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從浴池中出來,兩位婢女將手中的明錦段裹在她的身上,拭乾頭上的青絲,直到覺得真正安全了方才將她送入清和殿內閣。仍然是明黃的床褥,明黃綉著龍騰圖的帳子,帳前流蘇垂直柔順。這裡,雪芙日前已經到過一回,並不顯得陌生,可心臟卻隱仍然撲通跳動得毫無規律。畢竟是人之初事,哪個女人不害怕呢?
這次不需她等太久,月夜便從閣外行進來了,照例是一臉冰漠如霜,俯視著她的視線就如鋼刀一般尖利而冰冷。然後俯身,不需任何的語言溝通,以唇攻擊。帶著濃濃的情緒,彷彿要一口將她吞沒般。
頭一次這麼真真切切地嘗到了他的氣息。緊張之餘,她卻無心思去細嘗,只是閉著又目,如一具木偶般任由著他啃咬。他的怨氣到底有多深呵,既然連這個時候都不願意好好待她!
過了許久,月夜的唇舌方才由她的嘴邊挪開,半撐著健碩的身子微微喘著粗氣。雪芙張開眼,目光直直地映入他的黑眸中,在那黝黑的世界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像,那麼滑稽可笑。就像一個玩偶般,供人玩過便遺棄!
她覺得自己應該推開他,只是未來得及動彈,身上便一沉,被他完完全全地壓在身下。婢女為她裹上的明黃錦緞被他扯下后奮力一甩,在半空中開出花海,緊接著飄然落地,悄無聲息得就如花兒在夜間靜靜的綻放。
一陣涼意瞬間襲上肌膚,雪芙的身子無來由地瑟縮了一下,很快,月夜的體溫取代了這一片涼意,那體溫就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將她炙烤得顫抖不已。意識也跟著慚慚地渾濁起來,在月夜侵戰了她的身子,讓她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時,她嘗到了痛楚的滋味。眼角的淚水分不清是因為身體的痛還是心裡的疼了。
在她尚未從痛苦中緩過神來的時候,那佔有她身子的男人卻像留連花場的無情,攏開帳子下床離去。軟軟地趴在被褥間的雪芙聽著他著裝的細碎聲,雙目一閉,淚水終究還是滾了下來,落在那一片明黃中。
天底下最無情的人便是這擁有後宮佳麗三千的君主吧?自小看多了母親與父親之間的愛恨情仇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在妙峰庵中長伴青燈,直至老死的那一天。人世間的情,她不想去碰!
半年前的一日,風高氣爽,她踏著一地落葉尋到玉真師太要求盾入佛門時。玉真師太瞧了她半響,終是搖頭,告訴她塵緣未了,即便入了佛門異不可能全心全意歸順佛門的。那時她聽了很氣惱,直覺得玉真師太對自己平日里偶犯的過錯計較太多,方才拒她於大門之外的。現在想來,她錯了,玉真師太慧眼識珠,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命里不平。
玉真師太所說的塵緣未了,指的正是她與月夜的這段孽緣吧!若早知如此,當日她定是拼了命也要勸服師太讓她歸於佛門。那樣,她就可以避勉這許許多多的傷痛了。
雪芙動了動身子,試圖從大床上起來,可是身子卻似有千金重一般,難以動彈。難受中她聽到閣外李公公細碎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留嗎?」
「不留!」月夜的聲音冷漠而緊決,像利劍一般扎入雪芙的心裡,剜出一道極深的口子。每一次的呼吸,都似有血液在淌出一般,疼痛而殘忍!
「皇上……」李公公心急,低垂著頭謹言規勸:「皇上三思啊!」
雖然這般覲言很有可能會惹怒皇上,但為了皇室的血脈傳承,為了皇室能儘早開枝散葉,他不得不冒著觸怒龍顏的危險說這句話。正是因為皇上每一次寵幸過嬪妃之後都留下一碗湯藥,無情地扼殺了她們成為母親的夢想。所以才會一直膝下無子,三年來,從未有哪宮的妃子有孕過,可把他們這些朝臣們給急壞了!
月夜果然犯怒,倏地轉身瞪住他,正欲斥他一翻之時。內閣突然行出來一個淺藍色身影,正是已經著好裝出來的雪芙,如墨的髮絲披散肩背處,一身宮裝倒是穿得整潔。素白的小臉帶著一抹淡淡的漠然,抬眸瞧了月夜一眼後行至端著葯碗候在一側的婢女面前。修長的手指托起那隻瓷碗,褐色的葯汁在碗中蕩漾。
無需月夜下令,她亦會尋了這葯湯喝,因為她從未想過要為月夜涎下子嗣。在她和他都不知道能活幾日的情況下,在他毀了他的姐姐,殺了琉璃的情況下。一個殘忍到此等地步的男人,她又怎能為他生兒育女?
微微仰起脖子,毫不猶豫地將葯碗就近嘴邊,剛剛才被他吮過的唇尚帶著屬於他的濃鬱氣息,但只一瞬間便被一抹苦澀的藥味掩去了。就在那苦澀要往唇瞧間漫開時,手中的碗突然被人一拍,雪芙驚了一驚,緊接著便聽聞一聲『叮噹』作響,是瓷碗砸在桌角反射於地毯上的聲音。葯碗碎成一片一片,褐色的葯汁撒了一地,染黑了那深紅繡花地毯,宛若一幅刻意擬造出的潑墨畫。
雪芙飛快地看了一眼瓷碗,隨即望向一旁怒氣沖沖的月夜,一時間鬧不明白他這怒火又是由何而來。她都已經主動喝了這葯湯了,他不是應該感到滿意么?也許,他的自尊心受不住這等蹂/躪?在他的世界觀里,永遠都只能是別人伏在他的腳邊搖首乞憐。他想要看到的是她能跪著哭著求他給她一個子嗣,而非這般毫不猶豫地喝了這葯!
月夜一把揪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兩人的面龐近在遲尺。他的唇齒微張,冷魅的話語輕輕地溢出:「白雪芙,你這是在挑釁么?」
雪芙的一隻手臂被他抓在腕間,另一隻手優雅地扯下衣上的絲帕,柔柔地拭去唇邊沾染的葯汁。平靜道:「皇上不希望雪芙懷上龍子,雪芙依了皇上的心意服藥,怎會是挑釁呢?」
手臂上的手掌一緊,弄得她手臂生疼。月夜卻轉而笑了,睨著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想要?朕就偏讓你要了它!」
沒錯,這就是他,月夜!永遠都只能順著他,否則悟逆者絕不輕饒!後宮那幫想要懷上龍種的女人,他偏不給。眼前這個女人不想要,他偏要她懷!在有有他份參演的遊戲中,他只有贏,從來沒有輸,一向來都是這樣,這已經慚慚地形成一個慣例了。
雪芙的心涼了半截,看到月夜那冷酷無情的表情,她就知道他並不是在說空話。他絕對是能夠做得到的,擁有一個他的孩子,想到這一層心裡就莫名的悸動。完全是在排斥嗎?不,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心裡那深藏多年的情素不覺開始涌動。稍一閃神,她就彷彿看到了她和他的孩子穿著明黃的小衣衫,頭頂一個毛絨絨的心型,那是她親手為他修剪的發。小小的身子在梨花樹下一晃一晃地奔跑著,而她和月夜在後面跟著,不時地用腳去踢他小小的屁股。絕美的夕陽將每個人的身影都拉得好長,但卻緊緊地交融在一起。
從清和殿中行出來時,已是子時剛至,富麗堂煌的皇宮裡頭雖每一處都掌了燈籠,卻仍然顯得有些昏暗。正值春季,四周花叢就已經響起各式各樣的蟲鳴聲了。
長長的迴廊間,香兒掌著燈籠行在雪芙的右前方,替她照亮了腳下的路。因為時間太晚,宮裡除了一些守衛在屋舍間行走穿梭便見不到哪宮的主人了。也許天氣涼,大夥都已睡了,唯獨剩下她好似一道孤魂野鬼般在瑟瑟冷風中飄移。
嬪妃,特別是新冊封的,並無在清和殿過夜的資格。為了皇上的生命安全,為了避勉侍寢者在夜深人靜之時對皇上行兇,清和殿的龍床是只為一品貴妃或皇后開放的。其餘人等,只要月夜不說可留在清和殿過夜,便沒有資格留下!
穿過寧花園,再過一條長長的迴廊,雲和宮就在前方,渾身酸痛難受的雪芙不覺加快了步子,只想著能好好回去睡一覺。可就在靠近雲和宮時,身側突然竄出來一個黑色身影,如一團黑霧般在兩人面前一晃,緊接著香兒便雙腿一軟,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雪芙心急地瞧了香兒一眼,抬首瞪著來人不悅地問道:「你將她怎了?」
白相國理一理身上的服飾,睨上一眼倒地的香兒,對雪芙冷笑:「怎了?不過是一個小婢女而已,你就已經不忍她有事?若換成是你那個已經快病入高慌的娘親呢?豈不急掉了你的半條命?」他的話語平靜清晰,在夜色中隱隱透露著寒氣。那聲音,就如此刻他的身影一般,給了她內心重重的壓力,感覺這不是他的親爹,而是一個比月夜更無恥冷漠的魔鬼!
明知道他在威脅自己,可她的臉上還是染上一絲心焦,斗蓬下的面容蒼白。極力地壓低聲音低吼:「我娘?你將我娘怎了呀?」
「我還以為你忘記你那福溥的娘了呢?」白相爺吃笑一聲,腳步微轉,隨手扯過一朵正在悄無聲息綻放的薔薇花。食指與拇指相互輕輕一搓,薔薇花瓣便在這夜色下紛紛揚揚而下,飄揚著落於她的腳邊,被迫提前終止了壽命!
「只要你乖,她就好,可你總是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