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的結局，是大家都笑著回去
之後她過的很開心。
從二十萬年前做出準備開始，她就想過見面之後該怎麼辦。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計劃進行。
無論是馮朗他們的行動，還是王泉的行動，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想法發展。
她是這世界上最了解王泉的人，可能比王泉自己還了解。
她知道王泉在自己心裡設了一堵牆。
她知道怎麼做才能打破王泉心防。
她也知道怎麼做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他的好感。
甚至就連王泉喝的那碗葯都是她早就計劃好的。
那碗葯並不能阻止對王泉的精神污染，但可以清洗掉王泉的記憶。
不是完全的清洗。
只不過是王泉之後還會記得自己因為這個相親APP去了一個陌生的世界，見到了一個陌生的怪物女孩兒。
但他不會記得細節，也不會記得那女孩兒的長相，更不會記得她的名字。
具體的記憶，會帶著被污染的精神一起消失。
她要的只是這三天。
最後也穿上了王泉最喜歡的紅嫁衣，也是她自己最喜歡的紅嫁衣，做完了夫妻之間的所有事情。
她會穿著這身紅嫁衣，默默等待宇宙的寂滅，從容迎接死亡。
她因為喜歡王泉，所以喜歡他喜歡的東西。
也因為不想等他老到過世之後，獨自繼續孤獨下去。
所以這就足夠了。
她陪伴著王泉出生，成長。
王泉也帶著她學到了知識，有了思維。
一切都很圓滿。
荒涼的星球上，鋪滿了各種各樣的縫合怪。
它們躺在地上，鋪了一層又一層。
甚至從宇宙中觀察這顆星球，只能看到一顆被血肉的覆蓋的星球。
它們身上都連接著一條觸手，直通這顆星期的北極。
最終，數之不盡的觸手都連接到一顆直徑數公里的肉球上。
這顆肉球就是紅旗袍的安小姐，也是安婉瑩創造出的掌控虛擬世界的終端。
這顆肉球，也是安婉瑩的心臟。
她的本體，是一隻高達上百公里的巨大怪物。
這怪物有一顆碩大的骷髏頭，骷髏頭嘴的部位是尖利的骨質鳥喙。
下面的身體則是由無數翅膀組成。
這些翅膀中一半是灰黑色，一半是紅黑色。
若是細看，灰黑色骨質羽翼上，每一根羽毛都是長達數公里乃至數十公里的骨刺。
紅黑色的羽翼上，億萬根羽毛便是億萬種完整的生命體。
只要看到祂，精神就會暈眩，大腦就會被撕裂。
現在祂就這麼坐在血肉「電池」鋪墊而成的星球上，仰起頭，靜靜注視著寂靜的宇宙深處。
那裡已經開始塌縮。
到了明天，整個宇宙便會寂滅。
祂也將迎來終結。
祂封閉了自己的感知，將意識封鎖進識海深處。
那裡有王泉二十七年的人生，還有祂五十億年的歲月。
最重要的，是有這三天的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踩在類似破敗皮革上一樣的腳步聲打破了靜寂。
安婉瑩完全不在意，她不想因為任何人而脫離自己的「回憶」。
只有一天時間了。
過去，她總覺得時間足夠充裕。
而現在，哪怕是一分一秒，她都不願意浪費。
這是她有意識以來的五十億年漫長「人生」中，最寶貴的八萬六千四百秒。
不過她馬上想起一件事。
這裡......不，這整個宇宙里應該已經沒有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才對啊。
除非......王泉沒有選擇回去？！
祂意識回歸身體，碩大的怪物頭顱看向血肉鋪成的地面。
那裡有一個小黑點兒。
那氣息再熟悉不過了。
不知為何，她的心情並未產生波動。
自己已經陪伴他走過五十億年的「人生」了，他的性格，自己再熟悉不過了，不是嗎？
............
王泉仰著脖子看著面前的怪物。
這特么得有多高？
他壓根連這怪物的全貌都看不完全！
這就是安小姐的本體？
好詭異！
好恐怖！
好帥！
看來自己真的是精神失常沒錯了。
不過很快王泉就不仰頭了。
面前這怪物連帶著心臟忽然違反物理定律的急速收縮，最後收縮成了一個身高一米七多的人型生物。
祂看上去跟人類沒有絲毫區別，甚至還穿著一身華麗的紅嫁衣。
嗯，就是變回了安小姐的模樣。
王泉愣了愣神，喃喃道：「這特么怎麼變得......那麼大收縮成這麼小......質量密度怎麼算？話說這顆星球還堅持得住嗎？」
至於血肉鋪成的大地......
嗐，他都神經病了還在乎這個？
不過面前的安小姐並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痴痴地看著他，一雙黑紅分明的眸子里只有他的影子：
「王先生，你......為什麼沒走......」
「嗐，我尋思著好不容易相親相到個對眼的，而且還睡了人家。我又不是渣男，哪能跟某安姓壞女人一樣睡過一夜之後拍拍屁股翻臉不認人，你說是不？安小姐~~」
王泉聳聳肩，笑的很無良，「我這來都來了，就這麼孤身一人回去，見了朋友豈不是很丟人？人家問起相親結果，我說我花了六百九十八註冊了會員，又花了九塊九匹配上了，結果啥都沒整成，人家怕是要笑死我，我可丟不起那人。」
「騙人......」
安小姐露出凄美的笑容。
但她沒有眼淚，即使想流淚也流不出。
王泉沉默了。
沉默良久，他點上支煙，猛吸了一口，表情無奈，「誰讓你特么要睡我的？啊？你睡了我還不想負責？你特么還想瞞我？要不是老子機智，還真被你騙了！你這女人可真壞！說的話就沒一句是真的！」
揉了揉頭髮，王泉嘆了口氣，「可誰讓我看到了真相呢，你看了我五十億年，早就知道我不會走了吧。」
知道她都為了自己付出了什麼之後，以王泉的性格，他很難不心動。
「你可太壞了我跟你說，老子被你害死了！我特么才二十七歲！你不負責不行！還特么捏人捏的完美符合我的喜好！你這不是吃定我了？現在拍拍屁股自己去死了，然後讓我一個人滾回去？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看著罵罵咧咧叨叨個不停的王泉，安小姐沒有反駁。
她只是看著他，一直微笑著。
「不會了，我不會再騙你了。」安小姐拉住王泉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蹭了蹭，「對不起，我是個壞女人。」
王泉神情也忽然變得溫柔。
半晌，他開口道：「另一個安小姐呢？」
安小姐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她在這裡，她本就是我。」
王泉嘟囔道：「這特么倆老婆變成了一個老婆，總感覺血虧！」
似乎不想搞這麼言情傷感，王泉看了看周圍，「這破地方還真是讓人難頂，話說有吃的喝的沒？要不然別說一輩子了，三天我都活不下去。」
安小姐低聲道：「可是一天後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
「那咋辦嘛，我在那邊也就一個朋友，回不回去都一樣。」王泉聳聳肩，「而且這還不好辦？你跟我一起回去不就完了。
「相親相親，總不能相完親就沒了吧？」
「去不了的......」安小姐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她的目光卻不捨得從王泉臉上挪開，「我是宇宙的化身，整個宇宙的信息量太大，哪怕這個宇宙除了我之外已經沒了其他生物也是一樣，我就是這個宇宙。
「兩個宇宙重疊會怎麼樣，不用我說王先生也明白的吧。」
王泉撇撇嘴，「那我還真不明白，我又沒見過倆宇宙重疊是什麼樣的。」
「那樣王先生所在的宇宙也會受到影響的。」安小姐語氣溫婉。
王泉撓撓臉頰，「那你能依附到我身上不？然後我把你帶過去，這樣回去的就只是我一個人了。」
「你的身體受不了的，那樣你會死的更快。而且就算僥倖沒死，也會變成其他什麼怪物。」安小姐否定了他的想法。
王泉不幹了，「這不是扯呢嗎？我昨天吃的葯里就有你心臟的血肉，我不是屁事兒沒有？而且我都已經吃下你心臟的血肉了，成功率肯定大大提高，你好歹對我有點兒信心成不？」
安小姐沉默半晌，嘆道：「可那樣風險太大了，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我不想讓你受傷害。」
「所以你打算先騙我在這邊待一天，然後明天一腳把我踹回去，最後再來一句『又騙了你呢，誰讓我是個壞女人』來結尾，然後一個人在這兒自我感動等待寂滅？」
安小姐愕然抬頭，「王先生......」
「我怎麼知道是吧？」王泉冷哼一聲，「這特么就是我前幾天看過的言情小說劇情，那作者文青的不行，這種操作除了能自我感動之外還能感動誰？」
安小姐沉默不語。
「煽情的話我也不想說，你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還深。」王泉牽起她的手，定定道，「也許這個世界沒有奇迹，但我不是只看利弊就會退縮的那種人，況且我現在腦子還出了問題。
「我所追求的，是大家一起笑著回去的完美結局，什麼生離死別之類的玩意兒，我沒興趣。」
他用很平淡的語氣說著很帥氣的話，讓安小姐一顆心砰砰亂跳。
「可......可是很大概率會失敗啊......而且就算成功了，最好的結果也是你的大腦受到巨量信息的衝擊，然後在自我保護下被你那邊的宇宙屏蔽掉這幾天的詳細記憶，只能留下大概的模糊印象......
「而且就算去了你那邊，我也沒法出來，只能留在你的身體里，在你失去意識的時候才有一定機會可以用你的身體出現。就算在你進入睡眠之後可以再見，你也不會記得我......」
「這不就夠了嘛，我還以為有多嚴重呢。」王泉滿不在乎，「既然不是徹底失去記憶，那就總有找回來的一天，重要的是你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我們總會有辦法的。」
他笑的很陽光，「如果遇到眼前的困難就要放棄，那怎麼可能會有未來？」
安小姐失神地看著他，喃喃道：「王先生......」
「少廢話，也別煽情，怪讓人尷尬的。」王泉一把摟住她，左手掏出手機，拇指虛放在相親APP里【相親結束】的選項上，「來吧，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回去早的話說不定還來得及吃個夜宵。」
安小姐定定看著他，忽的笑了。
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人，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王先生，吻我~~」
她微微仰頭，閉上雙眸。
王泉毫不猶豫，低下了頭。
彷彿億萬顆恆星同時爆炸所產生的強光充斥了整個宇宙。
下一刻，一切都歸於平靜。
............
家門口幾百米外那座橫跨溝渠的橋上，王泉睜開了雙眼。
他正騎在一輛品紅色小綿羊上。
小綿羊停在路邊。
點上支煙，王泉皺了皺眉，他努力回憶自己之前在做什麼。
似乎是回家，然後看到附近大學的不少對兒情侶在燒烤攤吃燒烤，他一時間悲從中來，花了九塊九在那個坑爹相親APP上匹配了一次。
結果似乎匹配到個穿著紅嫁衣的鬼新娘。
然後還特么被附身了！
之後他做了個夢，具體已經記不起來了。
但似乎並不是什麼噩夢。
相反，他總覺得似乎會有好事發生一樣。
摸了摸西裝左右口袋。
裡面除了半包煙，一個鍍鉻ZIPPO打火機之外，還有兩把手槍。
王泉微微一愣，倒是沒太多驚嚇，甚至摸到兩把槍，他第一反應這是真的，第二反應是覺得有點兒想笑。
王泉下意識揚起嘴角，啟動了小綿羊，然後哼著歌，騎著小綿羊漸行漸遠。
他的影子在路燈下拉的很長很長。
（第一卷·魔都夜奇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