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死心瞬間，別無他言。

莫在錫被陸放這樣突如其來爆發的脾氣嚇了一跳，他摘下口罩后將其塞回口袋裡，隨後對著陸放說，「這個孩子難不成你想要嗎！」

陸放心口一刺，他桀驁慣了，不可一世無法無天，天底下就沒有能困得住他的東西。

從年少開始，陸放一直都是第一名，永遠都是第一，任何東西他都能快速精通並且同時掌握無數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技巧，他彷彿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個低調卻又自負的天才，備受老天爺的寵愛，給他點滿了所有的技能。

陸放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野性難馴又驚人漂亮，唯一讓他栽跟頭的就是五年前的洛嫵，所以莫在錫以為陸放是恨極了洛嫵的，至少他表現出來的也是……

那麼這個孩子沒了，陸放為什麼會這樣大動干戈？

陸放自己都找不到理由，他沒辦法說什麼來讓自己好受一點，只是看著洛嫵被人推走進病房的木方，陸放感覺像是有什麼猛地斷了。

孩子沒了。

陸放的嘴張了張，最後卻沒說出話來，他站在原地，想著洛嫵是在手術台上怎樣受折磨的，又想起他抱起她的時候身下那一攤血，紅得刺眼，腦子裡這些畫面不停地切割，那一瞬間，世界在他身後抽離遠去。

陸放跟著走到了病房門口，莫在錫沒好氣地說，「這會兒要不要進去看看？」

陸放沒說話，站在門口好久。

楚星河跟過來，拉開門往裡看了一眼，洛嫵正躺著，不知道醒沒醒，看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楚星河說，「這得住院多久啊？」

「少說一個禮拜吧。」

莫在錫嘆了口氣，「你要不樂意進去看洛嫵，你就別進去看！」

陸放被莫在錫拽了一把，往外拽了幾步，男人沒好氣地說，「我怎麼就不樂意了？」

「我看你這表情，巴不得洛嫵死在病床上呢。」

陸放怒極反笑，偏偏說出口的話愈發狠，「是啊，我就巴不得她當時死在手術台上，老子耳根子還清凈！」

莫在錫一口氣沒喘上來，兩個人在病房外的爭吵聲有些過於大了，他也沒意識到，「陸放你何必呢！你要是不愛洛嫵放了她不就好了！」

「放了她！」陸放死死咬著牙，「做了那麼多孽說放就放，你放老子家裡是草原上放羊的？」

「陸放！」楚星河叫了一聲，他往裡看了一眼，「聲音太大了……洛嫵，醒了。」

醒了。

陸放感覺胸口頓時一緊，呼吸都跟著暫停了數秒，這數秒里掠過他腦海的念頭便是，洛嫵什麼時候醒的……他們外面的說話聲，難道都……聽去了嗎？

楚星河多看了陸放一眼，隨後倒是先進去和洛嫵打招呼，「洛嫵妹妹，你還好嗎？」

洛嫵抬起頭來，一張臉脆弱又帶著出世的美，毫無血色襯得她看起來愈發楚楚可憐，可是上挑的眼尾又偏偏帶著致命的蠱惑，就好像是……豁出命去，只想讓你內心無法安寧。

她張了張嘴巴，開口第一句是，「我……我的身體……」

莫在錫是個第二跟著跑進病房的，他身為醫生，自然是本能去關懷病人的身體，「洛嫵，你聽我說，孩子沒了下次還會再有的，你現在身體脆弱……這幾天在醫院好好養著，好嗎？」

洛嫵坐起來的動作一僵，說話都是虛無縹緲的，就像是下一秒會斷了氣一般，「孩子沒有了？」

天底下哪會有她這樣可憐可恨的人，知道孩子和失去孩子都是同一個時刻……

雖然之前也生過洛修，可是這一次，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這個新來的小生命，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洛嫵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還企圖最後感受一下這個孩子存在過的痕迹，可是除了隱隱的痛楚，別的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陸放，你送給我的，只有毀滅。

洛嫵臉色蒼白，可她還是固執地捂著自己的肚子，沒說別的話，用力摟住，就好像在用自己的方式來祭奠這個無辜的孩子，她死死抿著唇，生怕自己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平白給旁觀者送上一出好戲。

他們只想看她跪地求饒，只想看陸放高高在上地踩碎她一切尊嚴，讓她罪有應得墮入地獄。

如果可以墮入地獄就好了，如果能永世不得超生就好了……這樣一來的話，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的她，是不是可以誰都不能傷害到了呢。

陸放看著洛嫵坐在病床上蜷縮的模樣，只覺得礙眼，走進來語氣不好地說，「打了個孩子你搞得很悲傷一樣，怎麼，是沒了第二棵搖錢樹嗎？」

這個瞬間，洛嫵猛地抬頭，那一刻，在她眼裡亮得發光，是清晰的恨意。

恨。

她竟然恨他，她怎麼敢！！

陸放暴怒，逼到了洛嫵面前，「你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邊上莫在錫看了一眼憤怒的陸放，下意識拽了一把他的肩膀。

可是陸放這會兒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被洛嫵用那個眼神一看，只是看了他一眼——他渾身的雞皮疙瘩就都起來了！

情緒一下子湧上來，陸放就這樣死死盯著洛嫵蒼白虛弱的臉，恨不得在她臉上扎出個洞來，洛嫵卻沒有一絲害怕。

她感覺自己就好像壞了一樣，也許是疼麻木了，這種時候，被陸放用這樣厭惡的眼神盯著，她一點兒不怕。

什麼感覺都沒有。

就彷彿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常，被人憎恨著的，可悲卻又日復一日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日常。

洛嫵歪了歪頭，氣若遊絲，「我什麼眼神？」

還敢反問！

若不是現在洛嫵是個病人，陸放能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從病床上拎起來！

可是要動手那一刻，陸放停住了，他深呼吸，改為捏住了洛嫵的下巴，「你恨我？」

「恨？」

那一刻，出現在洛嫵的臉上的，是茫然的表情。

從前陸放如此問了，洛嫵定會笑得千嬌百媚地說上一句，我哪敢恨您呢陸少，我最愛您了。

天底下沒有女人比我更愛您了。

她花言巧語又仗著自己一張臉瞞天過海，彷彿隨隨便便就可以愛上任何一個男人，所以陸放提防她，又厭惡洛嫵這樣虛偽的做派，可是現在……

現在出現在這個所謂的，「虛偽的」，女人臉上的，是一片空白，就好像是她從來都沒有愛過陸放，連恨，都是多餘的。

比起她的巧言令色來，更令陸放不安的是這樣的洛嫵，好像連一丁點的自我念頭都不剩下。

那些愛啊恨啊，都是她用力活著的證據，說出口的不論真或假，都是她想要討好想要往上爬的證據。

可是現在什麼都不剩下。

洛嫵喃喃著，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我為什麼要恨你？」

陸放呼吸一滯。

緊跟著洛嫵輕輕咧嘴笑了笑，「有愛才有恨，愛而不得才會恨，我連愛都沒有，怎麼會恨你呢。」

不，這不一樣，這和她以前從來不一樣，她聲嘶力竭都要說出口的愛他，如今卻成了……連愛都沒有。

那一刻，陸放覺得全身上下驟然變冷，就彷彿置身冰天雪地，聽不見任何聲音，一點一點將他的血液都凝固。

洛嫵說這話好像是笑著說的，可是細細看去，眼裡竟都是絕望。

她恨著他，分明恨著，可是又不給他任何機會來扭轉，就彷彿是故意退讓，成全他來傷害自己。

這就是我愛了你那麼多年的代價，陸放，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放不過的是我自己，苦苦糾纏，到頭來換得這個下場，都是我咎由自取。」

洛嫵輕輕地，朝著陸放彎了下腰，她坐在床上靠著床頭，被陸放鬆開后，便上身埋下去，如同叩拜行禮，對著陸放，女人就這樣摔碎了自己，和過去那些要死要活的做派截然不同。

可是真正的心死或許是這樣的。

那些哭天喊地，不過是還心存妄想，企圖用自己的慘烈來打動對方內心的愧疚和良知，企圖反轉攻勢凌駕在別人的道德之上，只不過是……傻子在感動自己罷了。

而真正的心死，或許就如同這一刻，洛嫵輕輕地彎下腰去，磕了個不標準的頭，訣別一般，「謝謝你，從沒對我心軟過。」

好讓我死心塌地來斷舍離。

真該感謝陸放你的狠，能撼動我堅持了那麼多年的愛。

莫在錫看不下去了，下意識喊了一聲，「洛嫵……」

「不用可憐我，只不過是沒愛到想愛的人，又恨不下去，最後在這期間掙扎又進退兩難的只有我自己，如今我放了我。」洛嫵笑了笑，卻彷彿下一秒就要灰飛煙滅了，「也恭喜你，陸放，還想要對我做什麼儘管做，剛才門口的話我也都聽到了，以你的手段，下次不動聲色讓我死在手術台上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如果你想，犯不著找人做，跟我說一聲，我自己便會配合你。」

他和她鬥爭過無數次，可這一次……

他們本來彼此仇視又彼此傷害，才能夠讓一切保持平衡，但她認輸了，一切轟然坍塌。

血液倒流，陸放感覺自己身後的世界像是被人悄無聲息卻又驟然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炸彈，無聲的世界在這一刻爆炸翻飛，而這斷壁殘桓里，最後被撕裂殆盡的，是洛嫵那張臉。

【作者有話說】

幾章放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