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十步散
好容易,葉歸隱終於縮回了手。
顧朝像是啞巴終於得了說話的資格一樣著急問道:「情況怎麼樣?我娘她如何了?」
葉歸隱難得正經起來,沒有弔兒郎當,搖搖頭道:「這不像是一般的病。」
顧朝差點吐血:「這個我自然知道,一般的病也就不用找……」她著急之下險些說漏了嘴,忙改口道:「也就不用滿大街找大夫,病急亂投醫么,公子倒是說說,我母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葉歸隱也見過不少著急的頭腦發熱的病人親屬,對顧朝這漏洞百出的話也沒往心裡去,擰著眉頭道:「這倒像是中毒了,而且還是中原罕見的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種毒來自關外漠北,名喚十步散,毒性猛烈又霸道,說是服下毒的人活不過十步的距離就會七竅流血而亡……」
他說到這裡,顧朝忽然想起前世季月娘最後那段日子,病情越發嚴重,一開始只是吐血,後來多了流鼻血。
她即將大婚,季月娘跟著操勞了幾日下來,竟開始耳孔都流出血來,若非是她發現了,季月娘還想瞞著她不說。
如今看來,葉歸隱的判斷沒錯了,是十步散的毒!
可惡!林嵐那個毒婦,這筆賬她記下了,總有一天她要親自和林嵐那個賤人一點一點的算清楚。
葉歸隱繼續道:「可令堂這狀況又有些奇怪,中了十步散還能活這麼久的,我聽都沒聽過,但我的診斷應該不會錯啊……我再把把脈……」
他還想繼續把脈,被顧朝攔住了:「你診斷的沒錯,要做到這樣並不難,只需要每日里服下微乎其微劑量的毒就可以了,日復一日積少成多,自然就成了這個樣子。」
葉歸隱自己都沒想到還有這一點,被她這麼一說頓時茅塞頓開,一拍大腿道:「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如此一來,人死不了,卻也好不了,等有一天熬不住要死的時候,旁人也只會覺得是病死的,誰也想不到這是中毒而死。」
顧朝冷笑:「你想不到,是因為你沒有這歹毒的心腸,心地善良之人,自然想不到這世上還能有人能用如此狠毒的法子害人。」
葉歸隱聽完嘴角抽搐:「那照你這麼說,想要醫術有所提升,還得有歹毒的心腸了?」他自己說完就連連擺手:「做不到做不到,醫者父母心,我學醫想的是如何救人而不是如何害人,這般歹毒如何成呢……」
「你不必有,只需見識過就夠了。」她挺直了脊樑站在那,口氣森然的說出這番話來,哪像是個十五歲的少女該有的樣子,反倒更像是個五十歲看透世事的老人家的口吻。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顧朝一方面覺得五雷轟頂,一方面又覺得心裡一塊大石頭彷彿落了地,直到現在才想起來去瞧瞧季月娘的反應。
季月娘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個寡淡的性子,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便是眼下得知自己不是病了是中毒,也只是覺得震驚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復了從前那個寡淡的模樣。
顧朝瞧著她這樣只覺得心疼。
這些年來她到底是經歷了多少絕望才會在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之後還能如此淡然處之毫無波動啊!
她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季月娘的手,聲音帶了些許哽咽:「母親……」
「好孩子,我沒事,不用這麼擔心我,左右這麼多年了,這府里想讓我早些死的人也不在少數,這個消息並不意外。」
顧朝心裡更如刀割一般難受,她明白這種感覺,經歷過那種心如死灰一般的絕望,才知道一個人從朝氣蓬勃走到這一步中間那個過程到底是有多痛苦。
而今季月娘這麼個心境,和自己從前種種不懂事也是脫不了關係的。
葉歸隱在旁邊瞧著母女倆大搖其頭,這大戶人家果然是麻煩的很,眼前這一出八成又是小妾嫉妒心旺盛,背地裡謀害正室,試圖上位的戲碼。
他嘬嘬牙花子摸著下巴開始思索,這算是疑難雜症了,他一向愛醫如命,有心不再來這裡,卻又舍不下這個鑽研難題的好機會,實在是為難的緊。
顧朝前世和他打交道許久,十分了解他的習慣,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他心裡在打什麼算盤,想了想道:「看來我母親這毒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好的,公子不如先過來這邊開個藥方吧,第一步先抑制毒性繼續蔓延,往後再緩緩調理不遲。」
這十步散毒性猛烈,單單隻是聽人說倒也不覺得如何,可顧朝前世里卻是親眼目睹過中了十步散之後毒發身亡的人是什麼景象的。
朝廷要對漠北出兵,楚君珩將楚墨一併帶出去了,顧朝得知消息,覺得實在忍受不了將要有月余見不到楚墨的思念之苦,因此女扮男裝混在隊伍里偷偷跟了過去。
楚墨怕她被人發現,自己偷偷趁著大軍整頓用飯的功夫跑出來和一起開小灶,卻沒想到這竟無意中救了楚墨一條命。
有漠北的姦細混了進來,在中央大帳的飯食裡頭下了毒,試圖毒死楚家的人,跟在楚墨身邊的人無一倖免全部中毒而死,無論是親兵還是副將,倒是楚墨沒有同他們一起用飯躲過一劫。
楚君珩則因為巡查軍營尚未來得及用飯也僥倖逃過了一條性命。
那毒便是十步散。
顧朝親眼瞧見了中毒者的慘狀,七竅流血渾身抽搐,瞧的人心裡發緊。
楚君珩直到處理完這樁事才發現她跟著混了進來,本來因為出了事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更黑了,周身冷若冰霜。
楚墨怕這個小叔叔怕的要死,被他發現了顧朝,他一句求情的話都不敢替顧朝說,顧朝因著楚墨的緣故也十分的懼怕這個年輕的鎮國公,被他冷冽的目光盯著還以為自己要完了。
哪想到,楚君珩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嚴厲的訓斥她,或將她遣送回京,只是冷冷的問了一句:「好玩嗎?」
顧朝嚇得半死,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正當她瑟縮不止的時候,忽地覺得手腕一緊,卻是楚君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拖著她就走,就這麼一路大步流星的將她拽出了帳篷,飛身上馬,提小雞一樣將她提到了馬背上。
兩人共乘一騎,風馳電掣的狂奔出了軍營。
顧朝在馬背上縮在他懷裡,後背緊貼著他胸前堅硬的盔甲,耳畔是他低沉喊著「駕」的聲音,邊塞刺骨的冷風刀割一樣拂過面頰,顛簸的馬背似乎要將她的一顆心都顛出來。
瑟瑟冷風中,顧朝艱難的問出一句話:「國公爺……你要帶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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