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鐵手

黃葉在博物館里泡了一整天，直到閉館的時候才出來。

第二天，他又去殷墟遺址看了看。

到目前為止，殷墟出土了十萬片甲骨。

沒去之前，黃葉心想，挖了一百多年，應該都挖完了吧？

誰知參觀的時候，他稍微凝聚自己眼中的神氣，卻發現腳下的地面不時出現泛著青色的光盲，簡直到處是寶貝呢！漏網的文物竟然那麼多！

眼看寶貴的文物這一隻，那一隻，靜靜的躺在地下，黃葉心裡那個著急啊！

「可惜，這都是國家的寶貝！我黃葉是沒權挖的！要不要通知博物館呢？」

想了一想，他覺得不行。如果告訴人家這底下有文物，有人會說：「當然有文物了，還用你說？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有人或許會問：「你怎麼知道？你哪隻眼睛看見了？」那樣以來更麻煩！

黃葉不能出那個風頭。

再說，這麼多寶物都挖出來，若是保護不善遭到破壞，還不如就那麼埋在地底。

雖然如此，他心裡始終是痒痒的，彷彿幾隻老鼠在裡面亂抓亂撓。

這時候，他都有點痛恨自己：「這雙眼睛幹嘛變得這麼靈？看得見摸不著，這不是掉我胃口嗎？」

連著逛了三天，他看得雙眼冒火，嘴角都起泡了！只能暗自咬牙：「不行，這地方不能再呆！明早立馬走人！」

臨走之前，他決定再看看安陽的夜景。

作為內陸城市，安陽的夜晚有些單調，比不上碧海的燈紅酒綠，也不如西安大城市的繁華，人們三五成群在路燈下打牌，搓麻將，也有不少人乘著秋風初起，在街頭聚眾鬥蟋蟀賭博。這樣的街頭賭博賭注一般比較小，然而人頭攢動，熱鬧是非常的熱鬧。

眼前就有一堆人，聚在花鳥市場附近的人行道上。

人行道後面不遠處，一字擺開四五個攤位，每個攤位前都擺著一些蟋蟀罐，排列整齊，約有數百隻。買家蹲在攤位前，拿起蟋蟀罐，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子看裡面的蟋蟀，不時還拿「絨草」撥弄幾下，神情很是專註。

黃葉慢慢走過去，從一頭看到另一頭。他發現別看攤子小，蟋蟀盆、過籠、水槽、探筒、飯板、水匙、飯匙、蟲罩等蟋蟀用品差不多樣樣俱全！

一名攤主看他走過來，笑眯眯的吆喝：「蹩腳蟲五塊，中尉五十，吐血大甩賣！」

黃葉搖搖頭，笑道：「這玩意我不懂！」

攤主笑著誘惑：「斗一局湊個熱鬧！花不了幾個錢！」

黃葉依舊搖頭，轉過頭去，看別人買蟋蟀。

一個身高一米八多，肌肉遒勁，骨骼粗隆，發如亂草的漢子在攤子上挑了一陣，掏錢買下蟋蟀，當即在路邊鬥起來。

「還是100元一場！」

「那是當然，今天不到凌晨一點不能走人，走人的是孬種！」另有一伙人正站在人行道等著呢。

二話不說，兩隻蟋蟀放入盆中，用「絨草」逗弄幾下，便立即抱成一團，廝殺起來。

周圍數十人不約而同圍成一圈，伸長脖子盯住盆子里的蟋蟀。

「唧唧，唧唧！」兩隻蟋蟀振翅高鳴、咬牙拼腿！

不一會兒，那漢子的蟋蟀被人家咬掉了一條腿，慘敗而歸，落荒而逃！

周圍人「哈哈」大笑：「衛青煌，打架你厲害，鬥蟋蟀你不成！早點兒認輸算了！」

「今天晚上，你算算輸了幾回？再輸下去，要把褲子脫這兒！」

衛青煌面色紅漲，梗著脖子道：「我偏不信這個邪！」說完又去攤子上挑蟋蟀！然而他明顯不知道什麼樣的蟋蟀善斗，只能瞪大眼睛，挑腿粗身長的。

周遭一陣呱噪：「屢敗屢戰，老兄真夠堅韌的！」

不一會兒，衛青煌又弄了一隻蟋蟀，丟進盆里再斗！

對方有兩隻蟋蟀，此時換了另一隻，讓先前一隻稍作休息。

時候不大，衛青煌新挑的蟋蟀又敗了！

黃葉早已看得分明，人家的兩隻蟋蟀一隻是大校，一隻小將，而衛青煌挑的蟋蟀頂多算是大尉，級別差的遠呢，怎麼能斗贏？這傻大個明明上了人家的當！

有個年齡大些的好心人在旁邊勸道：「衛哥兒，還是別玩了！你今天輸了千把塊，這個月的工資快光了！老婆跑了不要緊，家裡還有小孩呢！小孩不能不吃飯吧？可不能一時糊塗走上邪路啊！」

衛青煌低了頭，腮幫子抖動了幾下。

贏了的是一個身材瘦高的中年人，身穿一件黑色背心，斜著眼睛推了說話的人一把：「沒你什麼事！讓他接著斗！哪怕輸的再多，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將錢還給他！」

衛青煌單手抓著陶罐，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顫動，片刻之間，那手指握著的一側陶罐竟然化成了灰！簌簌落在地上！

旁觀的黃葉眼前一亮，心道：「這人功夫不錯！不知道練了多少年！有這樣的功夫，怎麼會被逼到這種份上？難道說老婆跟人跑了，人就變傻掉了？」

瘦高的中年人面色微變，不覺退後一步，叫道：「姓衛的，若是斗蟲鬥不過我，就老實承認一句：自己不行！君子動口不動手！今天你敢動手，明天我就讓全市的人都知道，散打冠軍，『鐵手』衛青煌，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

聽了這話，衛青煌手一松，陶罐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瘦高中年人又道：「還斗不鬥了？不鬥就早點認輸！先前我們說好的，你若是斗不贏，就答應跟我走！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衛青煌「豁」的轉過身子，叫道：「斗！斗到天亮也要斗下去！」

口裡這麼說，可是當走到小攤前，摸出錢包看了看時，他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黃葉靠對方很近，一眼看見錢包里還剩下五十塊，只夠買一隻中尉級別的蟋蟀了！要是再輸，想斗也斗不了！

衛青煌蹲下身子，瞪大了眼睛在蟋蟀罐里挨個兒看，看他那緊張的樣子，似乎這最後一戰再輸的話，他將會萬劫不復了！

黃葉看這人實誠，手底下功夫又好，就想幫他一把。

可是這衛青煌只有一個人，與他作對的卻有好幾個，弄不好姓衛的不領情，再將對方得罪，自己可就走不脫了！

雖然如此，黃葉還是不願袖手。

「瞿瞿！」旁邊的草叢裡發出震耳的聲音。

黃葉一聽這叫聲非同凡響，說不定是一頭猛將，當下瞪大眼睛，低頭去找。

找了好幾分鐘，他才看見蟋蟀的身影！

「呀！真沒想到！瞌睡碰著枕頭！」

那竟然是一隻難得的大將軍！頭頂泛出深紅色的光芒！差一點就轉成黃色了！

剛想上前去捉，可是一抬頭，卻見衛青煌已經買好蟋蟀，轉過身來，準備再戰了！

眼看對方從身前走過，黃葉忽然啟動，擦過對方的身子，一個踉蹌向前倒下，一手卻碰向對方手裡的陶罐。

猝不及防之中，衛青煌還能反應過來，一隻手伸出扶住黃葉，另一隻手拿緊了陶罐！

然而畢竟是有心碰無意，衛青煌手裡的陶罐雖沒有掉落，還是被撞歪了！蟋蟀從罐中蹦出來！

衛青煌伸手去抓，可是那蟋蟀掉落的位置恰在黃葉腳邊！

黃葉身子一斜，腳步移動了一點點，「吧唧」一聲，蟋蟀被踩死了！

「你！」衛青煌呆了一霎那，旋即大怒！一手抓住黃葉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另一手提起醋缽般的拳頭，豎在他的面前，「你幫他們戲弄我！竟敢踩死我的蟋蟀！」

黃葉嚇的閉上眼，心道：「這一拳落下來，就是我自作自受了！」

然而等了一會兒，拳頭卻沒有落下。

衛青煌看著面前瘦弱的少年，長嘆一口氣，瞬間面色變得頹敗，彷彿忽然老了好幾年！

一鬆手，他將黃葉放了，口裡道：「你身上有錢嗎？有的話陪我一隻蟋蟀！」

黃葉道：「我沒錢！」

衛青煌靜靜的望著他，擺擺手，低聲道：「沒有就走吧。」

黃葉微笑道：「但我能陪你一隻蟋蟀！你看，那邊有不少呢！」

衛青煌有氣無力的道：「那你就幫我捉一隻。反正都是輸。」

黃葉悄悄走向那隻稀有的蟋蟀，漸漸接近兩三尺的距離，猛的撲過去，將其抓在手心裡。回過頭來，放入衛青煌的陶罐我陪你這一隻。這樣咱倆就兩清了，你不能再找我的麻煩。」

衛青煌默不作聲，緩緩走向人行道等待的人群。

眾人鬨笑起來：「衛老兄，你這樣仁義怎麼成？踩死了蟋蟀，隨便捉一隻作賠，哪有這麼好的事！他沒錢，叫他大人來，不拿一千塊不算完！」

衛青煌沉默著，過了片刻才道：「最後一場！我沒有押金了！」

瘦高中年人笑道：「沒有押金我借你，借多少都成！借得越多，欠我的人情越大，『鐵手』的名頭值錢得很呢！」

衛青煌不說話。

瘦高中年人摸出鼓鼓囊囊的錢夾，一張一張的摸出老人頭：我借你五千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你初次跟我的見面禮，不知道你敢不敢拿？」

衛青煌將鈔票收攏在一起，壓在陶罐邊上。

兩隻蟋蟀放在了一起。

這次中年人放進去的是那隻大校級別的蟋蟀，另外一隻小將則暫時休息。或許他覺得殺雞焉用牛刀，根本用不著高手出場。

黃葉抓的這隻蟋蟀個頭也不是很大，看起來絲毫不起眼。然而一放入罐中，面對敵手的時候，將軍的氣勢就暴露無疑了！就見它毫不猶豫，猛的撲了上去，左一撕，右一剪，中間一頭頂，只是三下子，就將大校掀翻個跟頭，爬起來的時候，大校已經露初怯意！再斗一回合，大校完敗，左腿斷了一截！

眾人無不驚愕！

「咦？沒想到啊，衛哥咋翻身了？」

「衛哥，你運氣來了啊！」

「這簡直奇了！隨便抓的蟋蟀都能贏！走了狗屎運！」

黑衣中年人面色變得陰暗起來，兩眼上翻，嘴裡「哼」了一聲：「鹹魚翻身，煮熟的鴨子飛了！」

衛青煌眼神驟亮，霎時間整個人恢復了精氣！他猛的甩了甩雜亂的頭髮，覺得自己先前簡直在夢遊，現在忽然醒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就贏了呢？」

他側頭看了黃葉一眼，露出感激的神色，旋即抓起五千塊錢，塞在口袋裡，大聲道：「王老闆，謝了啊！」

黑衣中年人皺著眉頭道：「天色還早，衛老兄不會這麼快收手吧？我們先前說好的，斗到半夜！」

衛青煌低頭瞧瞧罐子里的大功臣，見其狀態尚佳，於是道：「那我就給你個翻本的機會！但是我只有一隻蟲，不能一直斗得不到休息！」

黑衣中年人道：「我也沒有別的蟋蟀！最後一場，押金三萬！」

衛青煌身軀一震，口裡道：「我沒錢！」

中年人冷笑道：「我借給你！多少都借！就怕你不敢拿！」

衛青煌沉吟著沒說話。

黃葉站在衛青煌身側，緊挨著他的身子，人群之中，悄悄碰了碰對方的胳膊。

衛青煌的精神已經大好，腦子也恢復了平日的靈活，此時念頭轉得飛快：「這小兄弟是什麼人？為什麼給我只蟋蟀就能贏？難道真是湊巧？恐怕沒那麼巧的事！他碰我什麼意思？這是讓我大膽賭啊！且慢，這會是對方布置的陷阱嗎？按理說，這種可能性是有的，但不是很大。前面我已經陷入了困境，如果是姓王的布的局，沒必要一波三折。」

想到這裡，他沉聲道：「那我就再借王老闆三萬！」

中年人打開腋下夾著的皮包，取出三疊厚厚的鈔票，放在陶罐旁，又將另一隻「小將」放了進去。

不一會兒，兩隻蟋蟀纏鬥起來。

大將軍明顯技高一籌，三個回合之後，剛過一分鐘，又是完勝！

周遭觀戰的人都很吃驚！其中有幾人更是覺得今晚上邪門！他們早聽說「王老闆」從省城花八千塊買了兩隻厲害的蟋蟀，專門設計好套子讓「鐵手」往裡頭鑽，沒想到精心布的局竟然被一隻隨手捉來的蟋蟀戰敗了！

黑衣中年人面色變得極其難看，夾著皮包灰溜溜的走了！

衛青煌收起鈔票站直了身子，原本高大的身軀此刻顯得特別的高大。

有幾個人跟著「王老闆」去了，剩下的閑人則圍著衛青煌不散，連擺攤的攤主都走過來，紛紛詢問：「衛先生，你這隻蟋蟀賣給我行不？我出三千塊！」

有人道：「三千塊哪成，明兒拿到省城，最少六千！」

黃葉悄悄後退，準備回去睡覺。

剛退一步，卻給衛青煌拉住了：「兄弟且慢！這隻蟋蟀還要還你！」

黃葉笑道：「衛大哥，那是你的蟋蟀！你看著處理！」

衛青煌搖頭：「你幫我天大的忙，我要是再貪你的蟋蟀，那就不是人了！」

黃葉道：「既然衛大哥這麼說，那就五千塊賣了吧！拿錢去喝兩杯！」

聽了這話，周遭立馬搶上來：「我要！我先準備好錢了！」

黃葉也不在意，接過錢來，將陶罐推了出去。

衛青煌拉住了他：「兄弟，去哪兒喝酒？安陽最好的酒店就是『醉仙居』了！」

黃葉笑道：「我剛才經過那邊，看見一家小酒館，裡面似乎很清靜。」

「行，兄弟說去哪兒，就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