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你是何人?既敢與我朝庭作對?!」冷烈的聲音在暗夜中響過,雪芙只覺得腰間一緊,下一刻便到了月夜的臂彎內。他的臂膀如鐵如鋼,緊緊地掐住她的身子,她仍舊閉著眼,聽聞他冷聲的命令:「把面罩拿下去!」
夜色中月夜看不清她的眉眼,卻更加清淅地聞到了她身上的淡淡梨花清香。三年前那一場梨花樹下的情絲暗涌,讓他對梨花有了極度的敏感。他以為只有那個如小鳥一般快樂的女孩才會有的清香,卻不想原來隨處可聞。雪妃身上可聞到,就連眼前這個女殺手身上也有。心底最冷硬的那一根弦,總會因這一股怡人的清香而起了絲絲柔軟。
雪芙自是不敢開口說話,月夜是何等精明的一個人,若不是這夜色夠濃,只怕早就認出她了。被他掐在臂彎間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為了讓自己有一線活著的希望,她暗中調息一遍。氣息順著血管緩緩地聚攏於右掌,然後,就在月夜不經意間,那帶足了七成功力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擊向他的心口。
緊接著,她感覺到了掐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一松,月夜腳步不穩地後退兩步,一口鮮血由他的口中噴出。讓她打從心底佩服的是,他既然只是後退幾步,身子依然穩穩地立在她的跟前。這一掌成功地將他惹毛,緊接而至的是掌風如勢,再不留情面地向她橫掃而來。
雪芙躲閃不及,幸得琉璃的出手相助,而就在這一刻,那揚著火把而來的人群終於到了,輕而易舉便將白依凝控制住。雪芙見白依凝被抓走,忙前去搭救,不料腳下山石一斜,身子直直地往崖下墜落。
「主子——!」琉璃尖叫一聲手,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撈,險險地抓住雪芙的手腕。另一隻手抱住崖邊的樹枝上,嚇得淚水都滾出來了。
雪芙的整個身子掛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原本就受傷不輕的她再沒有力氣自救,只能對琉璃命令道:「放開我的手,你自己逃命去!」
「不!我不要!」琉璃在哭,白依凝也崩潰嚎哭起來,而那個殘忍嗜血的月夜卻毫不留情地加了一劍,琉璃抱住的樹枝應聲而斷。尖叫瞬間衝天而起,琉璃和雪芙的身子同時往下墜落,而崖邊的人,視若無睹!
不是她選擇死,而是崖邊的那個男人要她亡,她不能再有任何活著的期望了。今生的情,前生的債,讓她一併帶走吧,希望來世不用再遇見他了,因為她再經不起這鑽心的痛。
重重的霧氣包裹著她,睜著眼,看飛石從眼前被遺落。心中有說不出的痛,道不完的怨。那個她愛過異恨過的男人,他終於成功了,成功地將她打入了這萬丈深淵,在以後的日子裡,也許做夢都會笑醒吧。不管了!不管了!
景物依舊在流逝,她試圖閉上眼,卻接觸到一雙似曾相識的黑眸。
「你摔崖了,我又豈能站在崖上看著?」聲音如夢訖,還有那溫暖的懷抱,呼呼的風聲穿著她的髮絲,扯著她的衣裙。這一切突然讓她有了心安的感覺,輕輕閉上眼,就讓她享受這被人關懷的時刻吧,雖然眼前這個男人她可以說不認識!
南宮爵摟著她的身子,只氣她的傻氣和對自身的不愛惜,憑她一己之力,又豈是月夜那個殘暴君王的對手?她死了,他不會有任何的憐惜。
沙沙的風撩竹葉聲,青靈的鳥鳴,還有優揚傷感的笛聲。雪芙顫動了一下睫毛,似是被這笛所感動。微微睜開眼,映入眼底是一間小小柔草屋,柱上長滿著青苔,草屋極小,一眼便能望出屋外的竹葉林,墨綠一片,迎風搖拽。
屋外,一副高挑健碩的身軀背對著她,笛聲由他身上傳來。若不是了解了月夜的心狠手毒,她有那麼一刻既然覺得有那麼點像他。月夜是不會出現在她面前的,即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會求她於此地。腦海間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她摔崖了,卻在緊要關頭看到一雙柔和的眸子,屬於南宮爵的眸子!
那麼眼前這個男人便是南宮爵了?雪芙卻是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好手藝。事實上,南宮爵對雪芙來說從來就是個迷,不知道的事何其多?她和他一共也就見過兩回,一回是在梨園外,一回是在慶安殿內,她冒著性命危險阻止了他毒害月夜。突然感覺自己傻透了,月夜!她救了他,他卻將她視若仇敵,冷言冰語,甚至將她推入死亡之谷!
雪芙艱難地動了動身子,渾身上下散發著的疼痛讓她冷汗直落。特別是體內如被火燒的痛,月夜那一掌落得不輕,此刻的她只覺得氣血虛弱,連起身的力量都失去了。因為風大,她試圖拉了拉身上蓋著的黑袍,袍上殘留著淡淡的,陌生的男性氣息,不用多想,便能知道這是南宮爵的衣袍了,這氣息猶為獨特,屬於是他的味道!
屋外吹笛的人專註而認真,笛聲穿過暖暖的夕陽回蕩在綠林間,那撲騰著翅膀的鳥兒隨了笛聲歡快鳴唱。他的眸中有著錯綜複雜的情緒,時喜,時悲。笛聲隨了他的情緒,亦時喜、時悲。笛聲突然被一陣輕微的呻吟聲打斷,南宮爵一怵,倏地轉過身去,弱如殘花的雪芙正面對著她,臉上帶著淡淡的歉意。
「你倒是醒了。」南宮爵將笛收入懷中,邁步行至雪芙面前,俯視著她關切地問道:「感覺如何?難受么?」
雪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屏了氣息盯著他問道:「琉璃呢?姐姐呢?」她活回來了,被官兵抓走的白依凝,與她一起落崖的琉璃,她們都還好么?
南宮爵未曾想到她出口便是問這個,無奈地一嘆答道:「白大小姐已被帶回官府,不過你放心,只要御願意保下她,她便不會有事,而琉璃……」他的聲音突然頓住,臉帶同情地說道:「崖底太深,摔下去必死無疑,即便不死也不可能走得上來。」
雪芙驚了,原本就慘白的臉色如紙,愕然地瞪著南宮爵。豆大的淚珠滾落,隨即趴在床上咆嚎大哭起來。那哭聲彷彿壓抑了許久,有許許多多的痛苦等待著發泄,纖弱的雙肩顫抖著,那模樣兒顯得楚楚可憐,糾人心痛。
琉璃雖為白府下人,卻是自小與她一道長大,一道於妙峰庵內學功練武,感情堪比親姐妹。如今南宮爵告訴她琉璃死了,她自是傷心欲絕,直恨自己不該連累了她。若當初堅持不讓琉璃隨行,她又怎會為此付出自己年輕的性命?
她的痛哭混合著風吹竹林發出的沙沙聲,在這片靜謐的山頭顯得鬼魅而恐怖,晨曦的陽光透過竹葉稀疏撒落,形成一粒粒跳躍的金粉。這一切的美麗與恐怖卻入不了雪芙的眼,入不了她的心。痛哭雖不能釋放她心頭的苦,她卻一直停不下來。
南宮爵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頭一動,溫熱的掌心壓上她的肩背,輕拍著細聲安撫:「白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能再哭了,小心傷了元氣,體內的傷口更難以痊癒了。」
眼前這個纖弱而又聰慧睿知的女子,像一隻小鳥一樣毫無徵兆地棲上他的心弦,讓其觸動。感情這東西來得總是奇妙,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深深地烙入另一個人的心裡。而眼前這個女子,就在這一刻擄獲了他的心跳。
南宮爵想讓她快樂起來,卻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麼,在痛失親友的時候,不是任何空話可以安慰得了她的。他能做的,便是這樣守在她的身側,聽著她的哭聲慚慚地減弱。然後,在他的注視下突然抬起頭來,無比堅決地說出幾個字:「我要回宮!」
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的,堅定的雙眸甚至還沁滿著淚水,她不再哭了,可是卻比哭的時候更讓人心焦。那淚水浸泡下的冷烈,讓人很難放心她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行為。南宮爵心下一黯,本能地說道:「你現在內傷太重,不適宜回到宮中。」
雪芙黯然一笑,笑得無比清冷,睨著他說道:「難道你擔心我會對那個暴君行刺么?放心吧,我比你謹慎許多。」也許她會恨他入骨,也許會找准機會殺了他,不過,她會很小心,在母親還在白府的情況下,她不會輕易讓自己死在深宮之中。
這一次福大命大未能死成,就預示著她命不該絕,留於世間總有她的任務要完成。而讓她活下來的,既然是這位陌生的北國太子。雪芙幽幽地撐起身子,剪水深眸中湧現一絲感激的情素,注視著他感激地說道:「太子殿下,雪芙尚未對您說聲感謝呢,謝謝您救了我。」
她不知道南宮爵何以會冒著生命危險救她,擋理說她和他只是兩個不熟識的陌生人罷了。而她一個月夜帝不要的妃子,何得何能會得此貴人相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