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月夜高大的身子立於帳前,那綉著雙飛蝶的帳子迎著微風輕擺,帳內的人兒若隱若現。他沒有驚擾她,而是如剛剛的香兒一般立於帳前聽她言語。而帳內的雪芙對他的到來毫不知情,仍然低低地說道:「如果無法與自己愛的人相守一世,那麼活在這世間又有何意義呢?還不如一死了之。香兒,你沒有愛過,也許不懂,等你哪日愛了,千萬不能太相信男人的誓言,那是一種更甚於毒藥的東西啊……」
雪芙慚慚地收住話尾,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攥著膝上的被單,指節泛白。向天奇對白依凝的情義既是這般終止了,只要一想到昨夜裡白依凝眼中的絕望,她便痛徹心悱。心痛的時候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月夜,那個她不小心動過真情,如今卻恨之入骨的男人!君無戲言,他卻像一陣風一樣,挑起了她靜如水的心田,帶著戲言消失而去。
「是么?那麼愛妃又是對誰動之以情呢?」內閣中突然響起一個低沉滋性的聲音,雪芙心頭一怵,幽幽地將臉從被褥間抬起。隔著帳簾看見面帶嘲弄的月夜,小臉傾刻間凝上一層驚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能不被他發覺自己身子的異常。
最好的掩飾方法便是冷靜對待,雪芙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可她並未下床施禮,依舊蜷縮成一團靠在床的最深處。米色的羅帳迎風輕柔地在她的身側隱現,將她那蒼白的小臉映襯得越加尋不著血色,一如失去失命般的蒼白。
「幾日不見,愛妃的架子大了不少呢!」月夜譏誚說完,冷不防地出手將她從床角拽出,如鋼圈般的手掌扣上她的手腕,緊接著緩緩放鬆,只留兩指在她的脈膊上駐留。
雪芙一怵,倏地掙脫他的手,幾乎是滾至地面的,伏在他的腳邊驚恐求饒:「皇上饒命,雪芙絕無冒犯皇上之意。」她的脈膊因為有他的觸碰得跳動得絮亂不已。她自是沒有想到月夜會突然診她的腕脈,習武之人必然會懂,一診便可以明白對方氣血經脈是否順暢。
而月夜會出手診她脈膊,定是對她有所懷疑了,她不能讓他發現昨夜裡自己曾經與他交過手。即便不被定個逃宮罪,亦會被按個弒君罪名,她不怕死,可是她不能連累了尚留在白家的娘親還有已經失去音訊的姐姐。
月夜的手掌僵在空中,俯視著腳下驚恐不已的她冷冷一笑,調侃道:「朕聽聞愛妃昨夜裡受了寒,不知此時身子是否好些了呢?」
腳邊的女子明明就纖弱不已,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又怎會是昨夜裡那個武功高強的女子呢?月夜那雙深邃黝黑的眸子閃過一絲不解,俯身,修長的手臂繞上她的柳腰往上一收。眼前這具纖弱的身子便到了他的懷中,他感覺到了她的驚恐,看到了她眼中的無措,亦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梨花清香,那是一種很怡人很好聞的味道,比起玉妃身上的脂粉香清新多了,他輕輕地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深深地吸上一口!
幾隻小鳥停跳在窗台上,嘰嘰喳喳地唱著屬於它們自己的曲子,窗外就是那株老梨樹,不時地飄入幾片蝶翼般的花瓣兒。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雪芙悵然地閉了閉眼,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地伸出雙手環在他的腰身上。她恨他,卻又在這個時候想著好好地抱抱他,這矛盾的心理將她折磨得幾欲抓狂。
因為剛從理政殿出來,她可以在他身上聞到蘿玉乾花的香氣,這抹香味讓她想到了母親和白依凝的處境,緊接著想到了琉璃的慘死。目光一凜,她在恍惚之下使力一把將他從眼前推開,很顯然,她對他的恨比愛多!
月夜經她這麼用力一推,本就受傷的身子一個不穩幾欲跌倒,幸得他功力夠深厚在緊要關頭穩住了腳步。雪芙一愣,方才想起他昨夜裡也曾受過自己重重的一掌,身體再強壯的人,亦不可能會在一夜之間恢復元氣的。
她看到月夜的臉上瞬間籠上一抹怒火,立刻就後悔自己的衝動了,只得以無措的樣子前去扶住他的手臂,語帶驚慌地說道:「皇上,您怎麼了?身子不適么?」
月夜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模樣,頓時覺得有些可笑,若能把戲演得那麼逼真也算是她的本事了。瞧著她那白衣勝雪,墨發如段的倩影,突然又想起那張自己怎麼也完不成的畫,像她,果然是像她的!李公公的眼光可算是獨到!
一旁的雪芙見他直盯著自個瞧,一顆心幾欲跳出胸腔,垂眸,張了張嘴情急道:「皇上恕罪,雪芙是怕身上的寒氣傷了龍體,並非有意要冒犯皇上的。」
「朕不怕。」月夜習慣性地用指挑起她的下頜,聲音圓潤清晰,慘透著深冬的冰冷氣息:「白雪芙,希望你是真的如此柔弱順從,忠心不二,若讓朕知道了你有事欺瞞,朕定能立刻治你白家誅九族之罪,聽明白了么?」
雪芙本能地倒吸口氣,錯愕地抬首瞪著他,他話中的意思……?未等她從驚愕中反應過來。那抹血紅色的身影便如一陣風般旋出內閣,滾金邊袍角帶出的風撩動了她雪紡羅衫,如一朵白荷般獨自在內閣中綻放。
她一時間明白不過來的是月夜剛剛所指到底是白相國的計謀,抑或是昨夜裡她私逃出宮傷了龍體的事實。不管是哪一個,想來月夜已經對她不單單是起疑那麼簡單了,今後的日子段不能再這般馬虎,皇宮中的這個男人……精明而殘忍!
這麼多天的紅日高照以來,今日的天空終於下起了毛毛細雨,那緩緩落下的毛毛雨活像一粒粒銀粉由空中飄揚而下,細密而陰沉。落在人身上臉上,頓覺一陣刺骨的冷。
雪芙就這麼一直端坐於窗檯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的綿綿細雨在空中落下。原本就黯然的心頭,更因這綿雨天氣而陰霾一片。早膳時間剛過,她便覺得胸口有些沉悶得讓人發慌。不同日前的內傷之痛,這回就連呼吸都倍覺困難的!
身後隱隱約約有腳步聲靠近,很輕很細,卻能讓人一下就能猜到來者正是那個總是一臉嚴肅,臉帶不屑的雲嬤嬤。雪芙不明白她來為何,也不想明白,依然靜靜地趴在窗台上看雨。直至身邊的光線突然一暗,她聽到了雲嬤嬤的聲音:「娘娘,今日是您的生辰,奴婢祝娘娘壽比南山,老爺上朝之前讓奴婢給娘娘帶個生辰賀禮。」
「說吧,找本宮什麼事?」雪芙轉個臉,背對著她雲淡風輕地問道。她並不認為雲嬤嬤來只是說祝福送賀禮,這麼些年來亦從未收過白相爺的生辰禮品,今日所送之禮定不會是單純的禮品那般簡單。而生辰日這個詞,對她來說已經沒了任何意義了,若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寧願自己從未出生過!
雲嬤嬤見她面容冰冷,也不多廢話,再度繞到她面前,將手中的藥瓶呈至她的面前躬身道:「這是老爺給娘娘的生辰賀禮,請娘娘收下吧。」
雪芙睨一眼她手中的瓷白藥瓶,心裡不禁打了個鼓,自從入宮前一晚白相爺將藥瓶交由她手中之時。她就對這種小小的,卻極其可愛的藥瓶有了一種無形的恐。注視了藥瓶良久,方才抬起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掌接過,握住那小小的瓶身輕輕一晃,便能聽到裡面傳來『叮叮噹噹』的響聲,似珠子在裡面跳躍一般。
雪芙立時拔開藥瓶的蓋子,將瓶口對準掌心傾斜,一粒褐色的藥丸便滾入她的掌間。掌心細嫩如玉,托著那粒如珍珠般光滑圓潤的藥丸,在室外光線的照射下甚至映襯出亮色的光茫。雪芙突然明白這代表著什麼了,她胸口處的疼痛在一遍一遍地提醒著她,若沒了這小小的藥丸,她會死!她那狠心的父親呵!
「今夜皇上將會設宴為娘娘祝禱,請娘娘務必要好生伺候著皇上,絕不能有丁點差錯了。」雲嬤嬤的話聽著沒有半點不妥,刺入雪芙的耳中卻倍覺刺耳殘忍,唯有她聽得明這『好生伺候』著代表著什麼,那是她和月夜的死,也是是她,也許是他……
「本宮知道了。」雪芙淡淡地應了聲,轉身行至屋子中間的圓桌旁坐下,一隻手肘撐在桌上。體內的痛楚越來越嚴重,甚至開始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這葯的功效倒也準時,雪芙在心中苦笑,那粒如珍珠般的藥丸就握在她的掌間,並沒有服用。
因為她想試試這毒藥究竟能在她的體內造成多大的反應,雲嬤嬤見她如此,立於一旁說道:「娘娘,這毒雖不至人失去性命,但卻疼痛難忍,娘娘還是別逞能了。」
雪芙艱難地抬起頭,對了雲嬤嬤的方向低低地吼出一個字:「滾!」
雲嬤嬤口中的話她多一句都不想聽到,這個與她親爹一樣冷漠無情的人,那些聽似關懷的話,其實句句暗藏殺機,為達目地誰的死活都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