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對簿公堂

夏木蔭蔭，簾影深深，幾片落花躺在茶桌上。

葉瓊丹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時不時地往對面的縣衙看上一眼。

今天是放告日，一大清早，縣衙外就圍了不少人。

二房媳婦哪有心思喝早茶，她焦慮地問道：「你找得人靠譜嗎？怎麼現在還沒把葉繼武帶來？」

「急什麼？魚兒上鉤也得要時間啊，」葉瓊丹微微一笑，拿起一塊早點放進了嘴裡，細細地咀嚼起來，「我找的這個人嘛，不大靠譜，不過十分貪玩。」

說著，她又將一碟蘿蔔糕推到了葉瓊香面前：「來，嘗嘗你最愛吃的蘿蔔糕。」

葉瓊香拘謹的小口吃著，不安地說道：「阿丹，那我們豈不是要損失一上午的錢了？」

「錢不重要，哪有讓你出口氣重要？」葉瓊丹輕描淡寫地說道。

「阿丹，你到底要怎樣替我出氣呢？」葉瓊香好奇地問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我保證此間事了，大抵是永絕後患了。」葉瓊丹神秘地說道。

「你要殺了他？」香丫頭壓低了聲音，驚駭地問道。

「沒那麼嚴重，殺人可是要沾染業障的，輕易不可為。」葉瓊丹搖了搖頭。

「那就好，」香丫頭鬆了口氣，「可……可他畢竟是我二堂哥……」

「我說閨女啊，你這腦子就是塊榆木疙瘩吧？他這種人死一萬次都不夠，留他一條命，已經算是我們在行善積德了！」二房媳婦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重重地點了一下她的腦袋，復又看向葉瓊丹，「今天這事兒，必須得成了！不成我得被氣死！找個貪玩的人，能行嗎？」

「別人不行，他大抵行。」葉瓊丹不置可否地說道。

日頭漸漸地升了起來，茶樓里的先生開始說書了。

除了葉瓊丹和葉清寒之外，沒有人有心思聽書。

葉清寒相信葉瓊丹的本事，知道她必然能夠做成此事，因此，不像其他人那樣緊張。

說書先生講完了一段畫本，全場響起了滿堂喝彩。

二房媳婦不耐煩地說道：「吵死了！怎麼還不來啊！」

「不是才過了半個時辰嗎？急什麼？便是從七里鎮到清河縣，也需要好一段時間吧，」葉瓊丹不緊不慢地說道，「放輕鬆一點，就當今日是出來玩的，咱們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天黑之前，魚兒肯定會上鉤。」

「你就這麼肯定？」二房媳婦懷疑地看著她。

「是啊。」葉瓊丹一本正經地說道。

於是，台上又換了一個賣唱的姑娘。

葉瓊丹體恤她賺錢不易，還點了她幾首曲子。

待賣唱的姑娘下台之後，已是午時了。

葉瓊丹又請大家去附近的酒樓吃了一頓，點了酒樓的好幾個招牌菜。

葉瓊丹吃得津津有味，而二房媳婦和葉瓊香卻是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用完了午膳，四人又回到了茶樓，他們才剛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就看到一個穿著雪青色錦袍的男子，讓家丁押著葉繼武過來了，家丁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葉繼武兇狠地罵了好幾句，他每罵一句，就會被押著他的家丁打一下，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服軟。

「瞧瞧，好戲要上演了，」葉瓊丹微微一笑，高聲喊道，「小二，再上壺茶，來一碟消食的山楂糕、一份新鮮的瓜果。」

「好嘞！」小二連忙應道。

對面的大鼓前，錦衣男子拿起鼓槌，興奮地敲了敲大鼓。

不一會兒，就有幾個衙役出來了，將他們帶上了公堂。

「威武！」敲擊棍棒的聲音，沉悶地響了起來。

饒是葉繼武骨頭再硬，此時，也有些犯怵了。

「啪——！」驚堂木響起。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縣太爺揉了一下發疼的太陽穴，板著臉問道。

「回稟大人，草民蘇瑞雪，七里鎮人士，狀告葉繼武拾我錢財，據為己有，且拒絕歸還！」蘇小公子擲地有聲地說道。

「草……草民葉繼武，草民冤枉啊！」葉繼武緊張地說道。

「冤枉？」縣太爺蹙了蹙眉，「蘇瑞雪，你可有人證物證？」

「有！」蘇瑞雪拿出了一個包袱，大聲說道，「我帶來的這些人，全部都是我的人證，至於物證，請大人過目。」

一個衙役拿著蘇瑞雪的包袱，呈了上來。

縣太爺打開了包袱，發現包袱里裝著一把長命鎖、一個香袋和幾百兩現銀。

「大、大人，蘇瑞雪說那是他的東西，那就是他的東西嗎？分明就是他想害我，才故意說那是他的東西！」葉繼武緊張了一陣之後，倒是有了些急智，「更何況，我以前是讀書人，我會不知道按大龍朝的律法，拾遺不歸乃是重罪？」

「可是你被旌德學堂開除了！」蘇瑞雪說道。

「我家是耕讀之家，我會在乎這點小錢？」葉繼武冷哼了一聲，忙不迭地說道，「大人，他分明就是在毀謗我，請大人明鑒，治他一個誣告之罪！」

茶樓里，葉瓊丹一邊喝茶，一邊笑著說道：「咦，這葉繼武平日里看著跟個二愣子一樣，今天怎麼就帶腦子了？」

「他一肚子壞水，哪次做壞事的時候，沒帶腦子？」二房媳婦冷哼了一聲，急了起來，「現在他要倒打一耙，這可怎麼辦？你找的人也證明不了這個包袱就是他的啊！你想得也太不周全了！你事先應該把計劃跟我商量清楚，才能萬無一失嘛，你看看現在，都是漏洞，葉繼武馬上就要被無罪釋放了！」

香丫頭低著頭，沒有說話。

她是一個善良的人，不想狠狠教訓葉繼武。

可是一想到葉繼武馬上要被無罪釋放了，她不知怎地，心裡又不太舒服。

「二伯娘，你放心吧，蘇公子沒那麼容易被他弄成誣告！」葉瓊丹微微一笑。

那頭，縣太爺又仔細地觀察了一遍包袱里的東西，看向蘇小公子：「蘇瑞雪，你怎麼證明這些東西是你的？」

「我有人證！」蘇瑞雪大聲說道，「今天上午，我帶著小廝出門，去了楊記餛飩鋪吃餛飩，楊記餛飩鋪是百年老字號，那裡的餛飩稱得上是七里鎮的一絕。天氣很熱，我坐在外面的涼棚里吃餛飩，吃完了之後，我就把包袱忘在了涼棚里，然後，我的包袱就被葉繼武給撿走了。」

「楊記餛飩鋪的楊老闆見葉繼武拿走了我的包袱，立刻出言制止了，」蘇瑞雪又說道，「哪知道，葉繼武居然說撿到了就是他的！」

「你跟楊老闆肯定是串通好的！」葉繼武堅決不認，「一般而言，事不關己，別人只會袖手旁觀，他為什麼要站出來為你說話？」

「還有對面鋪子的趙老闆也看到了！還有鋪子前乞討的小乞丐也看到了！還有經常來鋪子吃餛飩的張木匠也看到了！他們都是我的人證！」蘇小公子繼續說道。

「你蘇瑞雪出身於鎮上的大富之家，想要出錢買通幾個人，給你做假證，還不容易嗎？」葉繼武冷哼了一聲，「大人，蘇瑞雪誣告我！」

茶樓內，二房媳婦又嘆了口氣，急得都恨不得衝進公堂，手撕葉繼武了。

「你看看你找得什麼蠢豬，三言兩語就被葉繼武給制住了！」二房媳婦氣得喘不過氣，「他要是被縣太爺治了一個誣告之罪，萬一要賠銀子怎麼辦？萬一要坐牢怎麼辦？你負責嗎？」

「你放心……」

「你叫我怎麼放心？」二房媳婦大為光火，「我就不該相信你這個丫頭片子！直接砍了王素新的胳膊最省事！現在好了，沒替我閨女出這口惡氣，還要花錢收拾爛攤子，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為此，咱們還損失了九味飯鋪的一頓午飯呢！」

「娘，沒事，不就是中午沒賣飯食嗎？阿丹也是想為我出一口氣，我感激她對我的這片心，這事兒不成就算了，」葉瓊香連忙說道，「再說了，也許是我沒有讀書的命吧，老天爺是想斷我一隻手，讓我清醒一點呢。」

葉瓊香的老實之下，隱藏著深深的自卑。

因為在以前，老太太重男輕女，對二房的三個丫頭和葉瓊丹非打即罵，只想著等他們趕緊長大了，把她們嫁出去收一堆彩禮錢，她覺得那就是她活著的唯一價值了。

後來，葉瓊丹的重用，讓她慢慢地自信了起來。

可被葉繼武帶人砸斷手的事情，讓她像是被尖銳物戳碰到的蝸牛一樣，又將腦袋縮回了殼內。

「別擔心，蘇小公子肯定能行的！他很聰明！」葉瓊丹握著她的手，安慰道。

葉瓊香勉強地笑了笑。

那頭，縣太爺沉思片刻后，又是一拍驚堂木：「蘇瑞雪，你有何話可說？你是否誣告了葉繼武？所為何圖？」

「回稟大人，草民真的沒有冤枉葉繼武！」蘇瑞雪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怎麼證明你帶來的人證，沒有給你做假證？」

「我可以讓他們發誓！」蘇瑞雪說道。

「哦？」縣太爺看向了跪在堂下的那幾個證人。

這個時代深信鬼神，對於發誓之事十分重視。

「我楊老六發誓，確確實實看到葉繼武撿了蘇小公子的包袱，要是我的話里有半句虛假，就讓我被天打雷劈！」楊記餛飩鋪的老闆第一個說道。

「我也發誓，要是我小牛說了謊，就讓我一輩子討不到一文錢，餓死街頭！」

「還有我……」

……

蘇瑞雪帶來的這些證人，全都鄭重其事地發誓了。

葉繼武的臉色，立刻蒼白了起來。

茶樓內，二房媳婦的臉色轉陰為晴：「想不到這個蘇小公子，倒還有幾分急智嘛。」

葉瓊香也輕鬆地微笑起來。

「這還只是反擊的開始呢，」葉瓊丹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如無意外，葉繼武絕對不會再是我們的後患！」

二房媳婦和葉瓊香都激動了起來，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