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暴雨不止,恍如嫠婦要哭個昏天黑地,至死方休。
天暗沉得不像話,景春宮裡因而也支起了較平日一倍之數的燈籠,倒也明亮暖和。
曉漪備了湯藥,來與我道:「娘娘身子受風,還看了好一會子書,還不去歇歇。」
我道:「冬日夜長,不知做何打發,連日躺著渾身都不得力,還不如勉強支撐著,頭腦還清醒些。」
曉漪轉身從另一女侍手中的托盤之上端起杯碗,軟聲道:「那便罷了,起來醒醒神也好,只是這湯藥須得喝下去,養養身子。」
她扶我起來,將碗口湊到我的唇邊,我挨著啜了一口,嫌惡道:「好苦啊。」
曉漪笑道:「良藥苦口,娘娘,林醫令說過不出三五帖葯就好了。」
我弱弱地一笑,自捧起碗來飲下去,苦澀滋味綿長,縈繞鼻尖口腔,竟也有回甘的意味。世上之事也是如此,月滿則缺,月虧則盈,恰如潮汐來去,更迭交替,人世萬年。
燭輝輕暖,如一疊疊羅帳輕輕覆蓋下來,有幾分暖意,手上的書簿也在這光中顯現出閑雲野鶴、調弦品茗的雅趣。
過了三日,身上的懶怠之感全消,只是冬日裡冷,長長久久的天寒地凍,偶爾露出的一絲暖意就被怪物似的冬雪吞噬得乾乾淨淨。
我身子既好了,就出去瞧瞧,也換得身心疏朗,曉漪一味地勸著再將養幾日,我卻不聽,只道三五日簡直快同拘著我一般了。
那日雪光凝在屋牙之上,好像銀雕玉砌出來的宮宇。我身上依然覺得冷,因而多穿了幾件抵禦風寒,但不曾想到,寒風撲在面頰之上,還是同刀子似的,一點點刮皮削肉,痛楚在皮膚上戰慄。
稍稍走了幾步,曉漪就說道:「娘娘還是且先回宮吧,外頭風大,身子剛好,小心謹慎這些總不會錯的。」
我瞄了她一眼,心下猶思,卻口中道:「回,免得你在耳邊喋喋不休,也不快活。」
一行人的腳步錯沓,在雪地表面頗為混亂,沿著原先的那條路回去,眼見同樣的風景,心思卻不復之前。待到回宮,摒避眾人,我將曉漪獨一個兒喚到身邊來,她的樣子一如往常,描的是彎彎細細的柳葉眉,臉上薄施粉黛,好似與血色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唇上的顏色並不嬌紅,簡單樸素至極,如同一幅山水畫,青山隱隱,綠水迢迢,寫意自在。身上穿的是湖緞,是我前些日子賞賜她的,還命了繡衣坊趕製出來的,這疋料子也很淡雅,乍看不顯眼,但很見功夫,是十數位手藝高超的綉娘一同完成的。
我尋摸著當時賜給她這件料子,一則是嘉賞她平日里的功勞,二則也是我自己個兒為她考慮,不希望這衣裳惹出風波來,才挑了這麼一疋。
曉漪的容色與身量極搭這件料子,柔姿纖纖,容姿生光,譬如一塊美玉放在案桌之內,讓人愛不釋手。她的目光垂落到地上,久久不聞我問話,於是,抬起頭來,道:「娘娘撇開眾人,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詢問奴婢的?」
我心中暗道,果然心思玲瓏,那她又如何不知我怎生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