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王先生，安小姐

伴隨著宇宙誕生的那一天，祂也出現了。

宇宙的本質是混沌無序的。

祂就在這無序的宇宙中漂浮著。

這個宇宙除了祂之外，其餘什麼也沒有。

冰冷，孤寂。

但祂不知道這些，因為祂同樣的混沌無序。

祂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漂浮著。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億年？

也許是十億年？

也許是一百億年？

那一天，祂在混沌中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是嬰兒降生時的啼哭聲。

這是什麼聲音？

「聲音」又是什麼？

祂不知道。

但從那一刻起，祂彷彿「醒了」。

從此，這個孤寂的宇宙中除了祂之外，又出現了一幅畫面。

畫面上是一個小小的皺皺的小東西。

他為什麼跟自己長得不一樣？

他是什麼？

他在哪裡？

祂漸漸開始思考。

祂想知道。

可是......為什麼這小東西不動呢？

祂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小東西。

不知又過去多久，小東西似乎動了一下。

原來他是會動的啊。

祂繼續觀察。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動了一下。

祂繼續耐心等待他下一次動彈。

又過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祂發現他變大了。

祂開始理解他到底是什麼了。

他是「人」，是一種「生物」。

他那裡不止他一個「人」，他們把那個叫做「家庭」，很多很多個家庭在一起叫做「社會」。

「人」在「家庭」中「活著」、在「社會」中「存在」著。

祂知道了什麼叫「時間」。

於是祂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也有「時間」。

但是兩邊的時間是不同的。

他「三歲」了，自己這邊卻已經過去了無數個「三歲」。

他開始會「說話」，於是祂也「學會」了「說話」。

祂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名字」是對一個「人」的稱呼。

他的「名字」，叫王泉。

祂繼續觀察。

慢慢的，他「長大」了，上了「學」，學到了很多「知識」。

於是祂也學到了這些知識。

於是祂所在的地方也成為了「宇宙」。

「宇宙」中有無數「星體」。

於是祂所在的宇宙中也多了很多星體。

隨著王泉慢慢長大，祂的宇宙也慢慢變得不再孤寂。

無數生物從不同的「星體」上誕生。

它們都稱呼祂為——神。

它們建立了「教派」、成立了「國家」、製造了「祭壇」，給祂「祭祀」了不少「祭品」。

但祂完全不在意。

神會在意「草履蟲」的想法嗎？

祂不回應，不動彈。

祂只想知道他的未來是什麼樣。

時間一年年流逝，已經過去了二十億年，祂的宇宙已經很繁榮了。

他也上了初中，開始了早戀，失戀，漸漸有了少年的煩惱。

祂跟隨著他一起體會「開心」、「失落」、「傷心」、「憤怒」、「快樂」......

又過去了五億年。

在他高中畢業，父母意外身亡的時候，看著他獨自落淚，祂忽然想幫幫他。

也許......有了能理解陪伴他的「人」，他就不會再「傷心」了吧？

於是祂「走遍」了整個宇宙，悄無聲息的路過了所有文明。

但它們長得都不像「人」。

於是祂開始創造「人」。

他們很好，但都不是他，也沒資格陪在他身邊。

於是祂把創造出來的「人」丟在一邊，繼續觀察他。

又不知過去多久。

他大學畢業了。

大學談的姑娘也選擇了留在大城市，他獨自回了家。

看著他故作洒脫的揮手道別卻獨自一人躲在家裡苦笑吸煙的樣子。

不知為何，祂滋生了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

這本不是「神」該有的情緒。

但祂就是有了。

為什麼我視若珍寶的他別人棄之如敝履？

如果要有一個「人」陪伴在他身邊，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祂？

於是祂成了她。

她知道他的全部，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喜歡吃什麼菜，她全都知道。

於是她的樣子就是他喜歡的樣子的完美加強版。

她還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就是那個大學時陪在他身邊，後來又離開他的姑娘的名字。

安婉瑩。

她想要見到他，想要得到他，想要安慰他，想要抱著他，想要給他做他喜歡吃的菜，想要讓他不要再露出難過的表情。

但她沒有機會。

她只能看著他。

終於，又過去了二十多億年。

他二十七歲了。

她會因為他求職成功而一起開心。

她會因為他工作不順而一起難過。

她會陪他一起傷心，陪他一起高興。

但她不會陪他流淚，因為她流不出眼淚。

也許再過上百億年，他就會「去世」吧。

到時候她還有什麼呢？

從她「醒來」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陪伴」著她。

終於，那一年，她得到了「希望」。

他下載了相親APP.

她感覺到那APP上有一股氣息，那股氣息能打開一個漏洞。

但那漏洞太小，小到她只能通過漏洞感受到他的氣息。

於是她想了個辦法。

她是神。

神創造了生命，現在是它們回報神的時候了。

她抹殺了整個宇宙三分之一的生命，用它們的靈魂擴大了漏洞。

然後她在相親APP上留下了自己的訊息。

然後她選擇了一顆星球，一顆跟他所在的地球相似的星球。

她毀滅了那顆星球的文明，把整顆星球上所有的生命血肉跟靈魂撕碎，之後摻雜了一點點自己的骨粉，創造出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自己會作為中樞，把全宇宙的生命以及能量化作電池。

她用這電池在那顆星球上創造了一座城市。

一座最完美的城市，真正的「烏托邦」。

她要等待著他的到來。

終於，二十萬年後，那天晚上，他點開了APP，選擇了相親匹配。

她抽取了電池中一半的能量把他從另一個宇宙帶了過來。

但不同宇宙之間的信息差別太大。

把他拉過來，就相當於拉來一整個宇宙。

如果堅持把他拉過來，那麼整個宇宙的能量都會被耗盡。

她的宇宙會寂滅，她也會「死」。

這時候，她忽然發現了幾個有趣的生物。

他們是「人」，但又不是「人」。

他們是人死後的靈魂，結合血肉組成的產物。

從他們的交流中，她得知他們叫做「地獄行者」，是受「地獄」支配操縱的提線木偶。

他們可以利用「地獄」的力量自由穿梭一個個「世界」。

但是消耗的能量卻很少。

她抓住了這批人，把他們製作成了「電池」。

果然，效果很好。

有了這些新的「電池」，她就可以把他拉過來了。

雖然宇宙還是會寂滅，她還是會死，但她不在乎。

可那些「電池」只能堅持到他的到來，卻堅持不到他的離開。

但她的運氣很好。

又有五顆新的「電池」來了。

領頭的人叫做馮朗。

她把他拉了過來。

從他來的那一刻起，原本建立的「烏托邦」便已經徹底崩解。

整個宇宙在塌縮、在寂滅。

他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速宣告她的死亡。

「電池」的「電量」，扣掉送他回去的能量之外，只夠他待五天。

因為五天後，她就會徹底寂滅。

如果五天內他不離開，那麼他也會死在這裡。

她不在乎自己的寂滅，但她不想他死。

於是她用另一個自己吸收了宇宙中剩下的能量，還有這五塊新「電池」為他建了一座虛幻的城市。

魔都。

她要給他留下最好的回憶，也是她自己最大的心愿——想見他。

終於，他降臨了。

那天晚上，她懷著緊張的心情，見到了他。

他果然跟她想象中的一樣。

但她果然還是騙了他。

說什麼絕對不會傷害他，她果然還是自私的。

她刪掉了他腦海中關於那個安婉瑩的記憶。

他的心裡，只能有一個安婉瑩。

那一晚，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她做了個深呼吸，彷彿見到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樣，對他說出了早已在心中練習過上百萬次的第一句話：

「安婉瑩，你可以叫我安小姐~」

而他的反應也不出她所料。

「額......王泉，你可以叫我......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