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妹妹低頭,仿若存了許多心思。
我打量著她,頭髮已整齊,但是這身上的衣服怎麼沒換?難道李主事沒有給她們新的衣裳?
三姐姐也在逗五妹妹,設法讓她開心一點。五妹妹與六妹妹一樣,穿的皆是破舊衣服。
我問道:「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的衣服還是昨天的,李主事沒有拿新衣服來嗎?」特意壓低聲音,只擔心隔牆有耳。
三姐姐望了我一眼,垂下眼帘,然後搖了搖頭。
我見三姐姐此種神情,便知有古怪。
「三姐姐,眼下只有我們姊妹四人,有話也不能藏著掖著,說出來,一起想辦法解決不好嗎?」
三姐姐咬了咬唇,抱住五妹妹,對她說;「同六妹妹玩去吧。」
五妹妹依言走到我身邊,我亦放開六妹妹,兩個女孩子盤腿坐於床鋪之上。
三姐姐沖我招招手,我走過去,那一霎,我意識到她的眼底有淚光。
三姐姐牽著我的手,我們到門邊。古舊的門框上油漆的暗紅色斑駁、剝落。
她的聲音中含著無限的悲痛和隱忍。她對我說:「我們可能不會與五妹妹、六妹妹在一起了。」
「什麼..什麼意思?」
我震驚於她所說的話。
三姐姐含淚道:「早晨李主事和我說的,我們暫居浣衣所而已,再過兩三天,我們將各自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做婢女。」
我以為沈府離散,我們姊妹四人還能在一處,相扶相依,不曾想,竟然連這樣的希冀都破碎了。
我握住三姐姐的手,問道:「三姐姐,你知道我們將要分到何處嗎?」
三姐姐道:「我不清楚,李主事沒說。她只說,快則一兩天,慢則半旬,也可能被直接留在浣衣所。」
「那你為甚麼不跟我說?」
我看向三姐姐。
她偏過頭:「說了又有什麼用,我們能決定的了什麼?現在我們不過是任人擺布罷了。」
我心中鈍痛,她此話何嘗不是我的寫照。
三姐姐悲痛難當,哭的氣噎喉干,可還是強壓著聲音。
我坐在她身邊握緊她,勸慰她,聽得她說嫡母才將我們託付給她,沒想到,轉眼就是分離。
等她心緒平復,喘息方定,我們就去做事了。
相較於早間髒亂衣服成堆,午後的活計就輕鬆多了。浣衣所庫房中預存了一部分衣服,那些衣物都要時常翻出,以免潮濕蟲蛀。
眼下正是冬月,難得好辰光。李主事叫我們搬出箱籠,一件一件取出來晾曬。忙完此事,都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了。渾身上下疲乏疼痛,自覺四肢皆不是自己的了。搬運箱籠的過程中,還劃破了手。
自我出生以來,粗重活計從未沾手,平日里吃的菜肴都是丫鬟僕婦們端上桌子我才動筷的。
除活計粗重外,我身上透出一股汗酸味。香汗漓漓,這樣的事情,需得大價錢的胭脂水粉才能做到。
我已經快大半個月,不曾施過脂粉了。
玫瑰花露,薔薇香粉,茉莉花末,海棠點染,芍藥花鈿。行過處香風細細,光**人。
放目望去,一行行皆是垂下的錦衣華裳,與我無關。我穿行在似招魂幡如旗旄的衣裳中,彷彿要被潑天的富貴淹沒一般。
李主事說可以休息一炷香,一個時辰后就要收衣服了。
我看了看朗清的天空,連日光都是冷的。
三姐姐的眼圈紅紅的,大約是午間哭的太用勁的緣故。
我嘆了口氣,命如轉蓬,不知繫於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