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攤牌
重逢這段時間,除了剛開始葉念提過這件事,唐豫州從來沒主動問過。
宋佳嵐剛來歷城那天晚上,在樂頌還抓著葉念要解釋,唐豫州還制止了宋佳嵐。
葉念以為,他是不在意這件事的,沒想到他卻在這個時候,要她解釋原因。
經歷了兩年前的事,葉念其實很少再想在那之前發生的事,如果不是這次重逢,她可能連自己曾深切愛過的人都要一起埋葬在時光里。
燭光昏黃且暗,兩人的影子被放到投射到牆上,像兩隻在廝殺的怪獸,卻又像是在抵死糾纏。
葉念整理了下思緒,說:「三年前我在療養院認識的一個少女跳樓自殺了,她父親從她留下的日記本里發現我與她認識,還曾拿過緩解抑鬱症的葯給她,但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拿到醫師證,他抓住這一點,說是我害死了他女兒,跑到學校大鬧,這件事我確實有錯,所以後來我就退學離開了臨海市。」
事情遠不止葉念說的這麼簡單,但唐豫州只要她離開臨海市的原因,葉念便盡量精簡,拋去細枝末節,只說原因。
她的語氣很平靜,神情也沒有絲毫變化,好像被逼退學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大事。
唐豫州讓周北查過三年前的事,按照葉念所說,這件事應該在學校鬧得很大,如果真的是葉念的錯,她退學也算是受到了懲罰,為什麼會有人在事後抹除了這些痕迹?
唐豫州直覺事情不像這麼簡單,皺眉追問:「就算退學,你依然可以待在臨海市,為什麼要來歷城?」
而且你不是很在意葉響么,為什麼會連他也拋下,一個人來歷城?
唐豫州的眼神明亮,燭火映在他的瞳孔,如同藏著兩把劍,能平一切不公,滌清所有陰暗。
葉念吸了一口氣,說:「我的導師對我很好,她在了解情況后,並不覺得我在這件事上有做錯什麼,便向學校力保我,這個時候有記者聽說這件事,找上女孩兒的父親,將他塑造成一個憨厚老實的農民工,博取社會的同情,這件事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對我的生活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即便我退學也不足以平息眾怒,那個時候,我只能選擇離開臨海市。」
葉念沒有細說當時的情況,但唐豫州從這次付西澤受傷的事件中也能窺探到一點當時的情況。
當所有人都相信一方是弱勢群體,那麼另一方,不管做什麼,都會帶有加害意圖。
在眾口鑠金的情況下,葉念不管怎麼為自己辯護都不管用,新聞鬧得越大,她的生活圈子受到的影響就越大,退學后她很難在臨海市找到工作養活自己,更何況還有一個葉響。
但為什麼是歷城呢?
唐豫州敏銳的問:「那個女孩兒的父親現在在哪兒?」
葉念說:「學校為了維護形象,組織全校同學捐款,給了他五十萬撫恤金,他拿著這筆錢離開臨海市,到了歷城,我是跟他來歷城的。」
唐豫州抿唇,把重逢以後的事又梳理了一遍吐出一句:「那個人是吳山海。」
他的語氣很篤定,同時有著無法平息的憤怒。
吳山海就是個滿口謊話、嗜賭成性的人渣,他這樣的人,和憨厚老實根本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憑什麼要同情他?
見葉念沒有否認,唐豫州的眉頭鎖死,心頭已經有了猜想,卻還是繼續追問:「那個記者呢?」
唐豫州直勾勾的看著葉念,不肯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很希望是自己猜錯了,卻聽到葉念波瀾不驚的說:「新聞的熱度很高,引發了全民討論,那個記者更是因為出眾的外貌被眾人知曉,事情結束幾個月後,他出道做了藝人,星途坦蕩。」
果然是付西澤。
唐豫州的手緊握成拳,葉念從頭至尾只是在陳述三年前發生的事,沒有為自己做一句辯解,但唐豫州很肯定,三年前的事,她沒有錯。
她的確是在沒有醫師證的情況下給那個女孩兒拿了葯,但她是想救那個女孩兒,不是要害她。
她想要救的人沒有活下來,還因為自己一片好心被人毀了學業和前途。
從知道她退學離開臨海市,在牢里的時間,唐豫州設想過很多種她離開的原因,也想過她應該有很大的苦衷,但不管怎麼樣,她都應該跟他說一聲。
哪怕讓人捎個信,至少讓他知道一下,也不會顯得這麼冷酷無情。
她走得這麼乾脆,什麼都沒留下,唐豫州想過,不管她有天大的理由,他都不會原諒她,但現在親耳聽到原因,唐豫州突然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對待葉念。
她那麼絕望無助的時候,他在牢里,什麼都幫不了她,就算她讓人捎話給他又有什麼用?
沉默了一會兒,唐豫州問:「你來歷城后就認識了靳言?」
葉念點頭,說:「他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而且是學犯罪心理學的,他相信那個女孩兒的死和我沒有關係,他想幫我。」
可惜,他們低估了對手。
唐豫州已經知道靳言是因為什麼從C大離職,並不想從葉念口中聽到太多和他有關的事,沉沉的說:「這次的事還有三年前的事,我會幫你澄清。」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是有把握可以做到,不過葉念沒有因此感到欣喜,猶豫片刻她還是說出自己的顧慮:「孟樂的事,牽扯到的人也許不止付西澤。」
唐豫州掀眸看著葉念,葉念握緊拳頭,說:「宋戰北去年也來歷城幫宋佳嵐慶生。」
葉念不能確定孟樂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也不能確定宋佳嵐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唐豫州要插手這件事,以後很有可能跟宋戰北還有宋家對上。
唐宋兩家畢竟是要聯姻的關係,唐豫州這樣做,不僅是跟宋家作對,更有跟唐家決裂的意味。
唐豫州直直的望進葉念眼裡,問:「你覺得我會怕宋戰北?」
葉念:「……」
不是說你怕他,只是覺得你沒有必要跟他們對著干。
似乎能聽到葉念心裡的想法,唐豫州說:「是你求我的。」
這意思是他如果跟宋家還有唐家對抗,葉念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可是她求了他也可以拒絕啊。
葉念自認擔不起這樣的責任,正要說話,唐豫州搶先說:「過兩天宋佳嵐的生日會,你跟我一起去。」
葉念猶豫,說:「那天應該會有媒體到場,我去好像不太好吧。」
唐豫州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因為付西澤受傷,宋佳嵐的生日會沒有邀請粉絲,只邀請了歷城上流社會的一些人。
生日會定在洲際大酒店頂樓的空中花園,葉念和唐豫州在進電梯的時候正好和靳言碰上。
靳言胳膊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左臂還用繃帶吊著,今晚他穿了一身黑色晚禮西服,領口拼接著銀灰色細邊,即便掛著繃帶,也完全擋不住骨子裡的高貴優雅。
唐豫州的西服也是黑色,沒有拼接色,但衣服上有大片銀絲暗紋,在燈光下會折射出粼粼的光澤,比他平時穿的衣服要明顯高調很多。
天氣太冷,唐豫州沒有特意讓葉念做造型,頭髮扎了很尋常的丸子頭,衣服也遵循保暖原則,米色毛衣搭的長款棉服外套,外套是藍灰色,很素,站在唐豫州和靳言中間,格格不入到像是亂入的路人。
靳言有些意外唐豫州會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還把葉念帶來,多看了唐豫州一眼,唐豫州注意到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手攬住葉念的腰,宣示主權。
空中花園在十三層,電梯很快到達,剛出去,便聽到一陣歡快的笑聲,循聲望去,楊琳穿著一件粉紅色貂絨披肩端著紅酒站在人群中,莫名像一隻馬上要跑起來的火烈鳥,很是引人注目。
葉念看到不少熟面孔,都是大學時候的同學,也不知道他們是畢業后就到歷城工作,還是為了給宋佳嵐慶生特意趕來的。
唐豫州和靳言的氣質出眾,很快吸引那些人的目光。
楊琳一眼便認出葉念,但她還記著之前葉念沒接她電話,把葉念拉黑了沒有放出來,這會兒看到葉念也只是輕飄飄的給了個白眼。
其他人慢慢的也認出葉念,有點不敢相信,低頭議論了會兒,有人招手問:「是葉念嗎?」
唐豫州擁著葉念走過去,靳言也跟著旁邊。
那些人不太確定葉念的身份,卻是認得唐豫州的,見唐豫州的手放在葉念腰上,俱是臉色微變。
今天是宋佳嵐的生日,唐豫州作為她的未婚夫,卻帶著別的女人出現,這不是赤果果的打宋佳嵐的臉嗎?
眾人看唐豫州和葉念的眼神變了意味,楊琳提醒唐豫州:「佳嵐還在化妝,唐少要找她我可以帶你去化妝室。」
唐豫州攬著葉念沒動,直接忽略楊琳的話,對剛剛打招呼的人說:「念念和大家三年沒聯繫了,我陪她跟大家敘敘舊。」
他不去找宋佳嵐,反而要在這裡陪葉念,而且語氣親昵,這意思,就是傻子也該聽明白了。
楊琳惡狠狠的瞪了葉念一眼,好像葉念現在霸著的不是宋佳嵐的未婚夫,而是她的,唐豫州斜睨著楊琳,將她瞪葉念的加倍奉還。
楊琳立刻感受到寒意,哪怕唐豫州現在穿得西裝革履,楊琳也有種惹惱了他會被揍得很慘的感覺。
很快扛不住,楊琳後退兩步避開唐豫州的目光,說:「我去看看佳嵐。」
楊琳端著酒杯匆匆離開,其他人看著葉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有點詭異。
靳言從侍應生那裡拿了一杯果汁,打破沉默,說:「那邊有座位,要聊天的話,可以去那邊坐著。」
眾人應和著走過去坐下,葉念也想拿果汁,唐豫州對侍應生說:「一杯熱牛奶。」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在座的卻都能聽清楚,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后,唐豫州面不改色的對葉念說:「自己睡眠質量不好,該喝什麼還要我來提醒你嗎?」
他的語氣帶著責備,卻是實打實的關心,眾人被塞了一嘴狗糧,葉念卻只覺得驚悚,開始不安,突然覺得唐豫州今晚來這裡要搞大事。
八卦的力量實在讓人難以抗拒,有人壯著膽子問:「唐少,葉念退學后和我們都斷了聯繫,你們是什麼時候聯繫上的?」
唐豫州說:「我們沒有斷過聯繫。」
撒謊。
葉念換了新號碼以後,就和他斷了聯繫,如果沒有這次重逢,他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說一句話。
眾人不明真相,還以為葉念和他真的一直在聯繫,繼續追問:「那唐少和葉念現在是……」
唐豫州抓住葉念的手和她十指交握,說:「我們在交往。」
再簡單不過的五個字,落在葉念耳中,卻像是驚雷,轟的一聲炸開。
他沒說葉念是他的床板,也沒說他們是交易關係,而是說他們在交往,是再尋常不過的戀愛關係。
眾人安靜了一瞬,而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接著問:「唐少和佳嵐不是訂婚了嗎,你們……」
唐豫州打斷那人,嚴肅的糾正:「是唐家和宋家訂的婚,我從來都沒有承認過。」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死寂。
眾人腦子裡都浮現出前兩天的熱搜,這門婚約只是唐宋兩家長輩定下的,唐豫州不喜歡宋佳嵐,宋家大小姐只是商業聯姻的工具。
眾人來參加生日會只是想攀上宋家的人脈,怎麼也沒想到會吃到這麼大的瓜,而且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是當事人直接上瓜。
這瓜好吃是好吃,就是有點太刺激了,而且也沒人敢隨隨便便往外傳。
沒人敢再開口問問題,所有人都低頭喝水吃東西,片刻后,宋佳嵐和楊琳一起走過來。
宋佳嵐今晚是主角,穿了很漂亮的公主裙,波浪卷的長發被護養得柔順發亮,只別了一個亮閃閃的水晶髮夾,簡約大方。
她已經聽楊琳說唐豫州帶葉念來了,看到葉念的時候很平靜,溫笑著對大家說:「過來的時候碰到一起交通事故,堵了會兒車,沒想到你們這麼早就到了,招待不周,不好意思呀。」
眾人都搖頭說沒事,不敢在宋佳嵐面前表現出異樣。
但唐豫州和葉念就坐在一起,眾人越是沒有表現出異樣,就越是有問題。
宋佳嵐也沒想到唐豫州今天會把葉念帶過來。
她措手不及,剛剛才讓助理把原本要到場的記者攔在下面,這會兒盡量冷靜保持體面,看著葉念問:「念念的臉怎麼受傷了?」
葉念說:「出了點意外。」
宋佳嵐直接走過去拉葉念,說:「我那裡有藥膏,祛疤效果很好,你可以試試。」
唐豫州拉著葉念不讓她起來,淡淡道:「不用,家裡有很多。」
唐豫州根本不看宋佳嵐,看這架勢並不想跟宋佳嵐私下溝通。
宋佳嵐秀眉輕蹙,楊琳見勢不妙,極有眼力見的說:「生日會還要一會兒才開始,外面坐著冷,大家不如跟我一起去屋裡坐坐,玩兒會兒遊戲。」
在吃瓜和保命之間,眾人果斷選擇保命,和楊琳一起去屋裡,唯有靳言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等其他人都走了,宋佳嵐沉了臉,問唐豫州:「豫州,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豫州的目光落在宋佳嵐頸間,那裡靜靜掛著一條翡翠項鏈,翡翠的成色極好,瑩潤透亮,識貨的人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唐珏說到做到,把蘇家的傳家玉給了宋佳嵐。
看了兩眼,唐豫州對宋佳嵐說:「摘下來。」
宋佳嵐問:「什麼?」
唐豫州說:「這條項鏈,不是給你的。」
宋佳嵐生得漂亮,追她的人不計其數,禮物這種東西,向來只有她想要和不想要的區別,從來沒有人會在送了她禮物以後還要收回去。
宋佳嵐覺得自己出現幻聽了,可是唐豫州就坐在她面前,無聲的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這條項鏈的確漂亮,但對宋佳嵐來說還沒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現在唐豫州用這種強硬的態度要她摘下來,她絕對不會乖乖摘下。
壓下翻湧的怒火,宋佳嵐問唐豫州:「這條項鏈不是給我的,那是給誰的?」
唐豫州說:「我讓誰做唐太太,它就是誰的。」
這句話強調的是,只有唐豫州自己認可的唐太太才是唐太太,至於其他人怎麼看,他不管也不在乎。
宋佳嵐握拳,壓低聲音說:「豫州,我們之前說好了的。」
她沒說跟唐豫州具體說了什麼,留了一定的想象空間,卻聽見唐豫州說:「我也說了,我沒功夫陪你演戲。」
尤其是唐珏還要摁著他的腦袋要他演這些無聊的戲碼,他怎麼可能乖乖聽話?
唐豫州油鹽不進,宋佳嵐的指甲嵌進掌心,不再廢話,問:「那你想怎麼樣?」
唐豫州說:「你自己向媒體宣布解除婚約,否則,我替你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