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 可笑至極
賢淑宮
無關人等皆被清了出去,侍衛面目肅然的守在宮內。
許淑賢一早上都在嘔吐,寢宮內所有的尖銳物品都被清空,外殿赫然守著人,時刻聽著裡面的動靜。
內殿的熏香味早就散了,長久以來,熟悉的那股子味道從鼻尖淡去,她萬分的不習慣。
髮髻也亂了,從昨夜到現在,她雙眼未閉片刻,十指捏的發青,就連瞳孔里都布滿了血絲。
抬手別過眼前的一縷發,許淑賢忽覺得腹中絞痛,緊咬牙關忍了好半天,才把這突如其來的痛勁挨過去,她下意識的想喚一聲:「曾鳴。」
回過神來,才想起曾鳴落在蕭辭手中了,凶多吉少。
唇角微抖,她忍不住低聲自嘲:「這次……真的要結束了。」
扶著床榻起來,她稍微一動,守在外面的人就大步進來,是兩位女子,一身侍衛裝扮,盯她盯得緊。
「本宮都這樣了,攝政王何須再顧這些虛偽的面子」,許淑賢只能在床榻周邊活動,一旁的桌子上,放著膳食,她一口未動,此刻嗓子乾的厲害,一咬牙,說:「本宮要見攝政王。」
兩位女子對視一眼,這是皇后內宮,蕭辭總歸沒讓男子進入,專門挑了兩個女子,如此細緻入微,許淑賢一時竟不知道做何體會,究竟是恥辱還是慶幸。
「皇后安心歇著,王爺吩咐,無其他事,不可叨擾。」
「本宮有事,現在就要見王爺」,許淑賢硬著聲,見對面兩人不為所動,胸口憋的生疼,說:「皇上呢,帶本宮去瞧瞧皇上,總行吧。」
「王爺吩咐,娘娘不能外出。」
面色皺白,躬身扶著肚子,許淑賢差點跌倒在地。
一女子上前扶住她,低聲:「王爺備了葯,這就給娘娘端來。」
不消片刻,就送來了湯藥。
許淑賢被帶回了榻邊,她掀了掀眼皮:「本宮不喝,放本宮出去。」
——
從暗牢出來,天氣正好,嚴寬遞上了手帕,看著蕭辭擦了擦掌心的汗,抬頭說:「主子,太和殿還去嗎?諸位臣子,已經等著了。」
「不去,讓他們散了吧。」
「是。」
正說著,留守賢淑宮的侍衛就匆匆過來,拱手道:「王爺,賢淑宮出事了。」
侍衛攔著許淑賢,僵持了一柱香時間,好不容易看著人消停點了,方退出去,裡面就「砰——」一聲。
兩位女子衝進去,就看到許淑賢跌在床榻邊,額角流著血,竟是撞在床角了。
「趕緊去把醫師帶過來。」
蕭辭到的時候,門口的侍衛半跪,就有奉命照看的兩位女子,戰戰兢兢道:「王爺恕罪。」
「人怎麼樣了?」
「像……」,女子答:「像是沒什麼大礙,屬下照看不周,請王爺責罰。」
冷了臉,蕭辭抬步進去。
許淑賢已經醒了,寢宮裡剛端進來葯,她聞著味直泛噁心,苦水不斷的泛上來。
聽到黑靴的動靜,剛施完針的醫師連忙跪地行禮:「參見王爺。」
「皇后如何了?」
「回王爺,皇後娘娘已無大礙。」
「嗯」,朝屏風後面的簾帳瞥了一眼,蕭辭說:「出去。」
嚴寬辦事周到,趕緊讓外面跪著的女子進來了,給許淑賢披上衣,扶到了外面來。
蕭辭在旁邊坐著,面目陰沉,周身寒意涔涔,難以靠近。
許淑賢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忍著逐漸昏沉的意識,被「押」在了蕭辭面前。
「事到如今,皇后還有什麼要說的嗎?」蕭辭皺眉,道:「尋死覓活這一套,只會讓本王失了最後的一點耐心。」
許淑賢分明是坐著的,她足以同蕭辭平視著說話,可這般面面相對,滿身的不自在讓她有種想逃的衝動,自己的一切,都被赤裸裸的扒開,拋在了腳底,被人踩著。
「本宮若是惜命,還能請來王爺嗎?」
冷嘲一笑,許淑賢抬頭,攥緊著椅子,道:「王爺既然什麼都知道了,本宮便也不多狡辯,我要見皇上。」
蕭辭說:「既然一心要蕭晟淵死,為何還要見?」
這句話讓許淑賢呆住了。
是啊?
蕭晟淵的今日,都是她一手造就的,是她親手,將一個本該健全的人一步步推向了死亡。
無數個日夜,她都輾轉難安,黑夜中攤開雙手,只覺得十指血淋淋的,如何都洗不幹凈。
「是本王識人不清,讓你們鑽了空子,也是許氏糊塗,世代清明毀在了你手中」,蕭辭正襟危坐,平視著許淑賢,沉道:「本王不殺你,無非是因為你腹中皇子,賢淑宮已清理乾淨,此後,皇后就安心養在殿內,不會再有人日日同你籌謀一些痴心妄想的事,皇后可還滿意。」
曾鳴死了。
許淑賢混沌的撐了撐眼:「沒用的,本宮既然能害了皇上,就能害了自己,王爺別做夢了,腹中皇子,終將隨著本宮一同死去。」
蕭辭:「本王若是想留,自然有的是辦法,今日來,還想告訴皇后,大齊琉氏徹底敗落,族中上下已被血洗一空,至於齊皇后,自身難保,通敵這麼多年,最後也是這般結果,皇后可曾有悔?」
半晌,許淑賢才說:「本宮不悔。」
對面傳來一聲冷笑。
許淑賢說謊了,她有悔。
自小便被秘密送到京城,一朝頂替許氏嫡女,便受盡府中疼愛,許氏的清明,人人敬而尊之……
她如今所得的一切,七分來自許氏的真心栽培,兩分順了自己的心,剩下那一分,時刻苟藏在心底最陰暗的地方,不曾見過光明。
可偏偏是這一分黑暗,推著自己越走越遠,漸漸的墮入地獄。
現在想來,人心如世,正義永遠抵不過黑暗。
忠義兩難全,到頭來,她一個都全不了,她要蕭晟淵死,自己也不想獨活,多沒意思啊。
看出了她的心思,蕭辭道:「死比活著容易,皇后罪孽深重,本王話已說盡,皇后不如好好懺悔,想想自己親手所造的孽,究竟值不值,到底能換來什麼?」
齊皇后從一開始就只是利用她而已,像她那般精於算計的無情之人,怎會對許淑賢用了真心,不過是棋盤上的一子罷了,給她一個空有的「家」,便能將人牢牢的裝在裡面,但凡局面有絲毫風吹草動,想舍就舍了。
蕭辭要走,許淑賢驟然追上去,啞聲:「本宮要見皇上!王爺……本宮要見皇上……」
漠然的離開,蕭辭未應。
到蕭晟淵死,他都不會讓兩人想見,這種懲罰不比一劍帶來的了結讓人痛苦百倍、千倍。
李德全不知道從那聽到了風聲,低著頭下步進去,他一直伺候在皇上身邊,相對來說,行動自有一些。
進進出出的侍衛,不太阻攔他,端著茶盞進去,李德全同謝良打過招呼,快步進去。
蕭晟淵剛醒,短短兩日,人愈發的消瘦了,將茶盞放下,回頭朝外面瞅了一眼,李德全低聲:「皇上,奴來伺候你,宮裡上了新茶,都是皇上喜歡的,奴給皇上泡上。」
目光閃了閃,蕭晟淵僵硬的瞥過頭,只要一閉眼,他就得同死神打交道。
嘆了口氣,李德全湊到蕭晟淵跟前,低低道:「皇上,奴聽到一點風聲,說是攝政王把皇後娘娘的寢宮封了。」
嘴角動了動,蕭晟淵瞪大了眼睛:「……皇后如何?」
「奴不太清楚,應該無礙」,李德全看蕭晟淵好不容易來了點精神,趕緊給他餵了口水,心下一時不忍,眼眶都紅了,小聲安慰:「皇上別多想,一定會好起來的,等皇上好起來了,皇後娘娘也能出宮了。」
「朕怕是……好不了了。」
蕭晟淵渾身一驚,帘子后現出面蕭辭的臉,直直對視過去,不知道人是何時來的。
李德全滿頭冷汗,退回地上,額頭唉著地面,絲毫不敢抬起。
頭頂的低沉飄進耳朵:「出去。」
「奴、奴告退」,連滾帶爬的,李德全迅速退了。
蕭晟淵張了張嘴,對於蕭辭,他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用儘力氣也沒能坐起來,只能側過身躺著,一個眼神都不想給蕭辭。
「本王聽皇上昨夜發了不小的火」,蕭辭兀自坐下,疊上二郎腿,看著前方說:「什麼事,還能讓皇上動如此大的氣,你現在多累一分,便得多昏睡許久,醫師都沒同皇上交待清楚嗎?」
閉上眼,困意襲來,蕭晟淵沒吭聲。
蕭辭也不指望他回答,不自覺的嗓音低了些許,一字一句道:「省點力氣,何必同命過不去呢。」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被何人害成這副模樣么」,蕭辭道:「本王替阿淵查清楚了,是賢淑宮的娘娘。」
榻上的人躊躇一下,傳出低「嗚」。
「你日日午時都要去賢淑宮坐會,每日一盞茶從未間斷,體內的毒也從未間斷過,毒發的時候到了,只有死路一條。」
「皇叔記得,曾教過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在這宮中,一步一行都要謹慎琢磨,不可全然信任何人,也不可一意孤行,誰都不信。」
緩緩吐了口濁氣,蕭辭接著道:「到頭來,皇叔所有的話你都聽進去了,都統統用在了皇叔身上,該信之人,你步步緊逼,不留餘地;該警之人,你反倒信的毫無保留,可笑至極。」
蕭晟淵哽咽:「為……什麼?」
蕭辭起身:「大齊琉氏!阿淵覺得這個理由夠嗎?」
眼角滑下一滴淚,模糊了蕭晟淵的視線,目光所及,徒留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