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埋藏的回憶
楚君珩壓根不理會她,只自顧自打馬疾行,顧朝還想再說什麼,一張嘴卻灌了一肚子冷風,冰涼刺骨,她只得閉嘴。
楚君珩一路順著一條羊腸小道往山上跑去,約莫一盞茶功夫就已經跑到了山頂。
他下了馬,顧朝已經凍的渾身僵硬,只得靠楚君珩將她抱下來,他身上冰涼的鎧甲隔著厚厚的衣物硌著她的肌膚,她在他懷裡看見那張陰沉沉的臉彷彿能結出霜來一樣。
那時候顧朝怎麼也沒想到,這輩子第一個和她一起騎馬,將她抱下馬背的人,不是她一心傾慕的楚墨,卻是楚墨的小叔叔。
楚君珩似乎並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動作粗暴的拖著她走到了懸崖邊站定,指著密密麻麻的大軍和延綿不絕的山脈讓她看。
「這是我大秦的江山,這是七萬人的大秦軍隊,是守護這片江山的兒郎們,而這邊……」
他拉著她轉了個方向,指著那一片幾近荒蕪的草地繼續道:「跨過這片草原就是漠北的地界,這原本應該是屬於我大秦的土地,現在被漠北人的鐵騎肆虐橫行。顧朝,你以為打仗是什麼,和在府里繡花寫字家家酒一樣簡單好玩嗎?」
楚君珩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個聲調,驟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顧朝一輩子也忘不了那雙眼睛里藏著的星河湖海。
他說:「漠北這群蠻子妄想吞噬我大秦的土地,踐踏我大秦子民的血肉,他們根本不是百姓以為的那麼淳樸,他們狡猾如惡狼,今日中毒的人是什麼樣子你也瞧見了,若他們喪盡天良在水源中下毒,使這七萬人無一生還呢!」
楚君珩說著狠狠的將她的臉掰過去看向懸崖底下。
顧朝一瞬間只覺得五雷轟頂一般震驚,她看著底下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人頭,那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她沒法想象這些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里的生命全都消失的情景,那太殘忍了。
「你當這是什麼地方,戰場,刀劍無眼的修羅場,不是你同心上人談情說愛的樂土,你若是在這裡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楚家要如何同太傅府交代?」
「將來你是要嫁進楚家的人,我楚家的女人們雖不比楊門女將一般各個能扛槍上陣,卻也不能是你這種以為戰場是兒戲的蠢貨!」
那是上輩子她同楚君珩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獨處,這次事情發生后不到一年,楚君珩就戰死沙場。
這件事一直深埋在她的心底,成為她自己都不願意挖掘出來的秘密。
也正是這次楚君珩對她說的話,奠定了後來她陪同楚墨一力苦撐高門,跟隨他征戰四方的結果。
「你這想法,倒是與我不謀而合。」
葉歸隱的話讓顧朝回過神來,自己竟想起這段往事來了,許是因為最近總是和楚君珩頻頻碰面的緣故吧。
她收拾好思緒,若無其事道:「既然公子覺得可行,那就如此做好了。」
葉歸隱瞧了她一眼,這姑娘居然把他心裡的打算給說出來了。
不過他也沒放在心上,這都是最基本的東西,但凡是稍稍接觸過一點醫術的都會這樣想。
他起身,由念菊引著到了側室,念竹已經早早的預備下了文房四寶,等著他開方子。
顧朝在葉歸隱對面坐下來,狀似無意的道:「這次讓公子配合演了一齣戲,著實給公子添麻煩了。」
她就是在演戲給屋裡林嵐安排的眼線看的。
原先顧朝也沒想到這次出來會這麼好運氣遇見葉歸隱,只想尋個醫術高明一些的郎中回去瞧瞧再說,哪想到就遇到了葉歸隱。
這麼一個寶貝,顧朝自然是不可能讓錦楓齋的人知道的,是以經過那家醫館的時候臨時起了個念頭,讓念蘭去隨便請了個郎中過來,要葉歸隱委屈一下,假裝是府里的小廝,替郎中背著藥箱。
葉歸隱這人性子古怪,你要說他好說話吧,也許他脾氣上來了多少錢都不給你瞧病,你要說他不好說話吧,他願意替你做事的時候做牛做馬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今兒也是顧朝運氣好,讓葉歸隱配合他就乖乖配合了,一路上一言不發,像極了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廝,那郎中真以為他就只是府里的下人,絲毫沒有瞧出破綻來。
到了府里,依舊還是什麼都不說,默不作聲的跟著,府里不明就裡的人只會以為他是郎中帶在身邊的幫手,自然也就不會多過問。
更不會有人想到他才是今兒顧朝請回來的正主兒,那郎中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顧朝回府後立刻安排下去,知道內情的只有她和季月娘的心腹,那郎中把脈把的其實是沈嬤嬤,所以才要裝作十分嚴謹規矩很重的樣子,用帕子捂得嚴嚴實實。
沈嬤嬤是下人,隔著屏風縱然其他的能作假,可下人日日做活的手和季月娘常年養尊處優的手是完全不一樣的。
即便是那郎中未必能注意到這一點,也要防著秀雯看出破綻,這麼弄法,秀雯也只當是季月娘病中姿容憔悴不願見人才捂著,也想不到屏風後頭的根本就不是季月娘本人。
如此一來,所有的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便是日後秀雯去錦楓齋那邊同林嵐通氣,她也說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
錦楓齋那邊更不會知道她這趟出門挖了這麼大一塊寶回來。
葉歸隱和旁人不同,年紀輕輕便已經醫術如此高明,那必然就有他的不足之處。
他於人情周轉往來一事上極其無知,就好比眼下顧朝這客氣話,旁人都知道是客氣話,也都會回一句諸如不麻煩之類的話意思意思,可他不。
他覺得麻煩,他就直接說出來:「你也知道這是麻煩啊……」
葉歸隱一面寫方子一面喋喋不休:「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明知道這些事會給人添麻煩還要做,簡簡單單的不好嗎?好好相處不行嗎?非要你害我我害你,大家殺來殺去的,好好的一個家弄的和戰場一樣,這樣活著不累嗎?」
念菊在旁邊伺候筆墨,聽了這話只是略有動容,抬眸看了他一眼,卻什麼都沒說。
倒是念竹忍不住了:「你這人怎麼能這樣說話呢,這分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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