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生氣
何政修帶葉念來的是一家西餐廳,餐廳挺高檔的,大廳里還有人現場表演小提琴。
拉的是梁祝,葉念不清楚表演者拉得有多好,但聽著很享受。
金髮藍瞳的服務生把兩人引到二樓露台坐下,這裡很寬敞,卻只設置了一個長桌,擁有觀看錶演的最佳視角,應該是這家餐廳的VIP專座。
服務生似乎說的意國語,何政修和他自如的交談,很快點了餐,服務生拿著菜單離開,何政修對葉念說:「這家的牛排和意麵味道很正宗,一會兒你可以品鑒一下。」
品鑒這個詞用得挺講究的,葉念說:「我平時很少吃西餐,您說正宗,那就一定是正宗的。」
根本不知道正宗味道是什麼樣的人,哪裡有資格品鑒?
何政修喜歡葉念的坦誠,在這種坦誠面前,他有一種優越感,來自年齡和閱歷,他見過很多世面,坐在他面前的年輕姑娘像被生活困在井底的青蛙,對這個世界的很多認知都要仰賴著他。
就像一張被畫了幾筆的白紙,還有很多空間可以作畫,雖然現在看上去還有其他人想要執筆,但沒有關係,他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內幕,還更有耐心。
想到這裡,何政修唇角微揚,笑意更深,說:「西餐其實並不複雜,我在很多店都有VIP,你想吃的話可以報我的名字,可以免費品嘗。」
做律師這行,看著工資不是很高,但積累的人脈資源是外行根本想象不到的,尤其是像何政修這樣的金牌律師。
葉念並不喜歡吃西餐,說:「我和芊芊也算是朋友,昨天就算是陌生人看到她一個小孩兒被欺負,也會毫不猶豫的上前幫忙,您不用這麼隆重的謝我。」
葉念的語氣寡淡,並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讓人感激的事。
她今天穿了唐豫州上次買給她那套衣服,餐廳暖氣開得很足,落座后她脫了外套,裡面是米色圓領毛衣搭著白色紗裙,領口頗大,露出纖長的脖頸和小片鎖骨,可愛又不失性感。
何政修盯著她的鎖骨看了兩眼,說:「如果不用這個做借口,念念恐怕也不會願意出來跟我吃飯。」
餐廳的燈光幽暗迷離,小提琴優雅婉轉的營造出兩分曖昧,這裡沒有其他人,何政修的眼神沒有很好的掩飾,那不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愛,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慾望。
葉念感受到了,卻垂著眸裝作沒有發現,輕聲說:「我聽芊芊說,您最近很忙,不想耽擱您的時間。」
「是有點忙,但也不至於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何政修說著拿起餐布,優雅的展開塞進領口,服務生適時端上牛排。
高檔餐廳就是不一樣,盤子大得能當案板切菜,牛排卻小得兩三口就能吃完,黑胡椒汁被淋成好看的形狀,還有幾朵小花做點綴,好看是好看,就是不頂餓。
何政修很快把自己那份牛排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小塊兒,動作自然的來拿葉念那份,葉念剛要說能自己動手,何政修說:「付西澤傷得很重,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那個叫孟悅的姑娘,已經構成故意殺人了。」
故意殺人和故意傷人在國內的量刑定罪有相當大的差別,如果被判定位故意殺人,孟悅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葉念終於掀眸和何政修對視,何政修彎眸,溫和的說:「我剛剛還在想跟你聊什麼你才會比較感興趣,沒想到真的猜對了。」
他用唐豫州和靳言試探過葉念,唯有提到孟悅,葉念的反應才讓他滿意。
意圖被拆穿,葉念也不慌張,平靜的看著何政修說:「我的確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但你們不是有規定,不能泄露客戶的信息嗎?」
何政修端走葉念的牛排,把那盤切好的牛排放到葉念面前,說:「你去諮詢其他人他們也會對你說同樣的話,不算泄露。」
人證物證俱全,的確沒有什麼好泄露的。
葉念沒動面前的牛排,看著何政修問:「付西澤打算什麼時候提起訴訟?」
「這個是客戶隱私。」何政修切了塊牛排喂進自己嘴裡,掀眸看著葉念問,「你想知道?」
客戶隱私是不能隨便外泄的,他這麼問葉念,分明是故意引誘,想讓葉念主動給出條件。
就像釣魚的人,拋出魚餌,就看魚咬不咬鉤。
葉念抿唇沒有應答,何政修也不著急,繼續說:「唐家和靳家的門檻很高,一般人是進不去的,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對眼下的形勢有很清醒的認知。」
葉念想知道孟悅這個案子的內情,而何政修想要的,是她這個人。
何政修說這些,不過是在提醒葉念,唐豫州和靳言都不會是她最終的靠山,她最好的選擇,一直都擺在她面前。
這句話說出來,何政修落在葉念身上的目光越發放肆。
以前葉念跟他保持距離,他還不敢亂來,但現在葉念和唐豫州有了不清不楚的關係,何政修的顧忌就沒那麼多了。
女人嘛,被人用過以後,就沒那麼值價了,他不嫌棄,還願意花時間精力在葉念身上,已經很有誠意了。
葉念被何政修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眉心微皺,剛要說話,一個清冷的聲音先一步傳來:「何律師,這麼巧。」
回頭,唐豫州身姿挺拔的站在不遠處,身後還站著一個王泉。
仗著唐豫州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王泉一個勁兒的沖葉念擠眉弄眼,無聲的傳達出四個字:你死定了。
葉念還沒弄明白唐豫州和王泉怎麼會在一起,唐豫州已大步走到他們這桌。
唐豫州的氣場強大,只垂眸睨了葉念一眼,葉念便不自覺往旁邊挪動,讓出位置,唐豫州在葉念身邊坐下,王泉也走過去跟何政修擠著坐。
兩人都落了座,唐豫州才不走心的問:「這裡視野很好,一起拼桌不介意吧?」
就算介意,你不也已經坐下了嗎?
「不介意。」何政修大大方方的把菜單遞給唐豫州,唐豫州看都沒看一眼,見葉念盤裡的牛排切成小塊兒,問,「怎麼不吃?」
他來得突兀,葉念還有點沒緩過神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王泉搶先說:「這牛排看著只有五分熟,血淋淋的一看就不好吃,我另外點好了。」
王泉從何政修手裡拿過菜單重新點了七八道菜,服務生過來收菜單,唐豫州順手把葉念面前那盤遞給服務生,用意國語說:「拿去喂狗。」
這話只有服務生和何政修聽得懂,兩人同時看向唐豫州,服務生是疑惑,何政修則隱隱有點惱怒,唐豫州卻一臉坦然,好像自己只是交代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服務生離開,王泉問了葉念剛剛問過的問題:「何律師最近不是挺忙的嗎,怎麼今晚這麼有閒情逸緻到這裡吃飯?」
何政修說:「昨天我女兒芊芊出了點意外,多虧念念幫忙才沒出什麼大事,今天這頓飯,算是感謝。」
這個理由挺正當的,王泉瞭然的點頭,然後說:「我聽說你前幾天幫地產公司的人打了場官司,他們工地安全措施有問題,導致三個工人墜亡,按道理這是要進去反思的,你接手以後,他們只給了三位死者的家屬各十萬撫恤金就沒事了,三十萬買三條人命,何律師果然厲害啊。」
三十萬買三條人命,這本事的確厲害。
許是有唐豫州在身邊撐腰,王泉的語氣相當嘲諷,表情也有兩分不屑。
這種場面何政修應對得多了,並不覺得有什麼,神色未變,淡淡的說:「這件事的責任劃分已經很清楚了,法院會這麼判決,自然是真實公正的,王少如果覺得哪裡不對,可以幫他們請律師再繼續上訴,這裡是私人場合,我也不可能把那些證據拿給你看。」
論口才,王泉說不過何政修,他冷笑一聲,說:「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這次人家動的是你女兒,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這話近乎詛咒,何政修看了唐豫州一眼,偏頭看著王泉,說:「王家最近遇到的麻煩也不少,我以為王少如今已經自顧不暇,沒想到還能分出心思擔心我,真的讓人感動。」
我感動你個大頭鬼。
王泉惡狠狠的瞪著何政修,知道這頓飯沒辦法好好吃下去了,何政修放下刀叉,取下餐布擦手,說:「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起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唐豫州冷漠的說:「既然是誠心道謝,記得結完賬再走。」
何政修頓了一下,大步離開,服務生把剛剛的菜都收走,又上了新的。
王泉停不下來,一邊吃東西一邊問:「那個老色胚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怎麼這麼好騙,還敢一個人來跟他吃飯?」
他對何政修的評價相當不好,葉念怕唐豫州受刺激,試圖解釋:「他女兒只比我小九歲。」
「那就更噁心了。」王泉一臉厭惡,「他剛剛看你的眼神,恨不得馬上把你拐到床上,你難道一點都感受不出來?」
王泉問完,葉念明顯感覺到唐豫州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灼熱、滾燙,還帶著三分探究。
葉念有點扛不住,轉移話題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王泉說:「你不是都跟他說了嗎?」
葉念問:「說什麼?」
王泉說:「在背後聯手搞付西澤的事啊。」
葉念:「……」
王泉的語氣相當自然,不用繼續追問,葉念也猜到他應該已經把最近的事都跟唐豫州說了,葉念握拳沒再說話,唐豫州把一盤薄餅放到她面前。
王泉神經粗到根本沒有發覺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對勁,自顧自的說:「昨天付西澤的經紀團隊發了通告,說他知道孟樂的遭遇也很同情擔心,希望孟樂能夠早日康復,不過通告發出來沒多久就刪了,應該是他做賊心虛,怕以後真相大白會自己打臉,可惜他想刪公告,他的那些粉絲卻留了很多截圖,現在正在到處鼓吹他有多善良正義呢。」
王泉說著興奮起來,之前只有葉念他覺得這件事成的可能性不太大,如今有了唐豫州,他便覺得這件事沒有不成的道理。
唐豫州哪裡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王泉話多得不行,想借著這次機會跟唐豫州冰釋前嫌,見識過唐豫州對付楊建峰的狠辣手段,王泉打死都不想跟唐豫州為敵。
楊建峰可是被打殘了腿,一家五口都被抄底送進去坐牢了啊。
聽王泉說了會兒廢話,唐豫州冷聲問:「還沒吃飽?」
王泉光顧著說話沒吃多少東西,正想說沒吃飽,對上唐豫州冷冰冰的眼神,連忙改口說:「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王泉說完溜之大吉,葉念吃了兩塊薄餅,低聲問唐豫州:「付西澤那些粉絲,是你雇的水軍?」
韓梅對控制輿論很有經驗,付西澤的粉絲被管理得很好,按照之前的情況判斷,已經撤掉的通告應該不會在網上有這麼久的持續熱度。
唐豫州也拿了塊薄餅,反問:「除了我,你還能想到誰?」
葉念抿唇沒了聲音,唐豫州也不再說話,沉默讓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詭異,葉念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沒有著落,然而直到吃完飯,唐豫州也沒問什麼。
坐車回家,進了電梯,葉念忍不住說:「之前楊建峰把我擄到酒店,是孟悅幫我打電話報的警,我做這些只是想還她的情,你工作很忙,我只是怕給你添麻煩,所以才沒告訴你。」
本來這件事就和唐豫州沒關係,葉念沒跟他說也很正常,但他現在插了手,葉念莫名覺得他會因為這個怪自己。
唐豫州還是沒說話,葉念偷偷看了下電梯鏡面,唐豫州的身影倒映在上面,下顎繃緊,冷漠得沒有一點生氣。
好像葉念剛剛說的話,他一點都不在意。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葉念還想再說點什麼,電梯到達,唐豫州先一步走出電梯,葉念跟著他進屋,屋裡沒開燈,瞿阿姨應該已經回家了。
葉念下意識的去按門后的開關,燈卻沒亮。
唐豫州說:「停電了。」
葉念疑惑,問:「你怎麼知道?」
唐豫州說:「樓下貼了告示,你沒看見?」
葉念剛剛光顧著想怎麼跟他解釋,沒有注意那麼多。
家裡一片漆黑,葉念打開手機手電筒照明,但手機也只剩百分之十的電量,支撐不了多久。
葉念問:「什麼時候會來電啊?」
唐豫州沒理她,徑直上樓。
他看上去不大想理會葉念,葉念也不敢惹他生氣,回自己房間找了衣服先洗澡。
熱水還能用,只是暖風不能開,比平時冷得多,葉念摸黑堅持洗完澡,剛出房間便聽到樓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擔心唐豫州又暈倒,葉念忙拿著手機往樓上跑。
剛進門就被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撲去,腰肢被一隻手環住,整個人被拽入一個寬厚的,帶著檸檬味兒沐浴露的懷抱。
手機摔到地上,視線又陷入一片黑暗,唐豫州低沉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跑什麼?」
葉念沒來得及穿外套,只穿了單薄的睡裙,唐豫州也只裹著一件睡袍,溫熱的胸膛緊貼著葉念的後背,暖意燙得葉念心尖顫動,她穩住心神說:「我聽到樓上有聲音,擔心你又暈倒。」
「我沒那麼弱。」
唐豫州說著放開葉念,葉念彎下腰想找手機,唐豫州用打火機點了一根蠟燭。
昏黃的光亮瞬間鋪滿整個房間,唐豫州把蠟燭固定在書桌上,把一本很厚的書放回桌上,剛剛的聲音應該是這本書砸在地板上發出的。
葉念鬆了口氣,找到手機撿起,正準備下樓,唐豫州說:「孟樂的事發生在一年前,就算和付西澤有關,你也不可能找到證據。」
他今天見了王泉,已經掌握了大部分的訊息,葉念看著他,本以為他會勸自己認清現實,卻聽到他說:「王家酒店的監控錄像只能保存半年,但他們的監控系統和設備一直沒有更換過,有些數據並不是完全不能恢復。」
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說有可能恢復,那至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葉念的眸子忍不住亮起來,下一刻卻又聽見唐豫州說:「不過這件事和我沒有關係,我沒必要在上面花費不必要的精力。」
他如果真的不想管,就不會去找王泉,更不會讓付西澤經紀團隊撤回的通告熱度降不下去了。
葉念走到他面前,說:「你要怎麼才能幫這個忙?」
唐豫州看著葉念,他沒有說話,但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確,他要看她怎麼做。
葉念問:「要我求你嗎?」
求人是要有求人的姿態的,而且還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葉念不知道唐豫州能從她這裡得到什麼。
窗戶關著,屋裡沒有風,燭火卻晃動了下,光影明滅間,唐豫州如同冷血判官,幽幽開口:「在求我之前,先說說三年前你離開臨海市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