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 生死一線
武清文掩面,說不出一句話來。
穆安後退一步,低低道:「我不會原諒蕭晟淵的,我同他有仇。」
「老臣……告退」,武清文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他無顏再看穆安一眼,背影充滿了凄涼。
穆安遠聲:「左相慢走。」
直到武清文的背影消失在宮道盡頭,穆安才若有所思的回首。
「王妃」,嚴寬從太和殿方向一路小跑過來,恭聲:「主子知道王妃進宮,讓王妃在偏殿休憩片刻,晚些時候,一同回去。」
「皇上怎麼樣了?」穆安漫不經心的問。
料穆安怕是遇到武清文了,老頭子在殿外站了一個時辰,也沒見蕭晟淵一面,多半正在悲頭上,嚴寬識趣,隨著穆安往裡面走,說道:「宮裡的醫師都候著呢,皇上醒了,主子讓屬下轉告王妃,盡可寬心。」
悶著頭頓了片刻,穆安吐了口濁氣,她能看到通往太和殿的千層階,殿外跪滿了人,步子稍頓,眼前這一幕,說不出的沉重,穆安緩緩道:「蕭晟淵是醒了,還是迴光返照了。」
嚴寬:「……這,屬下在外面候著,主子也沒說。」
「知道了,不用陪我,待會你家主子該尋你了,我同明月聽風一起,過會自己去偏殿等著便好。」
猶豫片刻,嚴寬應下,他自己也是抽身跑出來的,表面看著風平浪靜,可這宮裡,眼下正亂的很呢,應了一聲,便退到一邊。
聽風經過嚴寬身邊,忍不住叮囑:「若有變故,即刻差人來告知王妃一聲。」
「嗯,看護好王妃。」
——
太和殿上一片肅靜,裡面的消息傳不出來,外面的動靜也無從得知。
這前後都是迷障的感覺如此的相似,除夕之夜,宮裡也曾這般死寂過。
每每出現此象,必然是有大事要發生的。
醫師進進出出,都要經過蕭辭的面前,連手腕都是哆嗦的。
沉下來的英容駭人的厲害,殿內的藥味熏的人頭疼,蕭辭未隔屏風,就直面坐在後側方,案桌上的茶早就涼了,茶盞都未挪動分毫。
「如何了?」
跪在蕭晟淵榻前的醫聖戰戰兢兢爬過來,心下掀著驚濤駭浪,不可停歇,頂著顫慄的人頭,喘氣道:「回王爺,臣……無法保證。」
冷幽幽的抬眼,儘管隔著混亂的人頭,蕭辭還是一眼對上了蕭晟淵積攢絕望的眸子。
耳邊的悄然躁聲,完全進不去損毀半數的五感六識,蕭晟淵唇角發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簡直諷刺極了,誰也不敢肆意揣測攝政王此刻的心思,寒意席捲,良久,才聽上方的人開了口:「你們敢同本王保證什麼?」
醫聖低道:「臣等不敢保證、皇、皇上無虞。」
「誰要你們保證皇上龍體無恙了」,蕭辭微向下一斂眸,冷道:「本王只問,皇上可能醒著?」
冷汗順著發黏的額角流竄下來,剛才還忙碌的眾醫師一股腦統統跪地,悶聲不吭。
桌面輕響,是扳指磕到了桌角,蕭辭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匍匐一地的人,道:「無需康復,醒著便好,能還是不能。」
重重磕著頭,醫聖只說了一個字:「能。」
「很好」,佇立片刻,將欲抬出去的黑靴收回來,恰在此時,龍榻便上的帳子鬆了,帶子無力的垂下來,床帳輕晃,兩面相合擋住了相接的視線,一瞬間,心口莫名的痛,蕭辭沉道:「好好照看皇上,沒本王的命令,誰也不得私下覲見。」
聲音散到了殿外,雙膝麻木的臣子皆聽到了。
蕭辭入宮的時候,蕭晟淵幾乎沒了氣息,近三個時辰,他親眼看著人醒過來,吊上了最後一口氣。
沒給跪拜的臣子開口的機會,隨手脫了滿是藥味的外衫,扔給了門口的嚴寬,蕭辭扭頭:「王妃呢?」
「偏殿等著呢」,嚴寬抱著衣袍,看了一眼裡面滿是驚疑的臣子們,追問道:「主子,諸位臣子怎麼辦?」
「既然愛跪,就跪著。」
「……」
嚴寬愛莫能助,最後看了沈德重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看著兩人走遠了,沈德重當即伸了伸腰,盤腿坐在地上,皺著臉低頭沉思。
後面不知道誰低聲問了句:「皇上是不是抗過去了?」
立刻有人應:「嚇死我了,也不知道這消息誰傳的,看著王爺都來了,真以為皇上……唉。」
「那皇上現在?」
「王爺都走了,你們說呢?」
眾人心照不宣,皆做好了蕭晟淵駕崩的準備,今夜都不準備回府了,誰知道,蕭辭來了又走,也沒給他們下個令啥的。
嘆了口氣,沈德重無奈:「宮裡的風聲緊的人,王爺人還未到,文武百官齊齊在殿外跪著了,你們呀!真是腦子歪了,要讓王爺知道誰四處宣揚皇上……,等著受罪吧。」
「現在怎麼辦?」宗謬之頭疼:「這次確是我們自作主張,可這人都排在殿外了,天也黑了,大家就在這跪著嗎?」
沈德重:「跪著。」
蕭晟淵還沒死呢,這提前跪拜的排場都豎起來了,別說蕭辭,要是讓沈德重知道,那個蠢貨在中間作梗,非得扒了這人的皮不可。
臣子府的動靜比攝政王府還要快,蕭辭最忌諱有心之人四下揣摩,在宮裡安插自己的人,這麼一鬧,不明擺著眾臣在宮裡都有眼線嗎?
真是蠢到家了。
「沈大人,我說句不該說的,王爺若是有心同皇上和好,還有救不回來的道理?從始至終,王妃都沒有要出手的意思」,那人湊在沈德重身邊,小聲道:「這說明什麼?王爺的意思都擺在那了,我們以王爺為尊,自然沒什麼好避諱的,皇上撐不了多久了。」
瞪了他一眼,沈德重偏過頭:「不該說的別說,管好你自己。」
後背涼颼颼的,偏殿的門窗都開著,行至門口,裡面的燭光射出來,在殿門口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蕭辭沉眸,問嚴寬:「本王身上的湯藥味,可散了?」
嚴寬一愣,獃獃的湊過去嗅了嗅,得了蕭辭一個嫌棄萬分的眼神,悻悻道:「屬下聞不來,該沒什麼味道的。」
蕭晟淵宮裡多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尤其今夜,用了太多的葯,才保住了一條命,蕭辭一直在裡面待著,怕穆安不舒服。
吹了會涼風,才緩緩進去。
穆安隨手抓著桌子上的糕點吃了幾口,站在大開的一扇窗口,從這個視野看出去,四方的穹頂下,或明或暗的星辰連在一起,分明很遙遠,卻又給她一種錯覺,只要伸開手,就能觸摸到。
就在她傻傻的抬起指尖,意欲探出窗外之際,手腕被罩住,蕭辭順著遮擋的屋檐頂瞥了一眼,問:「想什麼呢,喚了你好幾聲都沒聽到。」
「還真沒聽到」,穆安回頭,明月聽風已經退出去了,也沒提醒她一句,轉身靠著窗沿,她道:「如何了?累著了吧?」
「不累,倒是你,又在宮裡耽擱了這麼久,回家么?」
穆安:「你今夜不留在宮裡?」
「盡人事,聽天命」,凝了目光,蕭辭似唏噓:「本王仁至義盡了,這裡堵的慌,回去吧。」
按著穆安的手放在胸口,蕭辭低低笑了一聲。
穆安知道他心裡不好受,眉間一展,回了個笑:「正好,我也有事同你說,咱們這就回去,路上說。」
——
嚴寬又快步跑了一趟,他過去的時候,一眾朝臣還在低聲哀怨,好些人生生跪困了,大張著嘴。
「王爺有令,諸位不用在宮內逗留,早些回府歇著,明日還有要事相議。」
街上有些涼,蕭辭接了披風給穆安披上,才道:「去過皇後宮里了,皇后腹中皇子如何?」
「皇后腹中,十有八九是個男胎」,穆安有至少七分的把握,話一出口,難得兩人都沒表現出什麼喜氣,穆安緩緩道:「皇子固然是好,可許淑賢身子不行,已經虛到內里了,我一路上仔細想了想,覺得她有問題。」
蕭辭輕抬眸:「安兒同本王想到一塊去了。」
「你也覺得皇後有問題?」
「嗯」,點了點頭,蕭辭道:「皇上的身子重病至此,非一兩日之功。」
蕭晟淵身邊,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人,蕭辭最先懷疑的人是謝良,可那日在天和門見過謝良一面,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最信任的人,往往是最能藏的」,穆安道:「但是,今日診斷,我發現許淑賢也中毒了,癥狀不輕,如果真是她有問題,為何要對自己下毒手呢?更何況還是在身懷龍胎這種情況下,對她而言,後果不亞於找死。」
這點倒是讓蕭辭略吃驚,指尖套著扳骨,輕撥了一下,說:「還只是懷疑,定論還沒下呢,皇子可能保住?」
穆安:「若是想保,自然能,可我瞧著許淑賢的樣子有點掩耳盜鈴,明面上在賢淑宮養胎,可那宮裡冷清極了,伺候的人遣散了大半,如何事事周到的顧忌到她?況且,她宮裡的香味極重,對她也是不利的。」
儘管如此,在撲鼻的香料中,穆安還是嗅到了葯苦味,被蓋住了,混雜在一起,若是不仔細,還真聞不出來。
穆安繼續道:「醫師們開的葯,一切顧忌,斷然不會有那麼重的藥味,像你說的,皇后的身子,也絕非一日之功垮的。」
微皺眉,聽著馬蹄聲,蕭辭沉了眼。
他說:「已經讓沈行白去查了,明日就有結果了,真相如何,即將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