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星期四下午,銷售總監秦雨點了齊冬的名。

走進總監辦公室時,秦雨淡淡地說:「齊冬,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和禾木集團的賀大樹是朋友。」

齊冬心裡如颶風卷過的海,巨浪滔天。

那天看到顧磊后她不知不覺喝掉了半瓶洋酒,心情不好像只刺蝟似的,就沒給自己留任何後路。賀大樹怕是被自己得罪慘了,想來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接禾木集團的訂單了。齊冬有些後悔自己被利益晃花了眼,撒下了彌天大謊。

可是,她沒有選擇,只能繼續撒謊。

齊冬語氣誠懇謙遜地說道:「秦總,我和賀大樹的確是朋友。我曾經隱約向他詢問訂單的事,他很吃驚,前些天我和他還鬧了點兒不愉快。他這個人疑心重,總懷疑別人接近他就是為了利益,我不想因為訂單的事鬧得朋友都不能做了。再說,世茹姐早接觸了禾木集團的人,禾木集團訂單的事我已經放棄了。」

她在腦中反覆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自己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萬一公司為了利益一定要她牽線搭橋,那麼賀大樹不給自己面子就變得極其自然了。

「事情是這樣的……」秦雨緩緩介紹情況。

「禾木裝飾公司本周末要在一家會所舉辦專題論壇。他們公開邀請了業界的一些知名專家,同時給本市規模較大的幾家建材公司發來了請柬。禾木集團並不對外公開招投標,內部議標帶著明顯的主觀性。各家公司都極其重視這次論壇,都希望藉此機會儘可能地表現自己。

「禾木的創造人賀昌元據說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從前城周邊還荒著,他在村裡開了家機械加工廠,後來城市擴建后征了他們村的地,他大概是在那時候發了家。後來,他在原廠址上建了座四星賓館,炒樓炒地,資本漸漸雄厚,如今禾木集團已經發展成一個綜合型集團。禾木的核心層大多是賀氏的家族成員,但賀昌元知道只用家裡人不行,所以對人才極重視。他的理念是,老子沒文化,老子請得起有文化的人。禾木集團的經理層都是高薪聘請的精英人士,只有賀大樹例外。關於他們的關係一直是個謎。有說賀大樹是賀昌元的私生子,也有人說他們是遠房親戚,總之兩人關係密切。這次他們總部大樓的裝飾建材採購之事他全權交給了旗下裝飾公司的總經理賀大樹。也就是說,這個人在賀昌元眼裡舉足輕重。這次訂單的成敗就掌握在賀大樹手中,所以他舉辦的論壇我們一定要去。」秦雨說到這裡看了一眼齊冬,「齊冬,你說的情況我都聽到了。本來銷售人員的考核只需要你完成年度銷售額就行了,並不勉強你一定要參與促成這筆訂單,但是現在這情況……」

他的身體靠在了大班椅上,雙手交叉,目不轉睛地盯著齊冬。

這樣的目光讓齊冬頓覺壓力撲來。她勉強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應該為公司出力,但是賀大樹反感朋友之間談生意,我也沒有辦法。」

秦雨嗯了一聲說:「我了解,戀人之間是挺忌諱這些的。」

齊雨大驚,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什麼時候和賀大樹成了戀人的關係?

「前天世茹去了一趟禾木集團。看來你和賀大樹是鬧了點兒不愉快,以至於他對我們公司也有些誤解,和世茹說話也很難聽。你知道這筆訂單的重要性,禾木集團的全面採購即將開始,所以這件事還得你去斡旋一下。我已經和世茹談過了,這筆訂單你來主談。世茹接觸得早,也了解情況,讓她配合你好了。」

齊冬倒吸一口涼氣。她怎麼去斡旋?聽秦雨的意思,賀大樹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對劉世茹發作了一通,對公司也有了微辭。賀大樹為什麼會是這種態度她心裡清楚,但是讓她去找賀大樹談訂單,豈不是自己扇自己嘴巴?

震驚之餘,她終於憋出了一句話,「秦總,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秦雨不置可否地笑了,「女孩子嘛,別太固執任性,適時地給男人一個台階就行了。」

賀大樹究竟對劉世茹說了什麼話?劉世茹為什麼要亂傳話導致秦雨誤會?她為什麼對自己敵意這麼強?齊冬腦中如有一團亂麻。

齊冬清楚地記得那天自己對賀大樹說的話。就算自己低聲下氣再去找他,他就能忘記那晚自己對他的態度嗎?

「世茹在禾木集團還有別的渠道。周五我帶隊,你和世茹一起去,就這樣決定了。錦陽會所風景不錯,論壇開三天,周末打打高爾夫休閑一下也好。我和世茹會和其它公司及專家們多溝通,你的任務嘛,就是和男朋友早點兒和好!哈哈!」

齊冬被秦雨的笑容磣到了,她感覺會議室的空調有點兒冷,手臂上爆出了一層雞皮小粒子。她真想現在站起來說,不好意思,姑娘我現在辭職不幹了。

可是,就因為這個辭職?這不是她齊冬的風格。她好不容易才進了這家公司,換一家公司人家問及她辭職的理由自己該怎麼說呢?流言會像長了翅膀的毒蛇在業界亂竄,她齊冬渾身長滿嘴都解釋不清楚,她還能在這行混下去嗎?

再說了,沒有工作,每個月房貸卻是雷打不動的。就算她找齊青借錢,能借到幾時?

猶豫中,秦雨已站起身收拾辦公桌打算下班了。

齊冬左右為難,腳步沉重地離開了公司。她開車去了齊青家,也許和馬天明商量一下,會找出辦法來。

「賀家沒文化的人多,偏偏這種人認死理,固執。」馬天明嘆了口氣。

齊冬她想起賀大樹的話,十六不到進廠上班,什麼十五級鉗工杠杠的。她沉默了一會兒問馬天明:「意思是,不好挽回?」

馬天明想了想說:「我沒有見過賀昌元。聽說他雖然生意做得大,但骨子裡仍保留著農民實業家的本色,性情比較耿直。賀大樹能坐到這個位置上,不論他和賀昌元是什麼關係,顯然賀昌元很器重他。沒準兒他倆的性格脾氣也有相似之處。這個周末你可以試試挽回,態度好點兒,可能也就揭過去了。常言說不打不相識,說不定你還真能和他成朋友。」

齊冬大惱,「總不能讓我對他三跪九叩吧!我才甩了他臉子,轉過身讓我堆滿笑容去討好他,想著我就覺得彆扭!」

「世事難料!不然哪來的風水輪流轉一說?」馬天明撓撓頭,不解地問她:「齊冬你腦子比青青靈活多了,那樣對客戶說話不是你風格啊,我真不明白你那天抽什麼風了?」

齊冬哼了一聲,扭開了臉,半晌才低聲說道:「那天晚上我約他在酒吧街喝酒……」

震驚與尷尬同時出現在馬天明臉上。他想起那晚齊冬喝酒吃安眠藥開車,想起顧磊抱起石頭乾脆利落地砸碎車窗玻璃,他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了兩個字,「冤孽!」

「啪!」齊冬的火氣在這一刻爆發,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沖馬天明吼道:「說好永不相見的,憑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我這六年過得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不是我的錯!為什麼被拋棄的是我?不就是喝醉了酒睡了個女人嗎?我不介意,我願意被他睡。老天爺給了我這個機會嗎?我留到新婚之夜留個屁啊!」

馬天明被她吼得目瞪口呆,求饒地替顧磊說話:「畢業的時候都瘋狂……他醒了都還以為身邊睡的是你。誰知道於倩倩居然就懷上了呢?於倩倩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顧磊不和她結婚,她真的能去尋死。顧磊……他始終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他對我負責了嗎?早知道和他睡一覺就不會被人搶走,我早把他吃干抹盡了!」一股刺痛毫無預警地劃過齊冬的心臟。疼得她將頭重重地往椅子靠背上撞去。她太用力,椅子重心不穩摔在地上,碰撞在實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齊青聞聲推開書房的門,嚇得大叫一聲奔過來扶她,「姐,你沒事吧?!」

齊冬滿眼是淚,反手抹去,惡狠狠地說:「眼淚都撞出來了,真疼!」

她扶著齊青的手站起來,倔強地對馬天明說:「看我明天怎麼把賀大樹拿下!大不了把臉揣兜里去。實在不行就實施美人計,多嗲幾聲,看他心軟不!」

齊冬眼裡似噴著火,嚇得馬天明哆嗦了下,他在齊冬的目光警告下無奈地投降,「實在不行,你辭職來我公司干也一樣。」

「好啊!」齊青巴不得。

「好毛毛!馬天明的破公司養你這個小迷糊就夠了,養得起我這尊大神嗎?做飯去!」摔了一跤齊冬反倒冷靜了。

她將齊青推出書房,揉著後腦勺,摸著鼓起的小包塊皺緊了眉,「馬天明你趕緊幫我打聽去啊,賀大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有什麼情報弄什麼情報!」

「好,我現在就打電話四處問去。」不提顧磊,馬天明也鬆了口氣,滿口答應。

齊冬聽到廚房隱隱傳來的歌聲,覺得欣慰,好歹齊青是幸福的。可是她的幸福一夜之間就沒了。怪誰呢?於倩倩敢去死,她不會。她沒辦法擰著性子也去逼顧磊。他把頭伏在她膝上時,無助痛苦的模樣讓她什麼氣都沒有了,心酸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顧著淌眼淚。

她神情恍惚,和齊青相似的美麗臉龐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似要虛化了似的,失去了焦距的眼眸直勾勾地瞅著馬天明。像是在看他,又似在看向極遠的地方。

馬天明坐立不安。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其實他並不常來,我只見過他兩次。這次是帶兒子來看病,小冬……」

馬天明嘶的一聲吸了口氣,抬手給了自己一嘴巴。

齊冬的心又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扭扯了一把,難受得蹙緊了眉。她無聲無息地笑了笑。原來顧磊和於倩倩生了個兒子,他叫小冬。

當年顧磊就抱著她幻想,生個兒子叫小冬,生個女兒叫小磊。只是,現在這個叫顧小冬的小男孩兒不是他和她的。那些年少的夢想,年少的憧憬都成了水中月鏡中花……馬天明緊張懊惱的神情逼著齊冬咬緊牙,像關心一個尋常朋友似的問:「孩子病得很嚴重?需要帶到這裡來看病?」

見齊冬沒有再發飆,馬天明提到嗓子眼的心跌落回胸腔里。他小心翼翼地繼續解釋:「他兒子長了六根手指,快讀小學了,怕同學笑話。縣城條件不好……小手術,沒什麼問題,都快走了他才聯繫我。」

他猶豫著要不要說那晚顧磊也來了。一想起顧磊毫不猶豫地砸碎車窗,探身進了車裡,又迅速退出來,連抱她都不敢的模樣,馬天明心裡就泛酸,他決定永遠瞞住齊冬。既然不可能了,何必再讓齊冬牽挂顧磊?或許,也這是顧磊的心意吧。

齊冬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聳了聳肩笑了,「放心吧,我只是……這麼久沒見著,太意外了。其實都過了那麼多年,沒有什麼大不了,緣份這東西摸不著觸不到。愛過,青春無悔就行了唄!你別告訴齊青那晚的事,免得她操心。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正在努力。快的話沒準兒今年春節就上門見婆婆去了。」

齊冬只想快一點兒擺脫和顧磊有關的話題,快一點兒讓自己的心再次平靜下來。她不知道她的話語無論次,邏輯跳躍極大。而馬天明的表情則由憐憫逐漸變為震驚。以前他和齊青害怕齊冬永遠走不出和顧磊的刻骨銘心,可齊冬突然說有了男朋友,還有結婚打算,他又有點兒吃不消了,「是什麼人啊?」

「時機成熟你會見到的。快點兒打電話!我去幫齊青做飯。」齊冬直著嗓子喊,又猛敲敲桌子,聲音大得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迅速轉過身,一眨眼,眼淚便再也止不住,簌簌滾落下來。

還好,馬天明沒看見。齊冬吸了吸鼻子,掛著滿臉的淚一陣風似的出了房間。

此時馬天明才癱倒在椅背上捂著胸直揉,「還好青青不像她,一驚一乍的心臟病都快被她整出來了。」

可回想起齊冬的話,他又有些好奇。齊冬真的有男朋友了?誰呀?

回到家已是夜深了。

齊冬洗了澡收拾好行李。她覺得胸口似有塊石頭壓著似的,讓她呼吸困難。她圍著床走來走去,盯著疊得整齊的衣物突然撲了過去,將箱子里的東西發瘋似的往外扔,「為什麼要叫他小冬!又不是我兒子,憑什麼要叫他小冬!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堵著的石頭彷彿隨著她的哭喊發泄被挪開了。齊冬渾身無力地爬上床,扯過被子緊緊地抱在了懷裡,閉著眼睛哽咽低喃:「臭石頭臭石頭……你會愛她吧?愛上她,你才會幸福……」

第二天秦雨開車,帶著劉世茹和齊冬去錦陽會所。

車開出城時,齊冬接到了程峰的簡訊:明天需要我買點兒什麼過來嗎?

齊冬這才想起,自己周末和程峰有約。她苦笑,怎麼每次要約會程峰都碰到她有事呢?她對命運和緣份素來是半信半疑,此時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齊冬簡短回信告訴了程峰周末自己去參加論壇的事。遲疑了一下,她又補發了一條信息:周日下午回來,介意先把菜買好嗎?晚上我們一起做晚飯。

請吃午飯和晚餐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白天的理智與自製完全有可能被黑夜吞噬。她是成熟女人,程峰是成熟男人。如果氣氛合適,他們之間極容易發生一些事先沒有想到的事情。齊冬肯約程峰晚餐,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已經下定了和程峰交往下去的決心。

程峰答了個「好」字。一會兒又發來簡訊問她需要買什麼菜,齊冬的手機便在一問一答中不停地響著。

秦雨從後視鏡里瞟了一眼齊冬,可能車裡無人說話太悶,他暫時拋下了辦公室里的嚴肅,半開玩笑地說:「賀總在不停地發信息確認你的位置吧?」

齊冬啊了一聲,連忙否認。

秦雨哈哈大笑,「喲,還害羞哪。做銷售的害羞就沒辦法談生意了。」

齊冬硬生生閉住嘴,懶得再爭辯。

劉世茹轉過身,妝容精緻的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齊冬你也不小了,能逮著賀大樹這樣的主不容易。這年頭好男人真的不多了,你可別三心二意的。」

去你妹的三心二意!齊冬心裡一陣大罵。臉上自然不顯,嬌滴滴地說:「聽說他對世茹姐發了一通火,真叫我過意不去。還好有世茹姐替我抱不平,還這麼熱情地牽線搭橋。他如果不向世茹姐賠禮道歉,我才不理他呢。」

她是在自己面前炫耀嗎?劉世茹恨得牙癢,鳳眼微微眯了眯,笑著說:「姐姐我是過來人,賀總三句話不離你,我再怎麼沒眼色,也要把話帶到不是?」

秦雨呵呵直樂,「世茹這也是替你著想,替公司著想嘛。」

齊冬憋屈得要死。賀大樹究竟對劉世茹說了什麼混帳話!

反正是要低聲下氣百般討好賀大樹的,齊冬說什麼也不會在劉世茹面前自扇耳光。她不動聲色地扮委屈,「別人鬧彆扭都是男的哄女的,我卻要巴巴送上門去討好他。秦總,先說好,等會兒他要是還不理我,可怨不得我了。」

「放心!咱們齊冬這麼漂亮,他怎麼會捨得不理你?」秦雨大笑。

「是啊,優秀的男人不多了,女人主動點兒有什麼關係?不都說女追男一層紗嘛,齊冬你撒撒嬌,什麼男人不束手就擒?」劉世茹一語雙關。

她搶走了程峰,還攀上了年輕有為的賀大樹。自己都三十了,還沒個著落,悵然嫉妒厭惡各種情緒在她心裡翻騰。這一刻,劉世茹覺得自己真的很討厭很討厭齊冬。

齊冬故意嗔著秦雨,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看到劉世茹撇了撇嘴,知道她在嫉妒,齊冬的心情不由轉陰為晴。

陽光將平原照得透亮,人之心境隨之開朗。齊冬充滿了信心。

她就算對賀大樹撒撒嬌又如何?哪個男人不給漂亮女人幾分面子?她憑什麼不能利用自己的美麗?合理運用已有資源是高明的策略。齊冬惡毒地想,如果見到賀大樹就撲上去叫親愛的,他會是什麼反應?想著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染滿陽光,秦雨不由得從鏡子里多看了幾眼。他的眼角餘光落在劉世茹身上,又被她胸前的高聳吸引住。

劉世茹身材前凸后翹,鳳眼勾人。當初招劉世茹進公司,她艷麗的外表給了他極深的印象。後來招聘齊冬,他一眼就看中了她的美貌與身材,果然兩朵花前後進了公司都業績不斐。

女人,無往不摧的利器啊,何況是兩個漂亮女人。帶著一枝雨後的馬蹄蓮和一朵怒放的俏芙蓉出席論壇,自己會引來多少人羨慕的眼光?秦雨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此時劉世茹心思微動,拿出手機給程峰發了條簡訊:想知道齊冬和賀大樹的關係的話,不如來錦陽會所親眼看看吧!

程峰當然不會來。

劉世茹深知他的為人和性格。可是她想在程峰心裡種下一根刺,想讓他看清楚齊冬的真面目,想讓他知道,真正對他情深不移的,是自己。

景雲山離城幾十公里,平原上突兀地呈現出一大片綠意,極為打眼。

山並不高,難得的卻是夏有山溪流瀑,冬有溫泉蒸騰。近山一大片別墅區連綿起伏,美麗得像風景畫。

錦陽會所在山腳下擁有兩千多畝地,外建別墅,內修高爾夫球場。內部裝修華麗,算得上是一流會所。

參加論壇的幾十號人入住到了會所的別墅區。才安頓好行李,秦雨和劉世茹便打趣了齊冬幾句,扔下她先行走了。

不用秦雨和劉世茹催促,齊冬也知道自己要搶在他二人前先找到賀大樹。

她抱著雙臂站在陽台上眺望,球場上綠意融融,湖泊泛著金色的陽光,叢叢喬木點綴其間,天地間充滿了寧靜的味道。可她的心並不平靜。

才硬氣地說過不做禾木集團的生意,現在又反悔改口去刻意奉承,齊冬惱懊不已。然而,她又極輕易地說服了自己,向賀大樹低頭沒什麼大不了。為了業績,為了她的年底分紅,為了也許可能得到的銷售副總職位,她認了!誰叫她是靠自己的雙手掙錢吃飯呢?

「做女人難,做銷售的女人更難!做個美麗的銷售女郎難上加難!加油!齊冬你最棒!」齊冬握緊了拳朝空中揮了揮,被自己突然爆出來的孩子話逗得笑了。

可是她去哪兒找賀大樹呢?人堆里可不行,要是賀大樹直接丟個白眼,板著張冷臉給她,她上哪兒找梯子下台階去?齊冬正在苦思什麼時機最好的時候,門鈴響了。

她詫異地開了門,一名會所工作人員禮貌地送來一張便簽,還多看了齊冬兩眼。

賀大樹的?齊冬直覺里這樣認為。關了門,打開便簽一瞧,齊冬真心笑了。她一頭倒在寢室寬大的床上,笑得不停地捶床。

既然來了,想必對訂單一事又有了新的考慮,不知可否有這份榮幸請你共進午餐?——賀大樹。

得來全不費工夫,齊冬能不大笑出聲?

笑聲一頓,她撐著腦袋看向窗外。賀大樹什麼意思?上次自己說話過分,態度過分,他為什麼還要給她機會?他的邀請雖是疑問句,但送請柬來就已說明,他斷定自己來了論壇就一定會赴他的約。

管不了那麼多了,齊冬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她迅速地爬起來,對著鏡子補妝。伸指朝鏡中的自己曲指一彈,「水來土掩,怕毛毛!潑我一臉紅酒,我就當美容面膜了!」

她踩著高跟鞋,滿意地轉了轉身。弔帶碎花連衣裙輕輕旋出一個小小的圓弧,越發顯得她身材高挑,腰身纖細。

齊冬抬了抬下巴。短髮俏麗,眉毛清新如雨後翠竹,頸項頎長優雅。吸氣間,一雙鎖骨凸顯,露出中心誘人的小窩。「有多少男人不給漂亮女人面子?放低姿態,齊冬。不論賀大樹怎麼諷刺嘲笑,你都要這樣……美麗地離開。」

深吸一口氣,拿上坤包,齊冬下樓出了別墅。

一輛電瓶車停在門口,見著她趕緊上前招呼。齊冬笑著道了聲謝,禁不住為賀大樹的細心感到詫異。

中午的陽光炙熱,難得請客的人知道安排一輛車送她去餐廳,而不是讓她踩著高跟鞋自己走到會所大堂去問賀總訂的餐台在哪兒。可是賀大樹這般周到,他真的不計前嫌嗎?齊冬不相信。甩了他的方向盤,他就能讓她點四千八一桌的菜。賀大樹越是如此周到,她越發覺得這頓飯就是一場鴻門宴。

電瓶車順著林蔭小道往前行駛。齊冬納悶地回頭看了看,賀大樹安排的午餐點並不在會所主樓。

組委會發放的名冊上寫得很清楚,與會人士大約在六十人左右,會所主樓餐廳提供自助餐。她原來還有些擔心賀大樹會當眾給她難堪,現在遠離了人群,就算有什麼,大不了打落牙齒和血吞就完了。齊冬鬆了口氣。

開了十分鐘左右,電瓶車停在一幢別墅前。

齊冬下了車,打量著這幢建在高爾夫球場旁的獨棟別墅。別墅的風格是歐式的,正面一排廊柱,褐色的文化石與茂盛的爬山虎將別墅裝飾出中世紀的味道。拱形木門旁種著一株紫藤,一叢薔薇。淺紫與粉白深紅的花沖淡了建築物本身的沉重,多了幾分柔和。

這是賀大樹的住所?木門關著,四周安靜得連陽光都停止了呼吸。

齊冬站在草坪的白石小道上沒有走過去。她記得那一次去還錢,賀大樹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視她,這會兒他指不定躲在哪扇窗戶後面觀察自己呢。

齊冬嘴角上揚,大喊:「大樹,你人呢?哪有請客主人不出迎的道理?你再不出來我就走啦!」

賀大樹透過落地窗正等著看齊冬被太陽曬化流汗后的妝容,猛地聽到她省了姓直呼自己名字,儼然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禁不住又好氣又好笑。他喃喃說道:「真是個善變的女人!」

他開了門,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著齊冬,吹了聲口哨,「漂亮的齊小姐,請!」

齊冬笑嘻嘻地走過去,大大咧咧地問他:「請我吃什麼?別告訴我是你自己下廚哦,那我可真的受寵若驚了!」

賀大樹微囧,「讓你失望了,我不會做菜。是餐廳送來的!」

他說話的時候仍堵在門口,借著一步的台階與自己的身高,俯視著齊冬。

「外面熱死啦!堵門口當門神啊?我還沒吃早飯呢,餓死了,快點開飯啦!」齊冬決定忽視賀大樹的態度。她繼續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著話,可心裡不是不緊張的。她實在很怕賀大樹讓她太過難堪,讓她難以繼續下去。

賀大樹轉身朝屋裡走去,心情好得讓他想笑。這個女人怎麼會有這麼多張臉?偏偏都極美麗,極誘惑。他真是愛極了她裝腔作勢的模樣。賀大樹想著,轉過身沖齊冬微笑,「希望今天的菜合你胃口。」

木桌上鋪了一塊淺灰格子的桌布,桌上放著一瓶二十年的青花郎酒,和兩隻甜白瓷酒杯。

齊冬心想,還好不是洋酒。

六菜一湯被一一揭開蓋子。熱氣從湯盅里溢出來,齊冬眨了眨眼說:「我猜,肯定是我上車后才送來的,謝謝你這麼費心。」

她臉上有著各種笑容,淺淺的,微嘲的,開朗的,明媚的,還有那天撞了人被偷了包之後帶著點兒凄然的。賀大樹雙手交叉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望著齊冬,默默的回憶短短几次接觸中他看到了幾種笑容。

六個菜全是川菜:涼拌兔,辣子雞丁,麻辣魚,水煮牛肉,尖椒肉絲,嗆炒虎皮辣椒。紅艷艷綠瑩瑩一片。

敵人不出招,總會帶來無盡的幻想和恐懼。

賀大樹終於出手,她就鎮定下來了。

不外乎就是拼著胃疼拉肚子而已。幼稚!齊冬心中暗罵,臉上笑容不減,並且刻意驚喜地誇他:「川菜就是辣得舒服過癮,我正饞呢!這頓飯合我胃口,開吃!我餓死了。」

她自顧自地先夾了塊涼拌兔。兔肉鮮嫩無骨,入口嚼著,花椒的麻與新鮮辣椒的鮮辣刺激著她的味蕾與神經,齊冬覺得每根頭髮的汗腺都滲出了細密的汗。她借著仰頭喝酒的機會,硬生生地將辣出的眼淚眨了回去。

是辣出來的,還是委屈的,她分不清,她只知道,她一定要高高興興地吃。

輕吐出一口氣,齊冬覺得緩過勁兒來了,笑逐顏開,「過癮!你怎麼不吃?」

「秀色可餐唄!」賀大樹一直盯著齊冬。

她吸鼻子時眼裡瞬間浮起的水霧讓他又想起她靠著車門滿臉惶惶然的模樣,讓他情不自禁地憐惜。他突然有些後悔,不該刻意點這些菜欺負她。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賀大樹便硬生生將這份憐惜拋開。她只是個裝腔作勢想玩弄自己的女人,賀大樹在心裡冷冷地告誡自己。就如同這桌川菜,她為了訂單裝也要裝著吃得舒服,這樣的女人不值得真心相付。

齊冬挑了挑眉,「秀色可餐的意思是,看著我就吃不下飯。我長得不算傾城絕色,可好歹也不醜吧?」

她不自在,卻會用別的話解除自己的危機。這是個聰慧美麗善變,又懂得偽裝的女人。她的鼻頭微微發紅,可愛極了。她的嘴唇如此嬌艷,讓他想吻下去。

賀大樹搖了搖頭,身體略微前傾,「你不醜,你明知道你是個極美麗的女人,你在用你的美麗誘惑我!想讓我不生氣,想拿到禾木集團的訂單。可是,現在和往日不同,從前我當你是有緣相識的朋友。現在嘛,在商言商,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他的眼中閃爍著慾望。這個認知讓齊冬駭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她的心咚咚直跳,賀大樹不管怎麼冷淡,言語不管多麼過分,她都打算忍,但不包括把自己送上他的床。

「這樣就裝不下去了?」她條件反射似的後退讓賀大樹冷笑。她還是有怕的時候,他似乎在腦中勾勒出了齊冬真實的臉。也許,她吸引著自己的正是各種偽裝背後的那一點惶恐與柔軟。

齊冬挺直了脊背。她怎麼會裝不下去?只要能合賀大樹的意,她有什麼不可以繼續的?但明顯他不想讓她裝下去了,說話咄咄逼人。她該怎麼辦呢?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只會對自己不利。齊冬給自己盛了碗湯,慢條斯理地喝著,想緩解辣椒帶來的不適,也想為自己贏得時間。

做銷售的女人很難,她們一路遊走在懸崖邊的羊腸小道上,稍有不慎就會跌進萬丈深淵。她們既要保護自己,又不能讓客戶太過難堪。那種不能剋制自己,被客戶一碰就大呼小叫的人,註定只會失敗,真的很難。

如果那晚的話讓他憤怒,那麼他今天主動找自己是為了出氣。他既然想再次激怒自己,自己便伏低做小好了。

齊冬扯過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汗,心思卻百轉千回,很快便有了主意。她聳了聳肩沒好氣地說:「你不喜歡我就不裝了唄。我辣得都快喘不過來了,你解氣了沒有?上回我等你的時候酒喝多了,說了不該說的話,真對不住您哪!」

終於等到她的道歉,賀大樹啪的將筷子放在桌上,瞪著齊冬說:「你知不知道我原本真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來著?」

「好啊!是朋友就透露下,我們公司有希望拿到訂單嗎?有無其它競爭對手?朋友嘛,總要相互幫幫忙才對!」齊冬覥著臉期待地望著他。她覺得自己臉皮真厚,她真想誇自己幾句。

賀大樹氣得哈哈大笑,「齊冬,我服氣了。這時候你還不忘從我這裡套消息。你以為說過的話就能像風吹過,不算數?那晚大小姐脾氣來了,要清高要驕傲。今天為了訂單你就肯百般討好,我真是看不起你這種人!」

「要是我能有萬貫家財,我還會出爾反爾再厚著臉皮來找你爭取訂單?我也很想耍耍大小姐的脾氣,冷哼一聲,昂頭就走!所以,我來道歉,你就不要再為難我了好不好?」齊冬半是哀怨半是哀求。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神色至少有齊青的七分火候。適時地扮可憐撒嬌,男人最吃這套。不管賀大樹如何惱怒,她都不能再由著性子來,齊冬死死壓住心裡的憋屈。

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兒讓賀大樹的心像被小貓柔嫩的爪子撓了一下,微微地感到心疼。

這是齊冬生活真實的寫照,也是所有做銷售爭取客戶的人最真實的生活。他臉部的表情慢慢變得柔和,幾乎是用一種極溫柔的語氣問齊冬:「那天你遇到什麼事了?我想要個解釋可以嗎?」

齊冬鬆了口氣。馬天明說得對,給賀大樹一個台階下,事情或許還有迴旋餘地,但是她並不打算把自己的隱私和盤托出。她半真半假地說道:「要說我倆認識純屬偶然。我其實也很想和你做簡單的朋友,不沾任何利益關係。結果沒想到兜來轉去,居然還是要找你做生意。那天酒真的喝多了,一時間覺得做銷售太累了,真心不想應酬。你別往心裡去了,我也很無奈。」

齊冬黯然的模樣讓賀大樹再大的火氣都沒法發泄。看著齊冬嬌嫩美麗的臉,想著她周旋在各色客戶之間,別人上下打量她的長腿和細腰,賀大樹心裡湧出一種說不出的彆扭。他睨了齊冬一眼說:「你未婚夫做什麼的?就由得你拋頭露面這樣辛苦?那樣的男人找來幹什麼?踹了他跟我吧,我養你,以後也不用你為了訂單委屈自己。」

他說什麼?他……養她?

齊冬的心一點點下沉。

賀大樹是在和她談條件嗎?要想拿到訂單自己就要投懷送抱。齊冬玩弄著手裡小巧的白瓷酒杯,那種潑人一臉酒的事,她是不會做的。再覺得屈辱,他也是客戶。齊冬想起自己剛才半真半假的話,又是一陣無奈。

他看著她,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睛微眯,像足了一隻正在逗弄耗子的貓,看似慵懶,實則狡黠。這讓齊冬想起初次和他吃飯的情景,他心裡有數,卻只一味地躲在旁邊看笑話,胸有成竹地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

幾乎瞬間,齊冬湧出一種直覺,最好離賀大樹遠一點兒。禾木集團訂單的事情,她最好別再插手,再豐厚的利潤都不值得讓她把自己賠進去。

「賀總說笑了。」齊冬笑了笑,「這種玩笑不能亂開的。」

賀大樹敏感地聽出稱呼上的變化。他望著齊冬一本正經地說:「我沒開玩笑。齊冬,我就是看上你了。你可以把桌子掀了拍屁股走人,若是你想讓我幫著你拿到禾木的訂單,就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話。」

終於還是被他說出來了。齊冬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可是我們公司的材料是德國進口原裝貨。賀總就算把持著訂單的關鍵,也不會如此公私不分吧?」

賀大樹嗤笑,「你要明白一件事。這個市場是買方市場,業界不只你們一家公司供貨。聽說這筆訂單除了利潤還牽涉到貴部門銷售副總的位置,我可以不要你們公司的貨,可是這紙訂單對你來說卻極重要對嗎?否則,你也不會自食其言今天低聲下氣地來找我和解了。」

他還了解些什麼?看來賀大樹完全是有備而來。齊冬心思一動,脫口說道:「開這個論壇根本不是想看各公司的實力,你是故意引我而來?」

賀大樹眉毛一揚,「聰明!」

「你就為了這……將這麼多公司玩弄於股掌之間?!」齊冬倒吸一口涼氣。

「話怎麼能這樣說呢?多聽聽幾家公司的產品介紹也是好事情。我不過多了一重心思而已。」賀大樹笑得得意。

「你就不怕有心人蔘你一本?」

「我進禾木就坐了這個位置。想拉我下台的人海了去了,這把椅子我坐得尚穩。」

語氣間透出的強大自信讓齊冬心生疑慮,賀大樹和禾木董事長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她又暗暗嘆氣,這種囂張的人,她惹不起。

齊冬不要愛情,只想要個平穩的家庭。用優質的售後服務去經營,獲得平凡簡單的幸福。所以她理智地選擇了程峰。

選擇程峰時,她也沒想過自己會放棄工作。可是現在不同了,齊冬苦笑著想,禾木的訂單她是拿不到了,公司她也極可能呆不下去。或許,她可以厚著臉皮去馬天明的公司呆段時間,將來做什麼再打算吧。

拿定主意,她站起身平靜地說:「我已經有結婚對象了,抱歉賀總。訂單拿不到,可能我在公司也呆不下去了。找工作是難,但是也不會難到哪裡去。我還沒有為了一筆訂單就將自己賣了的打算,再見。」

賀大樹眼睛微眯,透出一絲凌厲的光,「齊冬,你不考慮自己,也不考慮你妹夫的公司?」

他果然是有備而來。他對自己還了解多少?齊冬笑了笑,「我想賀總也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小人吧?強扭的瓜不甜,我有自己的底線。那晚我說話過分了,我也向你道了歉,也付出了代價。現在我已經打算辭職了,你還想怎樣?」

賀大樹最受不了的就是齊冬表面雲淡風輕,實則眼神凄涼的模樣。他心一軟低聲說:「我不想和你談生意,也不想逼著你辭職。就當是有緣認識一場,我幫你把這事揭過去吧。」

他說什麼?齊冬瞪圓了眼睛,一時間不敢相信賀大樹改了主意。

賀大樹溫和地說:「你先坐下來聽我說完。」

他不會又想到什麼招來對付自己吧?

賀大樹沒好氣地說:「放心,我不會吃了你。」

齊冬默默地坐下。

「雖然咱們接觸時間不長,但我也知道今天你來找我,也是逼不得已。聽說……我是你好朋友的事貴公司上下都知道。」

被當面拆穿,齊冬臉皮再厚,也覺得尷尬。

賀大樹便笑了,「你們銷售部那位劉小姐是個潑辣的主,什麼都敢說。她像是巴不得你是我女朋友似的,不過幾句話,她便自己往哪頭想去了。有了這層誤解,想拿禾木的訂單,想來你們銷售總監怎麼也要把你推出來的。你是不得已,我都知道。」

「我赤口白牙地胡謅,很抱歉。」齊冬漲紅了臉。

「你也別打辭職的主意,畢竟你在這行也待了六年,積攢的人脈關係通通丟掉從頭再來也不易。我的意思是,就讓他們誤會吧,這筆訂單就說是我的意思,你避避嫌,不要插手了,我會給貴公司機會的。至於能否爭取到,就看貴公司投來的標書報價了。」

賀大樹的這個提議自然是最合情合理的。齊冬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肯幫我?」

賀大樹身體向後靠在椅子上,嘆了口氣說:「你很漂亮,對我誘惑不小。」

齊冬騰地一下又站了起來。

賀大樹沖她擺了擺手,「別激動。既然你可以選擇別的男人,也可以選擇我。你未嫁,我未娶,我只不過想表達……我很想追求你。」

「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齊冬可不想沾染上賀大樹這個麻煩。

他太危險,不出幾天就能把自己打聽得清清楚楚。若他使壞,自己還能和程峰順利交往下去嗎?

賀大樹笑了,「齊冬,我肯幫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但我喜歡你,不意味著你可以把我當猴耍。未婚夫,你哄鬼去吧!說實話,我倒真想見見你們公司的程經理,有什麼優點能讓你對他死心塌地的?」

這廝果然什麼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了。齊冬磨牙,「對,我們是沒有訂婚,但是我們在交往這是事實,雖然在公司並沒有公開戀情。」

「我的要求並不多,我只是要求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而已。更何況,如果你想從這件事里平安脫身,這兩天你少不得還要和我曖昧相處。當然,你還是可以選擇不要我的幫助,辭了職去你妹夫的公司。以前不去自有你的顧慮,現在去,估計也待不長久。我沒說錯吧?你是聰明人,不就是給我一個機會嘛,你怕什麼?怕我會吃了你嗎?我賀大樹從不勉強女人。」

「哼!」齊冬忍不住冷笑。

賀大樹也不惱,咧嘴一笑,「說起來我卻是個傻的,半分好處沒有,巴巴地貼上去,還像是欠了你人情似的。」

這麼些年又不是沒有男人對她示過好,齊冬的政策素來是置之不理。這年頭有多少男人肯對一個女人用心?追幾天追不到,也就懶得費心思了,齊冬的腦袋還沒有糊塗。賀大樹肯幫忙,能讓她成功地從這灘泥濘里脫身,這是她的機會,她不能放棄。

她想了想說:「你想追求我,我也攔不住,但是你別使陰招破壞我和程峰。」

「成交!」賀大樹站起身伸出了手。

齊冬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一握。

賀大樹眉梢一揚,手指微微用力握緊了她的手,「記住,態度曖昧點兒,我是為你好。誰叫我是你嘴裡很好的朋友呢?」

這句「好朋友」再次讓齊冬咬牙生恨。劉世茹!齊冬在心裡狠狠地問候了她一番。可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怨得了誰?怎麼說賀大樹最終還是選擇幫自己一把,她能說什麼?齊冬使勁抽回了手。

賀大樹全然不在意,笑著說:「這些菜太辣,別吃了。走,我們現在去餐廳。體貼細心的男人不能讓自己的女朋友吃壞胃。」

他的直截了當讓齊冬極不適應,她站起身下意識地爭辯道:「我不是你女朋友。」

賀大樹充耳不聞,望著她又笑,「瞧,咱倆多般配。」

他至少有一米八五。齊冬儘管穿了高跟鞋,仍顯得嬌小。她想起為了程峰還要刻意穿平底鞋,頓時無語。

可是程峰永遠說不出這樣的話。正因如此,齊冬才將他作為結婚對象來考慮。

她認真地告訴賀大樹:「借您的貴手脫身是一回事,但是我不希望因此影響我和程峰的關係。雖然積蓄了六年的人脈關係放棄可惜,但做人有得必有失,不是嗎?」

賀大樹微笑,「放心,我還不至於那麼卑劣。也許我這新鮮感一過,你想倒追,我也不肯的。」

齊冬氣結。

兩人並肩出現在會所餐廳時引來了好些人的注視。

齊冬一眼瞅見了穿著一身黑色弔帶長裙的劉世茹,她低聲對賀大樹說:「劉世茹你認識的,她旁邊就是我們公司的銷售總監秦雨。」

賀大樹順著齊冬的目光望過去。他記得劉世茹火爆的身材,一對酥胸幾乎躍躍欲出,只可惜,他不喜歡她。他不喜歡那種占著身材與美貌的優勢自以為可以讓所有男人拜倒在裙下的女人。但是談生意嘛,什麼人都無所謂。

他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在齊冬耳邊親昵地說:「公事不著急,咱們先吃飯,別餓著了。」

齊冬不動聲色地退開半步,「我先替你引見吧,我懶得再摻和這事。」

兩人走向餐台取餐,賀大樹跟在齊冬身後輕笑,「你怕別人誤會?」

齊冬夾起一隻蛋糕放進盤子里,慢條斯理地說:「你說對了,所以您還是和我保持點兒距離的好。想造成既定事實,這種手段只能適得其反。大不了,我辭職不幹。不在這行混也無所謂,去當文員小秘書我也能勝任。」

兩人目光交錯間,火花迸射。

賀大樹的嘴唇微微翹了翹,壓低聲音說:「別把我形容得像要強搶丫頭的惡少似的。我又沒直說要你陪我上床,我很斯文地告訴你我想追求你,這也有錯?話說,我條件還算行吧?」

「沒文化!」齊冬逐漸摸著了一點賀大樹的脈,頗為大膽地扔出這句話來。

「哥哥我學富五車,只是少幾張文憑而已。」賀大樹冷哼。

齊冬嗤笑,「趕明兒拿本《論語》考考你再說。」

賀大樹轉怒為喜,「回頭我就背去,倒背如流叫你心服口服。哪天考我呀?」

他哪像是禾木集團的裝飾公司總經理,整個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兒!齊冬翻了個白眼,「你先把我從這攤事里擇出去再說。表現好的話,我會給你當學生的機會。」

「一言為定!」賀大樹笑得極為開心。

齊冬公司的材料本來就是德國原裝進口,他本來就有意向。盯著齊冬的背影,賀大樹覺得自己一箭雙鵰,半點損失都沒有。

兩人取了餐點,端著餐盤徑直走到了秦雨和劉世茹面前。

齊冬搶先介紹說:「秦總,這位是禾木集團的賀總。」

秦雨暗暗朝她扔去一個誇獎的眼神。

寒暄之後賀大樹對秦雨說:「周日下午秦總和劉小姐不著急回城的話,一起玩幾桿如何?」

論壇周日上午結束,賀大樹的邀請讓秦雨掩不住高興,自然滿口答應。

「不打擾兩位用餐。齊冬,我們去那邊坐吧。」賀大樹自顧自地招呼了齊冬一聲。他背對著兩人,沖齊冬邪惡地笑,齊冬幾欲噴火的眼神讓他得意地想放聲大笑。

齊冬暗暗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對秦雨說:「他堅持要我避避嫌,這事還是世茹姐接手的好。」

秦雨心領神會,沖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去賀大樹那邊。

齊冬鬆了口氣,娉婷離開。

拿下這筆訂單,就有望升成銷售部副總,劉世茹眼中的狂喜一閃而過。

齊冬傍上了賀大樹,她已經不再需要為了一筆訂單爭得頭破血流。而自己呢,卻為撿了齊冬不吃的殘羹冷食而雀躍。望著齊冬和賀大樹共同進餐的畫面,劉世茹的高興又淡了幾分,她第一時間想到了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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