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靜園
撒一個謊總要用無數個謊去圓,穆安自我認知清楚……接下來的日子,她恐怕就得活在無數個謊言之中了。
清了清嗓子,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穆安說:「王爺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嗎?」
「還好。」
「那不就得了,我也覺得這個名字還好,穆安安就不一樣了,王爺您聽,叫起來多彆扭,一點都不順口,不信你叫叫試試看。」
穆安恬著小臉明眸皓齒的看著他,睫毛蒲扇一樣散開著,那樣子像是等著他的回答。
蕭辭動了動嘴,旁邊響起了一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聲音。
「穆安安……安安……安安……」,沈行白自顧自的念了幾遍,搖了搖頭:「真的不好聽,還是穆安好點。」
說完他以為蕭辭還沒分辨出來,抬聲又念了幾遍:「穆安安,穆安……」。
「閉嘴吧你!」穆安從桌底輕輕踩了他一腳,蹙著眉尖:「怪怪的,叫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行白挑起一邊眉眼笑眯眯一展扇子:「你剛才不還讓三哥叫嗎?我叫就不行。」
「不行,你看他像這種人嗎?」穆安揶揄他。
穆安剛才就是故意調戲調戲他,她知道蕭辭肯定不會喊她名字,沒什麼原因,蕭辭就是不會。果然,蕭辭淡淡收回目光,抬眼朝下面看去。
他們說話這會功夫下面已經琴音裊裊了,三個婢子琴藝高超,下面還有人喝彩,甚者有人丟銀子上去,砸在她們身上都沒讓她們彈錯一個音。
仔細看,這些人雙眼麻木,動作標準,就連表情都一體化,看的久了會有些瘮人,穆安忍不住皺了皺眉。
「怎麼,有喜歡的嗎?」蕭辭眼皮也沒抬一下,隨口問到。
穆安果斷應聲:「沒有。」
接下來陸陸續續都是些故意培養成才藝超群的婢女,僕人倒是沒見到,看來今天靜園主打的是女婢。
穆安百無聊賴的垂眼看著,陡然安靜下來就像收起利爪的雛鷹,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並不豐滿的羽翼里,表情一絲不漏,蕭辭側頭瞧了她半天穆安都沒注意到。
其實穆安看了一會就覺得沒意思,看了第一場她那搖搖欲墜的興趣就已經大打折扣了,這種絲毫不具有人性化的格式已經完全抹殺了平等自由,說實話,她很反感。
這裡的奴婢帶回去確實能彰顯大家風範,但是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久而久之不免讓人覺得悲哀。
她的神識早已經雲遊開外,竄進空間里去了。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將近下午六點鐘了,她都餓了。
在穆府幾乎沒吃過一頓好的,大廚房裡的僕人也是看人臉色行事,隨隨便便一菜一湯就把她打發了,好在吃食上她並不計較,沒想到就這麼多天隨便對付過去了。
感覺衣服袖子被人拽了拽,穆安陡然回神,就看到蕭辭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晃著,一抬眼蕭辭放大的臉就近了,穆安下意識的椅子后靠了靠:「做什麼?」
蕭辭對她這點敏感的行為沒什麼感覺,將手收了回去:「看了半天了,快結束了,就沒一個看上的?」
穆安假裝稍微思考了一下才說:「要聽實話嗎?」
「不然呢?」
「那就是沒有」,穆安一攤手:「難不成王爺也喜歡在府里擺上這樣的一群人,整日重複的做著同樣的事,像個提線木偶一樣順人心意。」
蕭辭奇怪的看著她說:「王府里的奴僕都是自己養的,從來不用外面的。」
「那不就成了,這些人看著招式多,確實也有幾分本事,調教的井井有條,可是再好的人沒了靈魂也只是一副空架子而已,又有什麼用,所以不瞞王爺,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與其這樣還不如在乞丐堆里找幾個機靈點的來的痛快。」
穆安一口氣說完,深呼了一口氣,只覺得身旁的衣襟劃過,蕭辭已經站了起來,沒在向下面的高台看一眼,對她說:「既然不喜歡,還待著做什麼?」
靠!
穆安心說,你倆大佬不辭辛苦帶我來,我總不能白吃蘿蔔還嫌酸吧,硬著頭皮撐了半天。
不過她面上仍舊沒表現出來,彎唇一笑:「既然王爺不想呆了,那就走唄。」
兩人都走了兩步了,爬在欄杆邊上津津有味的看了半天的沈行白一回頭就只看到他倆影子了,連忙追上去:「怎麼走了,三哥你不看了?穆小姐你不買丫鬟了?」
穆安說:「不買了,看不上。」
「啥?」沈行白覺得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第一次聽到有人說看不上靜園的婢僕……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完全不知道身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還是一個獨立自主為民除害的好女性,穆安的思想壓根恨他們不在一個調調上,能看上才怪。
蕭辭輕笑一聲,好巧不巧被一旁忘了裝矜持大步向前的穆安聽到,驚訝的抬眼看他,蕭辭站起來其實很好看,穆安覺得要是擱現代,她恐怕會考慮換個職業,比如「小鮮肉」經紀人啥的,肯定能大賺一筆。
到樓梯口,碰到妙玉急匆匆下去,穆安還想跟這個唯一好感爆棚的小姐姐告別一下,都沒來的及,下一刻在二樓樓梯轉角處一團黑影「嗖」一下衝上來和穆安撞到一起,穆安一時不慎被撞的向後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胳膊被蕭辭手疾眼快的拉住才將她堪堪後仰的嬌軀拉了回來。
穆安將胳膊從蕭辭手裡脫出來,順了口氣低頭去看,這才看清他們幾人腳底下爬著一個黑影,準確的是說剛才那團黑影,一身黑衫襤褸不堪,頭髮打了結罩在頭上,看不清面目,瑟縮著身子倒在地上。
穆安以為是自己將人給撞懵了,剛要低身去扶,妙玉就快步跑了上,阻止了她。
「小姐別髒了手。」
「嗯?」穆安疑惑。
妙玉臉色緋紅,樣子略微慌亂,捻手給他們行了一禮:「王爺恕罪,妙玉失職,才讓這奴婢衝撞了王爺和朋友,妙玉這就帶她下去。」
蕭辭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自始至終除了穆安好像就沒人關心地上的人怎麼樣了。
妙玉回頭對身後兩個壯丁使了個眼色,那兩人上前來一左一右不由分說將地上的人架起來就要拖下去。
穆安這才注意到她渾身上下應該都帶著傷,已經沒力氣反抗了。
「她……」,正要開口問,就被人打斷了。
妙玉對她一笑:「驚擾小姐了,就一個卑賤的婢子,不值得小姐關心多問,那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妙玉告退,小姐萬安。」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這麼多人里獨獨屬於穆安的那一點點善意,在被拖下去的最後一層樓梯的一刻,穆安聽到一聲嗚咽的掙扎,像是從牙縫裡和著血擠出來。
「放、開、我!」
「妙玉姑娘,等等!」
不顧身後蕭辭的訝然,穆安提著裙子跑下去:「敢問妙玉姑娘,這位可是靜園的婢。」
妙玉頷首:「是。」
「那我能買下她嗎?」
此話一出,周圍鴉雀無聲,寂靜了幾秒。
忽然,妙玉不可置信的掩唇輕笑:「穆小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做什麼?」穆安問她:「你們靜園賣婢,我買婢,一來一往並無不妥,有什麼問題嗎?」
妙玉笑眯眯看著她,那種目光摻雜著穆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並不會讓人不舒服,穆安知道她沒有壞意。
妙玉幾欲張口,穆安看出來她的為難回頭將目光投向蕭辭和沈行白。
沈行白不可思議的怔了會,驚訝道:「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穆安繼續不解:「知道什麼?說!」
「靜園不賣原始婢僕,而且從來不會放任何一個沒有到達標準的婢僕示於人前,他們只賣經過兩年的調教最後還能完好無損的。」
穆安皺了皺眉:「什麼叫完好無損,活下來的?」
沈行白:「是。」
所以呢?
明明知道靜園用什麼樣的方法殘害人命,牟取暴利,也沒有一個管是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嗎。
穆安臉色沉了下來,她呵斥後面兩個壯丁停下,問妙玉:「那她是跑出來的嗎?」
妙玉頷首:「是的穆小姐。」
「那按照你們靜園的規矩,私自跑出來示於人前豈不是沒有活路了。」
妙玉陡然見跟個機器一般,機械的回答她:「是。」
穆安拳頭緊了緊,她這暴脾氣,差點就怒了。
本以為換了一個時代她接受了「奴隸市場」,同樣可以接受奴隸悲慘的命運,可知道親耳聽到的這一剎那,猶如一盆冷水當頭將她澆醒,她不可以。
提了聲,穆安堅定了語氣:「今天我就要她,你們開個價吧。」
妙玉有些為難:「小姐恕罪,這不是銀兩的問題,而是規矩的問題,靜園自然有靜園的規矩,幾十年來就沒從地下調教場跑出來的,就算有也沒一個活下來的,這就是靜園的規矩,也是這些奴婢的命,不聽話的奴婢靜園不留,小姐別為難妙玉了,出了問題妙玉擔當不起。」
這時,後面頭髮髒亂的黑衣女子艱難的抬起了頭,穆安看清了她臉上的血跡,最讓穆安為之一震的是她那雙不屈的眸子,充滿了不甘心。
凹陷的臉頰沒人知道這段日子她經歷了什麼。
穆安也總算明白了,所謂的地下調教場肯定也是見不得光的,這女子既然跑了出來肯定屬於不聽話那一類,是要滅口的。
靜園能在盛京壯大,背後勢力不一般,穆安一個啥都沒有的弱女子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