對嘉元皇后刻骨銘心的愛,她覺得,他有可能這麼做。
「你毒殺先皇,我也要讓你嘗嘗被毒死的滋味……你弒兄奪位、強佔兄嫂,就算到了陰間,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要為先皇復仇,就算你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吳公公吼道,聲色俱厲。
「假若朕死不了呢?」宇文珏似笑非笑,並不因為他的話而動怒。
「我在你的茶水中所下的毒是慢性劇毒,連續服用七八日,劇毒已經侵入你的五臟六腑,你沒救了,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吳公公陰惻道。
「哦?什麼劇毒?」
「黑蝴蝶,連宋天舒都無能為力的劇毒,還有誰救得了你?」
「假若朕根本沒有喝你沏的茶呢?」宇文珏陰冷地笑。
「不可能!你喝了茶,中毒了,你就快死了……」吳公公不敢置信,兩眼上翻,厲色猙獰。
宇文珏悠悠一笑,「朕假裝中毒,只是為了引你現身……你為什麼為先皇復仇?」
蕭初鸞,宇文歡,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皇上假裝中毒?
那麼,方才他們說的話,宇文珏都聽見了?
吳公公崩潰地搖頭,「你不必騙我,你中毒了,你馬上就會毒發身亡……」
宇文珏陰冷地問:「你與先皇是何關係?」
吳公公道,先皇登基前,他在王府里做事;先皇登基后,答應他,過陣子安排他進宮,還給他安排一份差事,他們就可以時常見面。他滿心期待著進宮的那一日,卻等來了先皇駕崩的消息。
先皇登基僅僅一年,深夜暴斃,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什麼心疾!先皇根本沒有心疾!
他要查清楚,先皇為什麼會突然駕崩。
宇文珏登基后,他等到了一個機會,進宮當太監。
於是,他不惜一切地進宮,做盡一切討得掌事公公的歡心與賞識,一步步地往上爬。同時,他暗中查探先皇駕崩的真相,問那些在宮中當差多年的宮人,總算打聽到一些蛛絲馬跡。
那些宮人不敢提起先皇駕崩一事,因為,宇文珏登基後下了一道密令,禁止宮人再提起先皇,否則,宮規處置。他以各種法子求他們告知真相,他們語焉不詳地說,先皇心疾暴斃,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至於因何駕崩,他們也不清楚,因為知道真相的那些宮人,早已神秘地消失。
僅憑這些語焉不詳的話,吳公公就斷定,先皇必定是被人害死的。
後來,他又聽一個在偏僻宮苑掃地的老宮人說,先皇是被毒死的。
老宮人回憶說,先皇駕崩那夜,乾清宮突然多了好多面生的侍衛,在乾清宮伺候的宮人都被遣到別宮,皇後唐氏趕到,只來得及與先皇見最後一面。
老宮人還說,當時他在乾清宮的側門打掃,夜裡他起夜,看見一個男子從側門進來,戴著風帽,神神秘秘的。
這神秘的男子,老宮人看到了他的臉,是懷王,宇文珏。
聽了這些,吳公公更加確定,是宇文珏毒死先皇。
當總管的幾年間,吳公公如履薄冰,做了精密的謀划,先得到宇文珏的信任,再暗中下毒,毒死他。
說完,吳公公陰刻地笑,「先皇正當盛年,若非被你毒死,怎麼會暴斃?」
他看向燕王,「王爺,你是高祖最寵溺的兒子,王爺說,這個弒兄奪位的敗類,該不該死?王爺應該為高祖清理不忠不孝的子孫。」
蕭初鸞看向宇文珏,他被指控了,卻淡漠得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他真的沒有中毒?可是,為什麼他的面色那麼蒼白?
「十皇叔相信他所說的?」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風度絕佳。
「臣相信皇上。」宇文歡面色沉靜,揚聲喊人,「將吳公公押下去!」
兩個侍衛進來,押走吳公公,轉身的一剎那,吳公公回眸瞪著宇文珏,恨意滾滾。
蕭初鸞回首,震驚道:「皇上……」
宇文珏口吐鮮血,血色略黑,「玉致……」
宋天舒連忙診視他,半晌,沉重道:「皇上,微臣無能……」
她的心再次揪得緊緊的,宇文珏不是說沒有喝吳公公沏的茶嗎?怎麼會中毒?難道他只是騙吳公公的?
宇文珏疲倦地眨眸,「朕知道……你儘力了……這就是命……天命不可違……」
「皇上是真龍天子,就是天……」宇文歡朗聲道。
「真龍天子,也只不過是一介凡人……朕寧願當一個凡夫俗子,就可以與瑤兒雙宿雙棲,廝守一生……」宇文珏低啞道。
「皇上,娘娘會責怪皇上沒有照顧朗朗長大……」蕭初鸞不知還能說什麼。
「玉致,朕到了陰間,會去找瑤兒……就能廝守一輩子了……」宇文珏溫柔地笑起來。
她想擠出一抹笑,可是,淚水簌簌地滑下來,染濕了唇角的笑。
宇文珏握著宇文歡的手,緩慢道:「朕知道,十皇叔有經天緯地之能,不讓高祖與父皇……朗朗還小,望十皇叔秉承高祖遺願,輔佐父皇的子孫長大成材,治理好大晉,開創盛世。」
宇文歡沉聲道:「臣儘力。」
宇文珏看向宋天舒,「朕想回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