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 墓 人 朱 四

浙江杭州有一個名叫朱四的人，以盜墓起家，他「光臨」過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墓，累積了豐厚的家產。人到中年後，朱四覺得自己也算是行業翹楚了，不想再萬事親力親為，就收了七個徒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帶著他們去盜墓取財。

朱四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每次盜墓前，必先在家裡扶乩預測，拜請各路神仙指點一下出行的風險以及回報是否豐厚。扶乩又稱扶箕、扶鸞，需準備一個鋪滿細沙或灰土的木盤，在一個筲箕上插一支乩筆。乩人口中念某某神靈附降在身，拿著乩筆不停地在沙盤上寫字，所寫文字就是神靈的指示。

有一天，朱四師徒相中一處風水寶地。根據以往的經驗，只有富貴人家才請得起看風水的先生，所以此墓必是有錢人的墓，裡面必有珍寶。

行事那天的黃昏，朱四依照慣例沐浴更衣，上香祈禱，畢恭畢敬地開始扶乩—只見細沙盤上出現一行文字：吾乃岳王是也，汝盜墓取人錢財，罪過大於盜賊，再不悔改，吾當取汝項上人頭。岳王可就是岳飛呀！朱四頓時臉色大變驚惶不已，心想自己的盜墓生涯一向順風順水，可畢竟發的是陰財，也算是一種劫掠，如果不見好就收，沒完沒了地索取，惹怒了鬼神，恐怕真的會橫禍上身！

於是，朱四趕緊通知徒弟們取消當晚的行動。過了幾天，又將他們遣散，自己金盆洗手，準備重新做人，平平淡淡地度過餘生。可是，他的那些徒弟除了盜墓什麼都不會，每天吃喝嫖賭，漸漸將積蓄揮霍得一乾二淨。窮困潦倒之際，幾個傢伙湊在一起商量，覺得還是想辦法讓師父帶他們盜墓。知道師父很迷信，他們便異口同聲地對朱四說：「我們做了一個相同的夢，有一位奇異人士指示我們來找您，說此行必發大財，您不妨再卜一次吉凶。」

朱四很久不操舊業，也有些心癢難耐，於是便再次沐浴更衣扶乩預測。很快，細沙盤上顯示一行字：吾乃西湖水仙，保叔塔下有石井，井西有大墓，內有奇珍異寶，掘之可得不下千金。眾人一見大喜，開始細細籌劃、準備，並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帶上工具直奔保叔塔，把上次扶乩時岳王的警示忘得一乾二淨。

到了保叔塔，師徒八人分頭仔細尋找，好一陣兒也沒發現哪有石井。一行人非常不甘心，點上火燭繼續找，卻連個石井的影兒都沒見到。朱四點上煙，悶頭坐在石頭上，「啪嗒啪嗒」一邊抽煙一邊琢磨：難道是神靈在誆騙自己？罷了，還是打道回府吧！

他起身正要招呼幾個徒弟收工，突然見西邊閃現一道白光，瞬間便覺得自己頭暈眼花彷彿一下子跌入夢境，有個陰森的聲音隱約說道：「保叔塔西邊的柳樹下不就是白井嗎？」這聲音聽起來非男非女，嚇得朱四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他定了定神打量四周，除了幾個徒弟，哪裡還有其他人影？他只覺得夜色慘淡冷風襲人，不由得有些心慌。

朱四帶著徒弟，朝著白光閃過的方向摸過去。西邊是一片茂密的柳樹林，幾個人一邊撥開頭上的柳枝，一邊在草叢中細細摸索。忽然，草叢中有一處隆起，幾個人圍過去用鏟子鏟掉上面的泥土草皮，下面赫然露出幾塊白色的條石—白玉雕成的井欄，在黑夜裡顯得那麼醒目！這口枯井看不出是哪個朝代的，井口被泥土填得很結實，幾個人使出渾身力氣，近兩個時辰才挖到井底，有十六七米深。

朱四在井底四處察看，發現井壁有一塊地方非常光滑，他小心鏟掉泥土，一扇一人高的石門出現在眾人面前，是一道墓室門！他小心翼翼地進行各種試探，斷定此門沒有機關，才與徒弟合力推開。門後有一個墓道，寬窄僅容一人通過，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等了十幾分鐘，朱四丟進去一根火燭，確定氧氣充足，才點燃火把，帶著徒弟魚貫而行，只留下年紀最小的一個在門外接應。

墓道旁隨處可見一些不值錢的陪葬品和陪葬小動物的骨骼，沒走多久，幾個人進入寬敞的墓室。墓室大約有幾十米寬，頭頂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有多高，正中擺放著墓室主人的棺槨，四周好像還有四個半人高的人影一動不動。幾個人走過去，看清是四個跪著的唐人宦官造型的銅人，棺材的四角就壓在四個銅人的頭上。

硃紅色的棺槨非常寬大，上面裝飾著金色的圖案，四周好像用動物皮包裹了一圈。朱四仔細看了一圈，不由心中大喜，早年他曾盜過前朝一品宦官的陵墓，棺槨和眼下這個差不多，他後來找人鑒定過包裹棺槨的皮革，證實為珍貴的犀牛皮。莫非，今天的收穫也不會小？

朱四讓徒弟在墓室四角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自己則專心研究棺槨，試探是否有機關。這個棺槨比一般的棺槨大了將近一倍，棺蓋與棺體嚴絲合縫得像一個整體，一個鐵釘都沒發現，真是很奇怪。這時，一個徒弟發現牆壁上有副白森森的骨架，還穿著破爛的古服，定睛一看，竟然是被一枚胳膊粗細的鐵釘穿胸而過，生前活活被釘在牆上做陪葬品，真是太殘忍了！眾人打起火把四處照照，發現每面牆上都有一個這樣的骷髏，從骨架上來看是兩男兩女，不知道墓主是何方神聖，居然使用如此慘無人道的陪葬方式。

除了骷髏，墓室里再沒發現什麼，大家不免有些失望。朱四對扶乩結果深信不疑，斷定值錢的寶貝在棺槨里，於是幾個人一塊兒圍過來尋找破棺之法。朱四用斧頭輕輕碰了碰棺槨，隱約發出一陣金屬撞擊的聲音，看來棺槨的外面是木頭，內層應該是銅或鐵，用斧頭砍的話非但沒結果，整不好還弄壞了外面的犀牛皮，所以只能撬棺蓋。可令人為難的是，整個棺槨找不到一絲能插入工具的縫隙。

忽然，朱四發現棺蓋上有一個似文似圖的東西，趕緊拿火把照去，一看，原來是一段印花梵文，只是因為年代久遠，已經很難辨認。他苦苦思索打開棺蓋的辦法，突然靈光一現，拍了下腦門，心想怎麼忘了當年師父傳授的辦法呢！朱四年輕學藝時，師父曾說道古人有一種傳自西域的蓋棺之法，封閉棺槨時不用鐵釘榫頭，而是使用一種複雜的齒輪結構自動閉合，封閉后極難開啟，具體怎麼做已經失傳了。如果遇到這種棺槨，棺蓋上必有印花梵文，只要口誦一百遍「飛杵咒」，棺蓋自會打開，無須使用任何工具。

不知道飛杵咒有沒有用，朱四隻能試一試了。他先在大腦里回憶一遍咒文，然後讓六個徒弟圍成一圈，自己盤膝坐下心神合一，開始誦起飛杵咒。兩句咒文很快誦完一百遍，眾人眼巴巴地盯著棺槨，等了好一會兒，什麼動靜都沒有。

難道這個咒文只是個傳說，沒有什麼作用？師徒幾個人面面相覷，無限沮喪之際，忽聽到棺內傳來「錚錚錚錚」一陣細微的聲音，像是有東西脫落出來。片刻工夫，棺槨竟然輕輕搖動，棺槨上方出現一絲裂縫，緊接著又是陣「扎扎扎扎」，棺蓋緩緩打開了。

眾人幾乎要歡呼起來，一個徒弟按捺不住，竄上前伸頭想看看棺內究竟有多少金銀財寶。朱四見棺蓋還沒完全打開，唯恐有強弩毒箭等暗器傷人，剛欲開口喝止，就見那個徒弟的臉上突然罩上一層薄薄的綠光，身體也瞬間僵住一動不動，接著雙目圓睜、五官扭曲，好像他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棺槨中突然伸出一隻綠瑩瑩的長手臂，足有三米多長，手臂皮膚布滿褶皺，細長的五根手指上長著幾厘米長的指甲，無比尖利，就像鷹爪一般，立時插入徒弟的脖子里。可憐那傢伙沒來得及喊叫，便忽地一下栽進棺槨，半個身子都被拉了進去，只露出掙扎晃動的雙腿雙腳—其他人嚇得魂飛魄散，片刻才回過神來，爭先恐後地向墓道逃去。

朱四經驗豐富，危急時刻也沒亂了分寸，第一時間找准墓道口，手持火把幾步就竄入墓道。後面幾個徒弟心慌手軟，扔了火把跟在師父後面。此時墓室里又一陣隆隆巨響，是棺蓋翻落在地的聲音！

眾人驚恐狂奔，朱四跑出墓門拿起鋤頭就準備關門。跟在後面的徒弟一邊連喊師父救命，一邊加快腳步猛衝。等在門口接應的小徒弟見師父和師兄瘋狂奔出，嚇得什麼都不敢問。最後一個徒弟跑得慢，剛張開嘴喊「師父等等我—」一隻綠手便從身後探出，一把抓住他的雙腿，瞬間將其拉進黑暗的墓道。朱四等幾個人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關上石門，再抵上鋤頭和鏟子。聽著裡面傳來的慘叫聲，他們嚇得面如土色渾身顫抖，好一陣兒才回過神，膽戰心驚地抓住繩子爬出枯井，在地上癱坐一團。

此時東方漸白，眾人約定不許向任何人透露夜裡的遭遇，這才垂頭喪氣地各自回家。朱四想起上一次的扶乩結果，心裡懊悔萬分。他緊閉門窗，打算以後深居簡出，再也不幹盜墓的勾當了。哪曾想才過了幾天，那兩個丟了性命的徒弟的家人找上門來要人。

朱四將事情經過細細說了一遍，可那兩戶人家誰都不相信。他沒法子遂帶著對方去找枯井，可到原地一看哪有枯井？這一下，朱四有口難辯，當即被兩家人告上了官府。官府審了一通，立刻派人將朱四一干人等全部投進大牢。

朱四的家人為了救他一命，將家產變賣一空上下打點，才保住一條命。但因為他講的事情經過太過荒誕，且沒有證據，兩個死者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官府最終沒有釋放他。后不到一年，朱四在獄中如瘋了一般，總說有人要殺他，最後不堪折磨，索性自己系根繩子上吊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