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你我之間,只是朋友
十月初九這日,漪蘭殿東配殿布置得喜氣洋洋,宮磚上鋪了深紅氈毯,道上、角落裡擺滿奇花異卉,奇香陣陣。宮人忙裡忙外,在殿內擺放宴案和各種宴飲器具。
周貴妃挑了一套宮裝和鳳釵凰簪,親自送到側殿。
花瓊看一眼那華貴的宮裝和珠光寶氣的釵簪,欠身道:「貴妃娘娘這份禮太貴重,嬪妾不敢受。」
「你曾經是一國之母,雖然今時今日不能同日而語,但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去。」周貴妃笑親切地笑,「本宮為你祝壽,倘若你丟了面子,本宮也便丟了面子。」
「謝娘娘體恤。然,嬪妾今非昔比,身份早已不同,實在不該勞煩娘娘如此費神。娘娘美意,嬪妾心領了。」花瓊低垂著螓首,一副低眉順目、安分守己的模樣。
周貴妃鄙夷地瞥她一眼,挑眉看向別處,「好好伺候侯夫人更衣梳妝!」
冷冷的聲音,不容反抗,霸氣十足。
眼見拒絕不了,花瓊唯有跟隨宮娥去寢殿。
忙活半個時辰,總算好了。宮娥攙扶著昔日的南唐皇后出來,在大殿說笑的眾妃嬪無不露出驚艷的目光:昔日的金陵第一美人,果真是天姿國色。
華美的香色宮裝將花瓊窈窕的完美身姿展露無遺,袍上綉著大朵紅芍藥,后裾長三尺,曳地而行,那嬌艷的紅芍藥彷彿盛開於盛世華章之上;鳳釵搖曳,珠光流轉,襯托出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整體而言,雍容華貴,傾國傾城,渾然天成。
眾妃嬪羨慕妒忌恨地看她,難怪皇上會看上這個晦氣的亡國皇后。
接著,她們說壽宴酉時才開始,還有一個時辰,去御花園北面的碧玉湖游湖。
花瓊並不想去,但架不住眾妃嬪的熱情,被她們強拉著去了。
北周後宮的妃嬪以周貴妃為首,接下來是徐寧妃、容麗嬪、馮康嬪、秦昭儀等人。她們帶著花瓊來到碧玉湖,上了湖畔一艘雕樑畫棟、裝飾精美的小畫舫,吩咐宮人將小畫舫劃到湖中央。
小畫舫內備有各色精緻糕點,眾人一邊飲茶一邊閑聊,嘰嘰喳喳地說著宮內宮外的奇聞異事。
花瓊安靜地坐在一邊聽她們說話,有人問她話,她才回答一下,像一個精美的木偶。
亡國皇后,心頭繚繞各種悲酸,卻無法宣之於口,只能壓在心底,步步謹慎,戰戰兢兢,只為保全自己和夫君一命。
此時,花腰打扮成宮娥潛入漪蘭殿,找遍了各個角落也沒找到花瓊。她拉住一個宮娥問情況,才知道昏君的妃嬪們把花瓊帶到碧玉湖游湖了。不過,周貴妃並沒有去。
去游湖?這是什麼節奏?
當即,花腰趕往碧玉湖。
碧玉湖以碧湖形似「碧玉」而得名,湖水清澈,色澤水碧,頗得妃嬪的喜愛,常有妃嬪來游湖。
這時,小畫舫停在湖中央,眾妃嬪起鬨,要花瓊唱一支江南風情的小曲兒娛樂眾人。
她們都是一副勾欄瓦舍恩客點曲的嘴臉,花瓊頓覺羞辱,不想唱,卻不得不唱。
這時,小畫舫突然一震,船頭往下墜去。
「啊——畫舫漏水……」徐寧妃指著傾斜的船頭,凄厲地尖叫。
「啊……啊……怎麼辦?」
「救命啊……來人啊……」
眾妃嬪嚇得花容失色,尖厲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轉瞬之間,畫舫內一片驚亂,各種器具摔落下來,妃嬪們東搖西晃,根本無法站穩。
湖水呼啦啦地湧入,灌滿了船艙,畫舫沉得很快,片刻之間已被湖水淹沒了一半。
那些宮人都消失了,一個都不見,太詭異了。
花瓊穩住身子,大聲道:「大家不要驚慌,跳入湖中……才有一線生機……」
眾妃嬪聽見這話,紛紛往外跑,你擠我,我擠你,擁擠不堪,一個都出不去。
花瓊從窗口爬出去,抓住船舷,揚聲喝道:「都這時候了還寸步不讓嗎?大家都想死在這裡嗎?」
不多時,眾妃嬪跳入湖中,卻大多數都不識水性。花瓊深諳水性,游到岸邊毫無問題,可是,三個妃嬪死死地拽住她,她根本游不動,陪她們一起沉入湖底。
站在湖畔的花腰看見這一幕,看見湖畔有一隻小船,連忙跳上去,神速地劃過去。
前世,她學會各種追殺、逃生的技能,上天入海的技能都要熟識,今日這陣仗太小兒科了。
她划船的熟練程度與速度令人咋舌,很快便到了湖中心沉船的地方。她扔了船槳,躍入湖中,瞬間沉入湖底。
不多時,花腰看見了失去了意識的花瓊。一個妃嬪緊緊拽著花瓊的手,花腰使勁地掰,掰了好一會兒,才掰開那隻慘白、僵硬的手。接著,花腰帶著花瓊游上來,費力地將花瓊托舉起來,扔到小船上。
三個識水性的妃嬪游到岸邊,其餘妃嬪都沉入湖底,花腰才不管她們的死活。
快速划船到湖畔,她把花瓊抱到岸上,用急救之法按壓花瓊的胸腔。
不遠處,一人吩咐下屬之後,快步走來,盯著她那奇怪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
花腰抬頭看了一眼,繼續救人。
周揚見她看自己的目光冰冷無溫,便知她還沒原諒自己,心下一沉。
不多時,花瓊吐出幾口水,醒了。
「三妹……謝謝你……」花瓊坐起身,咳了幾聲,面色蒼白無血。
「眼下已是初冬時節,若不及時更衣,只怕會染上風寒。」周揚沉聲道,「瑤兒,我讓下屬帶侯夫人去更衣。」
花腰想帶她回錦繡宮,但這樣一來,動靜太大。眼下還不知周貴妃想打什麼主意,帶她回錦繡宮並不妥當。如若交給周揚,起碼宮人不敢為難東廠的人。
雖然周揚的所作所為讓她生氣,但他不會害她和花瓊。這麼想著,她點頭同意了。
當即,周揚招手,東廠的人現身,帶走了花瓊。
「你不去救人嗎?」花腰看見,方才已有公公和侍衛下湖去救人。
「我周揚從來不救人,只殺人。」他牽住她的小手,「跟我走。」
「去哪裡?」她不悅地甩開手。
「你全身濕透了,不更衣就會受寒。」
如若回錦繡宮更衣,太麻煩,途中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意外。跟他走,去換一身衣袍,是最明智的選擇。想到此,花腰徑自往前走。周揚見此,領會了她的意思,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飛到一處偏僻的殿宇。
這座殿宇沒有牌匾,比其他的殿宇簡陋很多,規模也小,應該是給宮人住的。
周揚瞧出她的疑慮,解釋道:「這是東廠在宮裡的殿室。」
她明白了,這是東廠在宮內的辦公地方。
這殿室比錦繡宮稍微好點,除了必需的用具,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空空蕩蕩。
他領她到內房,房內有一張矮榻、一張矮几和一張椅子。
「稍後有人拿衣袍來。」
周揚示意她坐,花腰不客氣地坐在那張唯一的椅子上。
他一眨不眨地看她,目光愈發熾熱。
只是數日未見,他便覺得有如數年那麼漫長。他牽挂她,想她,念她,想得心痛、骨頭痛,想得神思俱滅……他忍著不去找她,希望自己能放下她,可是,不行!他根本做不到!
今日,周貴妃為花瓊做壽,他知道她一定會來,因此命人暗中盯著漪蘭殿。當她趕往碧玉湖,他接到消息,也趕去碧玉湖。
此時此刻,他們單獨在一起了,他應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諒?
花腰覺得這樣的沉默非常詭異,也知道他一直盯著自己。她忽然看向他,目光冰冷如鋒銳的冰錐,果然,他猛地驚醒,尷尬不已。
「瑤兒……」
「還請周大人叫我『婕妤』。」她語聲清冷。
「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擄走你,不該自作主張。」周揚誠懇地致歉,「原諒我,可好?」
花腰猶有水漬的小臉無波無瀾,彷彿沒有聽見。
他急了,眼眸漾著動人的水光,「從今往後,我不會再顧及周貴妃。你要我殺她,我便殺她!」
「她可是你親妹。」
「她容不下你,便是我周揚的敵人!」周揚的聲色堅決如鐵。
他永遠記得,在積香廟,周貴妃下令格殺勿論的神色,冷血無情。
花腰是開心的,他終於做出了抉擇。
雖然她沒有逼他,但她的態度是變相的逼。她一向冷酷絕情,這是她的原則,但如何抉擇,是他的事。因此,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瑤兒……」周揚握住她的雙臂,著急而迫切地問,「還不原諒我嗎?」
「下不為例。」她淡淡道,忽然間聞到一股陽剛的雄性氣味,「你我之間,只是朋友。」
「好。」他難免有些失望,只是朋友……
忽然,花腰打了一個噴嚏,他擔心她受寒,到外面看看黑鷹是否送來衣袍。
不多時,他回來了,將一身宮娥衣袍放在矮榻上,「換上吧。」
她四肢發軟,軟得快站不住了……彷彿有一根羽毛撩撥著她,她的生命深處生出一股可怕的渴望,驅使她向他靠近……
這種感覺有點熟悉,第一次遇到那個冷宮刺客的時候也是這樣。
「瑤兒,怎麼了?」周揚瞧出她不對勁了,摸她的額頭,「受寒了?」
「走開!出去!」
花腰狠厲地低斥,全身發顫,忽然她雙腿一軟,往下滑去。
他眼疾手快地攬起她,抱她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