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僕人

老嫗沉默片刻，回答說：「我不是這裡的主人！」

我怔了怔：「您不是這裡的主人？那您為何……會住在這裡？」

老嫗說：「我是這裡的僕人，我姓方，我們方家三代都在陳家大院為仆！」

我哦了一聲，繼續問道：「那您一直都住在這裡？」

方老嫗點點頭：「是的！我從小就住在陳家大院，跟著小姐一起長大，和小姐情同姐妹！」

「這裡不是早沒人了嗎？為什麼您不搬走呢？」我好奇地問。

方老嫗笑了笑，表情有些苦澀，她望著窗外，幽幽說道：「我對這裡有感情了，捨不得離開！」

「那您為什麼不跟外界接觸呢？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您還活著，都說陳家大院鬧鬼！」我說。

方老嫗挽起袖子，伸過她的手讓我看，但見她的手白得嚇人，就跟鬼手一樣。

方老嫗說：「我得了一種遺傳性的白化病，外面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樣，與其被他們嘲諷，倒不如獨自一個人落得清靜！」

我微微頷了頷首，怪不得方老嫗看上去白的很病態，原來她是真的有病啊，白化病是一種基因缺陷，治不好的，雖然白化病人外表看上去有些嚇人，但其實也沒什麼。

方老嫗頓了頓，又接著說：「其實我留在這裡，守著陳家大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對陳家小姐的感情，自從陳家小姐過世以後，陳家也是日夜衰敗，其他僕人早都已經跑了，只有我留了下來。我每天都跟以前一樣，把小姐的閨房打掃得乾乾淨淨，不為什麼，也許是一種念想吧，總想著小姐的魂魄哪天能夠回來！」

我聽了方老嫗的話，心裡隱隱有些感動，方老嫗用她的一生，完美地詮釋了「忠誠」二字。方老嫗從小服伺陳家小姐，哪怕陳家小姐死了，她也不離不棄的守著陳家小姐的閨房。哪怕整個陳家都沒落了，所有的僕人都離開了，她還是堅持守著陳家大院，從小女孩變成少女，從少女變成婦人，再從婦人變成老嫗，直至死去。

「奶奶，您家小姐叫什麼名字？她怎麼過世的？」我問方老嫗。

其實我的心裡已經隱隱猜到，那個葬在枇杷山上的鬼新娘，很可能就是方老嫗口中的「陳家小姐」，那個鬼新娘穿著紅色嫁衣，坐著大紅花轎，擺明是出嫁的樣子，而在這間閨房裡面，無論是床上的鴛鴦被，還是衣柜上的大紅「囍」字，也在說明陳家小姐當時是出嫁了，正好跟鬼新娘的特徵吻合。

方老嫗幽幽嘆了口氣，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沉浸在以往的回憶中，她說：「我家小姐名叫陳婉儀，從小就長得乖巧伶俐，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最仰慕的人就是她。

小姐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對我們這些僕人特別好，經常會打賞我們一些零花錢，還會送我們各種各樣的禮物，我們做僕人的都特別喜歡她。

小姐十八歲那年，原本活潑開朗的她，突然變得鬱鬱寡歡，而且整日以淚洗面，我問她緣由，才知道陳老爺子幫小姐訂了一門親事。

小姐是一個嚮往自由，崇尚愛情的人，她對陳老爺子這種包辦婚姻非常抵觸。

其實吧，陳老爺子也有自己的苦衷，當時剛剛建國不久，陳家生意受到巨大衝擊，整個陳家大院陷入困境。

陳老爺子為了擺脫困境，不得不選擇了政治聯姻，把自己的寶貝女兒許配給上河村一個王姓富豪。

那個王姓富豪已經有個老婆，年紀也很大，幾乎都可以當小姐的爹了，但是他貪圖小姐的美貌，逼迫陳老爺子將小姐許配給他當二房。

陳老爺子為了保住老祖宗留下的產業，為了陳家大院幾十口人能夠有飯吃，只能忍痛割愛，選擇犧牲自己的女兒。

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姐根本就無從選擇，哭哭啼啼也沒有用，註定了這就是她的命。

然而，更不幸的事情還在後面。

出嫁的頭一天晚上，按照慣例，送親的隊伍會將小姐送到夫家。

陳老爺子再怎麼困難，為了女兒嫁的體面，還是準備了豐厚的聘禮，送親隊伍敲敲打打，熱熱鬧鬧的就出發了。

誰知道，行至上河村枇杷山的時候，送親隊伍被一夥賊人盯上了。

建國初期那會兒，社會治安還比較亂，一些地方還盤踞著路霸山賊，經常劫人錢財。

那伙山賊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風聲，知道出嫁的是陳家千金，所以早早在枇杷山埋伏，等送親隊伍走到枇杷山的時候，便遭到那伙山賊的伏擊，所有人都被殺害了，小姐……也未能倖免……」

說到這裡，方老嫗的聲音哽咽了，眼角噙著淚花。

看得出來，她對陳家小姐的感情非常深厚，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她對陳家小姐的死，依然無法釋懷。

我看見床頭放著紙，於是扯了兩張紙遞給方老嫗。

方老嫗接過紙，擦拭著眼角的淚花，對我說了聲謝謝。

半晌，等方老嫗平復心情以後，她這才繼續說道：「那伙山賊簡直是喪心病狂，他們在殺害小姐以後，發現小姐眼睛圓睜，死不瞑目。其中一個帶頭的山賊就說，小姐在死之前看見了他們的樣子，現在死不瞑目，為了避免小姐死後變成厲鬼來找他們報仇，所以要挖掉小姐的眼睛。

於是，這伙殘忍的賊人，在殺害小姐以後，還用刀子剜出了她的雙眼，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沒有雙眼的屍體留在那裡。

噩耗傳來，整個陳家大院陷入深深的悲痛，僕人們日夜哭泣，陳老爺子也因為這件事情卧病不起，羞憤難當，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女兒，沒過多久，便鬱鬱而終。

陳老爺子一死，陳家大院沒了主心骨，人心很快也就散了。

而且那姓王的富豪也不是個東西，陳老爺子一死，他竟然不承認這門親事，只因為他嫌小姐死在送親路上，晦氣，所以連小姐的屍體也不接回去。這邊陳老爺子死了，也沒人去把小姐的屍體接回來。可憐的小姐就那樣橫死在枇杷山上，連屍體都沒人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