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雪芙想起那個聰明睿智的毅王,她其實並不了解這麼一個人,只是偶然聽人提起過七皇子因才智過人早早被封王。是大家都在羨慕與佩服的人物,她曾經所聽到都是他的風光,卻從未聽人提過他在風光背後的真實故事。也許是他的光茫太扎眼,將那一些故事都掩藏住了。
也許這就是人的一生,每個人的心中都藏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那個故事或悲傷或快樂。而高高在上的月夜帝,風光背後的悲哀原來絲毫都不亞於她。
「他從來都未曾愛過一個女人?」雪芙低低地呢喃一句,似在尋問又似在自問,這後宮佳麗,形形色色的美人均有,既沒有一個能入他的心頭?!這著實是讓人感到驚疑的。
「也許吧,他跟我說過,他在等,等一個真正屬於他的皇后。」太妃說道,黯然的眸光流轉出無盡的蒼桑,這便是未老先衰吧。她這份快要操碎了的心,再經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那一夜,已是子時已過,睡夢中的靜妃突然被一陣細碎的說話聲吵醒。那是程嬤嬤的聲音,正極力地壓低音量道:「皇上,太妃已睡下了,請皇上回去歇著吧。」
「我沒事……,我只是有幾句話想對母妃說,說完便走……」緊接著的是月夜有些含糊不清的話語,同樣的低細,一聽便知喝醉了,且醉得不輕。
太妃從內閣行出,透過格子窗花往外一望。梨木成蔭,月影稀疏,如水流般傾泄而下的月色灑在院外,灑在一身血色紅衫的月夜身上。照得他原本鋼毅冷酷面龐越加迷濛,連那雙犀利的眸子都失去了原有的銳角,不再那麼事事防備。
程嬤嬤自知太妃不喜看著他,如是好說歹說勸他離雲,月夜卻頂著那一片月色搖搖晃晃地行入院子。立在屋檐之下,對著緊閉的格子門道:「母妃……兒臣從未忘記過母親的叮囑,定要好好孝順母妃……只可惜兒臣終是不孝,讓您吃盡苦頭……成為一個您再不願意待見的不孝子。兒臣……真的有罪,兒臣知道自己變了,終究……還是成為了一個讓為聞之唾棄的人。只是,在這狹路之上,兒臣找不到轉緩的餘地。朝中各自成幫結派……,太后一天到晚念著立后之事,兒臣只想等一個自己真心鐘意的女子為後,這既也成為了一件難事么……?」
月色下,他的話音低深暗啞,興許是被精酒毒害的緣故,連臉色也變得暗淡。
「皇上啊,立后乃國之大事,段是不能由著您的性子來的,皇上是否有心儀女子?若真有,接入宮中為嬪有何不可?」程嬤嬤心疼地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立於一旁好生安慰道。
月夜卻對著門板搖頭,苦澀地呢喃:「嗯……沒有了,朕已經把她忘記了,忘了整整兩年。」他臉上的苦,他口中的話,讓靜太妃心頭微微一訝,那是她頭一次聽到月夜提到一個女人。只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而過,已經足已表明他的心頭曾經住進去過一個女孩,只是不知為何卻又匆匆離去,留給他這麼一份從不起齒的傷。
她一直以為月夜是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的,後宮中的女人個個身上都帶有烙印,在溫柔的外面下,都有著怎樣的一顆好忌善妒的心,月夜自己心知肚明!
當她拉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月夜已經睡在程嬤嬤的懷中了,高挑精壯的身子像一根大圓柱般壓在程嬤嬤的肩頭。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酒香味,遠遠便能聞到了。自懂事以來,一心為朝的月夜就沒有如此失態過,可見他心裡壓抑的苦有多大呵!
那一次,月夜在梨園內過了一夜,第二天響午方才醒過來,亦是自登基以來頭一次未出早朝。靜太妃知道他心裡一定尚有很多苦未來得及傾訴出來便睡過去了,心裡不免疼惜。這央央後宮,高高在上的月夜帝即找不到一位可傾訴心事的紅顏。
雪芙因靜太妃口中的話怔忡了一下,月夜,他在等,等他喜歡的女子為後。這天底之下,有誰會傻傻地為一個未必會出現在自己生命里的人而等待?特別是像他這麼至高無尚的人。從來都是一大幫的紅顏在等著他偶然的回眸一瞥不是么?
「也許他會等到。」雪芙黯然一笑,她的這一生,已經以兩種身份成為他生命中的過客了。在他漫漫的人生路中,與她有著同等命運的人很多,只是過客!
雪芙是在夕陽將要落盡之時邁入雲和宮的,那個總是神出鬼沒般出現的雲嬤嬤對她施了禮,抬頭,目光穿過雪芙的肩窩沖身後的香兒韻兒還有琉璃道:「你們都下去。」
三人對視一眼,乖乖地轉身退下。雲嬤嬤方才用平靜而嚴謹的語氣道:「雪妃娘娘,如果不出意料,今夜皇上會翻您的頭牌,若娘娘有幸得以伺候皇上,定不能疏忽了草。」說話間從袖中拿出一隻小瓶,繼續道:「這是牡丹香精,只用滴一滴入澡盆內,娘娘的身體定會香滑細嫩,使皇上對娘娘愛不釋手。」
雪芙的心瞬間涼了半截,身子也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月夜會翻她的頭牌,仍是白相爺在暗中安排好的,自那日見過之後,只怕她那位好父親就停不住她在為她想招兒爭寵了。只是這一夜過後,她與月夜到底誰該亡?
「我也會死,是么?」以毒泡澡,若月夜對她的身體無愛,那她是否會先他一步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終其一生,未曾想到她重新見到他了,卻又要親手殺了他!輕輕地閉上眼,她又看到了白依凝於安慶殿被辱的情景,她不停地在心底告訴自己,這個狠毒的男人不值是她同情,她不該同情!
「娘娘不會死,這是香精。」雲嬤嬤似是很不喜歡她的此種說法,眉稍往上一挑,語氣也跟著冰冷一度。不能怪她,畢竟這要是被誰聽去了便是死罪一條!而雲嬤嬤雖為後宮嬤嬤,又是白相爺的心腹,定會比一般人死得要慘!
「本宮知道了,退下吧。」雪芙淡淡地說完,接過那隻小小的藥瓶往院里行去。直到入了屋子后,方才張開掌心,獃獃地注視著那小小的藥瓶。藥瓶很小,就如她帶入宮中的那隻一般小得一不小心便能在指縫間掉出。
拉開瓶蓋上的塞子,將瓶身置於鼻間輕吸一口,無色無味,卻能置人於死地,實在是太過驚人了。雪芙將蓋子塞好放入掌內,幽幽地行至窗檯前,兩眼無神地注視著窗外那棵雪白的老梨樹。開滿枝椏的潔白梨花已經開始紛紛敗落了,那飄揚而下的花朵,就如同深冬里的鵝毛大雪般,在空中掙扎著留下了最後的芳華,然後落地成泥。
一陣微風拂來,帶著梨花的清香,織著春的冷意,輕柔地拂過窗棱撲面而來。那溫柔的風,卻有著鑽心的冷,順著她的衣襟灌入衣內,冰冷了她的肌膚,還有……她的心頭。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冷顫,腳步並未因此而移動,彷彿釘死在原地般。
久久地駐立於這冷風之中,注視著夕陽的最後一抹金光緩緩落下,直到感覺掌心傳來隱隱的作痛時,方才從失神中清醒過來。抬手一看,才發覺掌心上印著深深淺淺的幾個白色月牙印兒,那是被她自己的指甲印出來的。而那隻小小的藥瓶,依舊完好地躺在她的掌心。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雪芙手掌一收,將藥瓶收入袖中。身子未曾動彈分毫,只聽身後香兒喜不自禁的聲音響起:「娘娘,清和殿管事嬤嬤送來了您的頭牌,皇上終於翻了娘娘的頭牌了。」那興奮的樣兒,彷彿被翻頭牌的是她自己一般。
入宮這麼多日仍未被皇上寵幸過,實在是一件悲哀的事兒,也難怪香兒會這般興奮了。雪芙見她開懷,卻只是苦澀地笑了笑,並未答腔。想不到她那位神通廣大的爹真的有辦法讓月夜翻了她的頭牌同。而月夜,他明知道白相爺的心思,何以還會乖乖照做呢?冷酷無情的他,是真的軟弱,抑或是另有玄機?她突然有些搞不懂了。
「怎麼?娘娘您不高興么?」善於察言觀色的香兒見著雪芙的表情不對,立刻斂去臉上的笑容,打量著雪芙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伺候過那麼多后妃,從未見過哪位主子聽到被翻了頭牌居然還苦著臉的,心裡不勉緊張起來,擔心自己哪個地方說得不對。
「娘娘自是高興,你幫韻兒準備熱水給娘娘泡澡吧。」琉璃的聲音突然響起,緊接著便是她的身影靠了過來。香兒乖巧地應了聲,轉身準備熱水去了。
琉璃自小和雪芙一起長大,感情甚好,毫不顧忌身份地行至雪芙身邊,望著她道:「小姐,你不想去是么?其實月夜帝並非想像中那般無情,相信這一夜過後他定會記住小姐的。」琉璃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盛滿著期待的神情,她還是太單純,以為她憂的僅僅是能否得到月夜的恩寵那麼簡單。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心頭是多麼的糾結與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