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等級

不到半個鐘頭，軍用格鬥場里發生的一切，徹底傳遍了整個新宇市。在這個網路覆蓋宇宙任何角落的時代，「秘密」這個詞早已失去了原本應有的意義。

格鬥場主管連一秒鐘也沒有耽誤，當即向上級部門傳遞了完整的戰鬥記錄。他深信：依靠這份東西，自己的肩膀上極有可能再增添一顆閃亮的星星。

果然，十分鐘后，裝有信息的納米磁卡，已經由情報搜集部門層層遞交，最終擺在了新宇市警備司令官諾森准將的辦公桌上。

看完磁卡內的全息圖像，將軍不甚寬闊的額前，慢慢堆起一團從兩邊眉端向中央擠壓形成的豎狀紋路。

「查一下這傢伙的平民編號，命令格鬥場，把以後傳遞給他的全部徵集任務信息，酬金價格暫定提高一倍。」

對侍立在一旁的年輕副官說完，諾森便不再多言。轉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另外一份剛剛送來的資料上。

他本來就是個不太喜歡說話的人。

「可是，將軍。。。。。。」

副官有些為難：「星域最高防衛長官莫格雷上將有過指示，必須將所有格鬥獲勝的平民資料全部上報。由他親自做出最終裁定。」

「命令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也許是被副官的話勾起了興趣，簽完手上的資料，諾森准將端起桌上溫熱的咖啡抿了一口。輕嘆道：「特列斯，你是上個月才剛剛分配到我辦公室來的吧？」

「是的將軍。」

「那你知道上將閣下為什麼會發布這樣的指示嗎？」

「當然！」

副官點了點頭：「將軍的本意，是想從工業平民中，篩選出具有一定實力的人以充實軍隊。」

「沒錯！」

也許是覺得咖啡的味道不夠濃，准將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糖末撕開：「那麼我們換個話題。你應該知道武者間的實力等級劃分情況吧？」

「多少知道一點。」

特列斯有些遲疑，他不明白准將為什麼突然間會提起這個：「按照彼此實力不同，強大的武者可以劃分為天、地、人三級。其中天級最強，星際大會資料庫內總共錄入一百名。地級其次，錄入一千名。人級最末，共錄入一萬名。」

「天、地、人三榜，總共一萬一千一百個名額，看起來的確很多，可是如果把機械清洗者、天人，還有我們人類三族的人口總和加在一起，能夠產生三榜上的武者概率，那將是以億萬為單位的天文數字啊！」

諾森准將慢慢攪動著手中的咖啡勺，向來緊繃的麵皮上露出一絲難得的悵然：「單論數量，天榜和地榜中的人類與天人二族最多。機械清洗者雖然只佔有天榜十六個和地榜八十七個名額，但在一萬的人級榜上，它們卻足足擁有超過九千名武者。何況，天、地兩榜排名前三的位置，同樣也被清洗者一族牢牢把持。這實在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

「可是，人類的天、地兩級武者數量遠遠超過清洗一族。若論實力，恐怕還是我們人族更強吧？」

「實力？」

准將看了一眼滿面疑惑的副官，搖頭笑道：「三榜資料顯示的僅僅只是表面上的數字。無論任何一族，暗地裡肯定有隱藏的高手。不過，即便單從數字來看，已經很能說明問題。要知道，即便是排名第一的天級武者，也無法同時面對上萬名人級武士。以清洗一族龐大的人口基數，想要做到這一點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您的意思是，機械清洗者的實力，比我們已知要強大的多？」副官滿臉震驚。

「人類的發源地，古老的地球上曾經流傳過一句諺語：聰明人永遠不會露出自己的全部底細。」

諾森准將看似隨意地瞟了一眼桌面上的鈉米信息卡：「我們雖然擁有尖端科技，卻也需要有足夠強悍的武者才能發揮完整的威力。現在，你應該明白上將閣下為什麼會專門下達那樣的特別指示了吧？」

年輕的副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轉而言道：「可是，將軍您為什麼不把這個人的資料報上去呢？」

「呈報資料的目的，是要從中找出有絕對實力的強者。」

准將耐心地解釋道：「但是，你能保證，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平民少年就一定擁有武者的潛質嗎？」

特列斯無語地搖搖頭。

「按照星際人口普查總署的數據顯示，平民中產生武者的概率僅為兩千七百萬分之一。他們雜亂的血統已經決定了這一點。格鬥場任務的發布，正是要把其中稀少的基因進化者挑選出來。因此，一場簡單的勝負，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

說著，准將拉開抽屜，取出一疊厚厚的表格扔在桌上：「這裡有三百多份平民的資料。他們都是歷年來本星球所有格鬥場的獲勝者。但是，這些東西我一份也沒有上交過。」

「為什麼？」副官滿面驚疑。

「原因很簡單————他們全都死了。死於第二次格鬥任務，無一例外。」

說到這裡，准將推開椅子走到窗前，望著遠處地平線上的人造景觀，面無表情地說道：「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是因為飢餓而不得不以命相搏的平民。為了求生，他們會想盡一切方法殺死自己的對手。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會有少數人的潛能得到超常發揮。然而，這種事情並不多見。能贏第一場，不見得同樣能贏第二場。作為下屬，當然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驚動上級。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拒絕報告的原因了吧？」

特列斯副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望向將軍的目光里，也多了幾份由衷的感激與敬佩。畢竟，這種言傳身教的機會，並不是隨時都能得到。

「多留意下這傢伙。如果他還有第二次格鬥獲勝記錄，到那個時候再交給我。」

仰脖喝下最後一口已經涼透的咖啡，諾森准將像往常一樣坐到桌前，神色冷竣地繼續翻閱著手中的文件。

。。。。。。

坐在基地里單薄冰冷的鐵架床上，趙天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信息查詢器。床頭破爛不堪的塑料櫃里，擺放著那顆滿是銹漬的金屬頭骨。

他已經肯定：自己體內的變化，與這顆從垃圾堆里刨出來的東西之間，有著無法解釋的莫大關係。

它「傳授」給自己的，並不僅僅只是複雜難懂的智慧那麼簡單。它還「教會」了自己如何戰鬥，如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頑強地生存下去。

擂台上刺出的那一刀，趙天完全出於本能。他甚至覺得，出手的一瞬間，腳下如何走位，手腕力量如何收放，自己似乎經過了無數次的訓練。直接命中要害，實在正常不過。

驚訝和狂喜，並沒有讓他喪失最基本的清醒。用五十星幣購買了十份軍用口糧后，他仍舊和往常一樣，回到了自己蝸居的工業基地。

他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儘可能改善自己的身體狀況。

望著手中撕去包裝的膠質餅乾，趙天不禁微微有些失神。

膠質，是一種類似於奶油的有機質資源——當然，絕大部分種族是不會直接食用它的——它的利用，從人類步入現代文明開始就得到了飛速的發展。膠質體的透光性和分子結構使它無論是在工業型的社會，還是軍事帝國，都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在一些特殊時期，它的消耗量甚至超過了礦石。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在許多時候，膠質經常是一種被忽略的戰略資源。

與礦石、能源兩種基本資源不同，膠質的產生不能單純以「採集」二字概括。甚至應該在前面加上一個「培養」的前置。因為，它的來源完全以一種被稱之為「依波拉」的生物植株為基礎。

從分類學的角度來看，「依波拉」應該屬於植物。被栽植在泥土中的它，完全靠吸收光熱能量合成營養自給。同時在體外莖桿及葉片表面分泌出一種凝晶狀態的半固體物質。這就是膠質。

儘管含有豐富的營養，可是膠質本身卻不能直接食用。必須經過一系列製取手段后，才能成為各種高能的食品主料。數十個世紀前，膠質因其固有的特殊黏性，也開始逐漸為工業部門所青睞，成為製造太空魚雷、重型火炮等軍工產品必不可少的重要粘合劑。

但是，在所有掙扎的死亡線上的飢餓者看來，膠質的意義只有一種————食物。

輕嘆著搖了搖頭，趙天咬了一口手中捏握已久的餅乾。頓時，一種混合了稻米糯香的清甜滋味，在整個口腔中飛快地瀰漫開來。

他已經記不清楚究竟看到過有多少平民被活活餓死，也不清楚有多少餓極的平民因為直接食用膠質而毒發身亡。他只知道：半年來，附近的十幾個平民基地，已經連續換過數次主人。那些每天都要在垃圾場內搜尋食物的拾荒者，每天都在變幻著不同的新面孔。

星際大會不會讓任何一套採集器有空閑的時候。老的平民死去，新的平民再次補充。人類已經多達千億為單位。說句不好聽的，人命，還沒有一噸礦石值錢。

我不能死！

我也不想死！

細心地將手中殘留的餅乾碎屑抖入口中，喝下一杯每日配發的電解凈水，精神為之一振的趙天信步走到屋子中央，雙手環抱，以肩胛為支點，在半空中緩緩畫出一個無軌跡的圓形。

如果是幾百個世紀前的地球上有人看到這一幕，肯定會毫不猶豫道出兩個字————「太極」。

沒錯，趙天打的，正是貨真價實的太極拳。

外伸的手臂輕靈圓活、鬆柔慢勻，舉手抬足間開合有序、剛柔相濟，動作如行雲流水，連綿不斷。加上有序的引導和吐納呼吸。一套拳法打完，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因為長時間營養不良而氣力衰弱的身體，竟然隱隱煥發出一絲微妙的膨脹之感。

這究竟是什麼拳法？

雖然平民的活動範圍有限，也從未與其他武者有過接觸。但是趙天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任何一種宇宙中的已知拳法。無論人類、天人還是機械清洗者，那些從武修行的高手無一不是慣於剛猛的套路，絕非這類似舞蹈一般綿軟無力的動作。

除了三族軍隊，以及各門派的弟子，普通人根本無從得窺拳法的奧秘。以趙天區區一介平民的身份，更是沒有絲毫機會看到傳說中的拳譜。

可是他剛才打出的，分明就是一套完整的拳路。這就好比一個從未上過學的文盲，卻能輕而易舉寫出數十萬字的長篇論文般詭異。

望著擺在木櫃中央，在燈光下散發出淡藍色光彩的神秘頭骨，趙天不禁覺得內心深處突然湧起一種難以言語的衝動與渴求。

「不管你究竟是什麼東西，你造就了我，我也必然會珍視你。。。。。。永遠！」

。。。。。。

五天後，十六號格鬥場再次收到了編號AS2500036平民的申請。這個消息使得新宇市所有關注類似任務的人群中，再次出現了不大不小的騷動。

「你確定他申請的格鬥任務是軍士級別？」

望著面前剛剛呈遞上來的報告，諾森准將如同堅冰凝固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驚訝。

軍方對工業平民發布的格鬥任務共分三個級別：列兵、軍士、軍官。

這是三個有著嚴格區別的等級劃分。也是代表三種不同實力的挑戰資格。

選擇列兵等級，對手是來自各地新兵訓練營中的矯矯者。他們雖然沒有太多戰鬥經驗，卻身強力壯，銳氣十足。唯一欠缺的，僅僅只是實戰中必須的鮮血和歷練。

軍士，是構成軍隊的中堅力量。他們是不折不扣的老兵。是從各個戰場上，從死人堆里爬出的戰士。他們的戰鬥技巧比普通士兵更加熟練，意志更加堅強，經驗更加豐富。毫不誇張地說，他們根本就是完全只為了戰鬥而存在的殺戮機器。

至於軍官，則是幾年前剛剛由星際大會通過的最新任務等級。參與格鬥者均為戰技高超且擁有相當實力的強大武者。他們雖然尚未達到躋身人級排行的資格，卻無一不是該榜的准候選人。

星際網路上曾經有人私下統計過：正常情況下，十個平民能夠挑戰一名列兵。五十名列兵能夠挑戰一名資深軍士。至於第三等級，也就是最高軍官等級，則可能需要上百名從血火屍山中殺出的強悍軍士，方有可能與徘徊在人榜入口處的武者一戰。

可以想象，一個普通無奇的工業平民，居然想要在擂台上主動邀戰一名軍士。這種舉動簡直無異於自殺。

（多句嘴：老黑的章節從來都是四、五千。我不是2K黨，也沒有一節分成兩次來發的習慣。所以大家還是厚道一點，交出手中的推薦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