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身份

身為一名業務人員，計算是必須掌握的基礎。單從這一點來看，伍凌無疑相當稱職。

「您有本公司提供的現金貸款五萬五千星際貨幣，按照一比十一點六八的賠率計算，共獲得獎金六十四萬兩千四百元。除去本公司應該收回的貸款本金和利率，您總共收益為五十八萬七千星元。」

沒有人注意，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趙天那雙冰冷得似乎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里，隱隱閃爍出一絲稍顯即逝的感慨。

他還是頭一次擁有這麼多的錢。

想想那些一個星幣一份的營養快餐，再想想這些屬於自己的一摞摞鈔票。巨大的反差使他不由得產生了莫名的激動。

終於能夠擺脫工業平民的身份。

終於不必再為衣食擔憂。

終於不會再被軍隊當作螞蟻一樣隨時處死。

終於。。。。。。我的命運，終於能夠真正掌握在自己手裡！

走出地下擂台的時候，準備室里除了負責引導的中尉之外，還多了一名肩膀上配有少校銜章的青年軍官。

「特列斯副官，您要的人帶來了。這就是本次軍士級別格鬥任務的獲勝者，身份編號AS2500036的工業平民，趙天。」

少校副官沒有答腔。只是圍著趙天認真打量一番后，這才微笑著轉朝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

「上車吧！警備司令官閣下正等著要見你。」

。。。。。。

和那些高聳入雲的太空建築不同，新宇市軍事管制區內卻是一片低矮的平房。除了一幢被茂密植物裹符於其中的三層小樓外，再也沒有任何能夠稱得上「美感」的存在。

所有的建築僅僅只是表象。真正的秘密卻深藏於難以進入的地下。這也是所有軍事基地最大的特色。

地下二十四層的機密資料室里，諾森准將正微皺著眉頭，聚精會神地觀看著剛剛從十六號格鬥場送來的戰鬥錄像。

剛接到特列斯副官報告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是否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和所有人類城市一樣，新宇市所在的星球名稱，是人類攻佔阿爾法宇宙之後，按照太陽系九大行星的衛星來賦予。擔任這顆叫做木衛六號的星球警備司令官五年了，諾森准將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長期營養不良，沒有固定食物來源的工業平民，居然能夠在格鬥場任務中連續兩次獲勝。其中一次，還是比普通列兵高出不止一個層次的軍士級別。

「我需要這傢伙的全部資料。馬上————」

聯合軍情報機構的實力的確驚人。不到半小時，有關趙天的所有個人資料，從人口普查總署保存的出生證明文件，到指紋、聲紋、視網膜特徵、基因及細胞收集表格，乃至成為工業平民后數年來完整的每日資源出售記錄等等。分列為文本資料和電腦信息檔案兩種不同模式，整齊地出現在將軍的案頭。

「生平簡歷沒有問題。」

「基因細胞中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樣本。染色體和NDA中均無其它生物特徵。」

「從其出生到現在，沒有與外界接觸過的跡象。」

「個人帳戶正常。」

「資料完整度為百分之百，未出現任何遺漏及塗改。偽造可能性為百分之零點零零一五。」

諾森准將非常謹慎。即便是類似以上的結果，他仍舊報以懷疑的態度。直到同樣的資料檢索和查證連續完成四次，所有結果完全吻合之後，他這才重新坐到辦公前，再次觀看起那份令人為之瞠目結舌的戰鬥錄像來。

現在可以肯定，AS2500036號工業平民擁有純正的人類血統。而並非機械清洗者或者天人一族的基因攜帶者。單從這點來看，間諜的嫌疑已經大為縮減。

「這究竟是什麼招式？簡直太奇妙了。。。。。。」

身為警備司令官，諾森准將對於人類武學多少都知道那麼一點。可是卻從未見過這種把對手的量轉化為己方所用的拳法。

激光屏幕上的畫面在一次次回放，又一次次定格。結合電腦測算了無數次的數據表明————AS2500036號平民綜合實力評價，僅為劊子手波克的二十六分之一。

但是，他卻在競技場上，在數千人的眼皮底下殺死了自己的對手。

「一個創造奇迹的天才。」

這是准將作出的最終定義。

一小時后，在特列斯副官的帶領下，趙天走進了地下基地。

「精於計算，頭腦清醒，一個善於發現他人內心秘密的探究者。」

這是他見到諾森准將后，暗自對其作出的評價。

誰也沒有說話。兩雙充滿探詢和疑問的眼睛，都在用同樣的目光掃視著對方。

「請坐。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

良久，滿面肅容的准將忽然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我這裡有純正的紅茶和地道的咖啡。你想來點什麼？」

「隨便吧！」

趙天自嘲地搖了搖頭。在這個任何物品都可能通過機械製造獲取的科技時代，必須依靠種植才能獲取的茶和咖啡，無疑是有錢人才能享受的奢侈品。況且，從未品嘗過它們的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來兩杯紅茶。」

看出了他內心想法的將軍沒有再堅持。轉朝侍立在一旁的副官做了個手勢。待兩杯散發著誘人清香的熱茶端上后，這才輕抿一口，繼續用充滿探究的目光審視著面前的平民。

「你是從哪兒學到這套拳法的？」

忽然，他漫不經心地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沒人教我。」

神情自若地吹了吹杯口升騰的熱氣，面色平和的趙天淡笑道：「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在那種情況下本能地使了出來。也許，我天生就會吧！」

「本能？」

對於這樣的回答，諾森准將顯然有些意外。

趙天鎮定地點了點頭：「我只是一個工業平民，哪裡會有學習拳法的機會？說起來，也是取巧而已。我沒有對手那麼強大的力量，只能用這樣的辦法。」

將軍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他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張印有紅色天使軍徽的銀行卡：「這是你應得的酬金，一萬星幣。」

出乎意料，趙天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遲疑道：「我想。。。。。。能不能用另外一種方式支取任務酬金？」

「哦？你想要什麼呢？」

「我需要。。。。。。一個真正的公民身份————」

也許是過於焦急，他說話的聲音里明顯帶著無法掩飾的急迫：「我實在不想繼續做工業平民。求求您，讓我得到一個自由人的身份吧！」

趙天不傻。

他很清楚：連贏兩場的舉動，已經引起了相關部門的注意。只有讓自己的舉動符合平民的身份，才有可能瞞過那些探究者的眼睛，徹底掩蓋自己身上的秘密。

示弱，最簡單，也是最直接，最管用的方式。

大象不會在意螞蟻的感受。因為螞蟻實在太渺小，對它根本無法構成任何威脅。

將軍沒有說話。而是交叉雙手站在桌邊，用意味深長的目光久久地望著他。彷彿要把隱藏在其內心深處的所有秘密看穿、看透。良久，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旁邊的立櫃中抽出一份裝禎精美的文件遞過：「簽了它。」

文件共有兩份。

《公民申報志願書》

《星際聯合軍雇傭兵申請表》

「我可以給你一個公民身份。但是，作為交換，你必須加入聯合軍。鑒於目前你還是平民，而聯邦法律規定：正式軍人來源必須是擁有合法身份的公民。因此，你只能以雇傭方式加入。」

望著眼前的文件，趙天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狂喜、釋然、緊張，還有期盼已久願望突然間得到實現后，隨之而來的平淡與悵然。

強忍住內心如同潮水般洶湧的激動。他定了定神，拿起桌上的鋼筆，盡量控制住身體想要顫抖的**，在兩份文件的最後，重重簽下了自己的身份編號。

這時，諾森准將放下茶杯，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祝賀你！人類公民中的新成員。」

趙天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卻將手中的文件纂得越發緊密。生怕有人會將之一把搶走。

「特列斯，通知聯邦人口普查總署，馬上錄入新的公民資料。」

對旁邊的副官說完后，將軍面帶微笑地遞過一張新的身份證件：「按照條例，雇傭兵可以免除日常軍事訓練。但是必須隨時聽候調遣。鑒於你是剛剛加入的新人，我特批半個月的假期。現在，去把你手上目前的瑣事處理一下，十五天後，到七號軍營報道。」

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趙天默默地行了個平民的舉手禮。在衛兵的引領下，轉身走出了地下室。

「電子探測數據出來了沒有？結果如何？」

門外的腳步聲尚未完全消失，諾森准將便迫不及待地從副官手中接過幾頁密密麻麻的電子數據。

辦公室的兩側，裝有精密的測謊儀和微波探測儀。它們會忠實地記錄下每一個進入這個房間的人一切信息。以對話時間、語言組合、思維邏輯等方面為依據，結合說話者本人當時的腦波頻率、體溫特徵、視覺接觸點等等一一進行配比。從而最終判斷出對方究竟是否說謊。

「從數據來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將軍，為什麼急著把這個人召入軍隊？他只是一個剛剛轉籍的平民啊！難道，剛才他說的那些您全都相信嗎？」副官忍不住問道。

望著面前滿是數字的紙頁，諾森准將似乎有些出神。細長的手指慢慢輕點著木質桌面，發出極有節奏的撞擊聲

「當然不信。我也知道這麼做有些不合適。但是卻不得不這麼做。還有四個月，就是木星宙域聯合軍演。如果這次我們的排名仍然無法衝進前三，那麼星域最高防衛長官莫格雷上將就要面臨被迫辭職的危險。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誰也無法獨善其身。」

「辭職？」

特列斯副官無比震驚：「這怎麼可能？上將閣下的統帥御能力無人可出其右。他一走，任何接任者都無法維持木星宙域的現狀啊！」

「自以為是的傻瓜和白痴，在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

准將冷哼一聲：「參謀總部那些依靠關係爬上來的傢伙什麼也不會做。整天只盯著別人的短處吹毛求疵。如果換個這樣的傢伙過來，不用機械清洗者的大軍進攻，我們自己的艦隊就會從內部徹底崩潰。」

「您的意思是，這次聯合軍演，有人會藉此大做文章？」副官開始有些明白。

「不趁機落井下石，那才真是見鬼了。」

諾森准將嘆了口氣：「我們已經接連輸掉了六屆比賽。雖然這對星域防衛軍整體實力沒有太大影響，可是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看來，卻是除掉上將閣下最好的機會。為了木星艦隊，我別無選擇，只能盡量徵召有能力的參賽者。希望，這個在競技場上創造奇迹的平民，能夠給我們帶來一點意外的驚喜。」

。。。。。。

走出警備軍事區的防衛大樓，轉離了數條大街，再三確定無人跟蹤后，趙天這才深深地吸了口氣，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

他早已感受到密布在接待室隔牆背後的探測儀器。因此，從面對諾森准將的一剎那，他已經把自己的身體完全調整到最佳狀態。為的，就是要消除對方的戒備心理。

這種感覺可能是練習太極帶來的附屬效果。尤其是對於射線探測，自己的身體已經非常敏感。

拳法的說辭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宇宙中的武學流派多如牛毛。也許是為了增加武者的神秘度，所有拳法的創始人都會聲稱自己是無意中「領悟」所得。一個人這麼說可能會引起懷疑。可是十個、百個、千個都這麼說，原本不合理的事實，自然也就變得順情應理。

況且，人類學家本來也有「潛能爆發」的相關學說。加上工業平民為了一口食物而拚死掙扎的舉動，實在沒有任何破綻能夠挑剔。

憑著准將發給的證件，離開警備區的時候，趙天從軍需官那裡領到了嶄新的聯軍制服，以及相關的下士軍銜和徽章。也就說，自己現在的身份並非普通的雇傭兵。而是一名雇傭兵軍士。

這也是格鬥任務獎勵的一部分。

不過，趙天對此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只關心一件事————新的殖民基地，應該安排在什麼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