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7 困於險境
沐珣思前想後,總覺得蕭辭同穆安只身前往過於危險,奈何兩人口風一致,沒有絲毫迴轉的餘地,他便只能作罷。
三人在堂內談了片刻,王楚君就掀了帘子進來,讓婢女把手中的糕點擱桌上,瞅了沈行白一眼,眼睛亮了亮,說:「娘來看看你們,瞧著外面東西都備好了,這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哪有」,穆安笑著起身,趕緊扶著王楚君坐了,她還沒想好要如何道別,愈發的貪戀這僅剩的溫暖,笑言:「我不在的日子,娘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青靈會隔三差五的來,劉醫師也會按時來問診,不要嫌葯苦,就不顧身子了。」
王楚君面色微沉,她聽不得穆安說這些話,假意訓斥:「這是打算走多遠啊?還能見不到你娘不成?三日一封信,可不能斷。」
蹭著王楚君的肩,穆安眼眶潤了潤,點頭道:「我答應娘就是。」
王楚君這才安穩的坐了,沒揪著穆安一問到底,在屋內掃了一圈,這麼多人,讓她放心不少,對沈行白的身份,王楚君心下清楚,全然當做孩子笑了笑,沒特意多問,叮囑道:「娘也不攔著你們,儘管去吧,這些年都壓抑的拘束也該徹底釋放了,只是你們帶這麼點東西哪裡夠呢?路上用的東西多著呢。」
蕭辭盯著穆安出了神,悄然沉了沉眸,靜然道:「娘不用擔心,我們帶夠了銀子,路上不會苦了的。」
逗的王楚君一笑,剩下的話也被蕭辭輕飄飄的堵回去,談了片刻便散了。
沈行白忍不住贊道:「夫人不減當年。」
「切」,沒滋沒味的低了頭,穆安說:「你那裡見過我娘當年的風采,我都沒見過呢?」
沈行白換了個姿勢,他看得出穆安心緒不寧,故意逗她:「我什麼沒見過,本想同夫人見個禮,結果夫人都沒搭理我。」
穆安笑出了聲。
沐珣道:「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你們萬事小心,下天塹一事關聯頗多,若非時間不對,我必然……算了。」
「哥」,穆安忽地看著他,萬般認真道:「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爹娘,別讓他們擔心,早些年留下的舊傷,入了冬難免複發,得多多注意著。」
沐珣愣了愣:「嗯,哥知道。」
待一切收拾妥當,穆安同蕭辭拜過穆南均,謊稱要去碧城,得了穆南均幾句叮嚀。
穆安抬頭,看近傍晚的日光曬在地上,竟冷冷的,快要把人心尖上的淚痕都曬出來。
蕭辭輕托著穆安的手腕,對著面前的二老行了一禮,他說:「千萬保重。」
除此之外,兩人沒敢過於沉重,怕被穆南均瞧出端倪來。
「小心」,扶著穆安上了馬車,蕭辭再回頭看了一眼,沐珣對他微點頭,面色緊繃著。
車廂里熱騰騰的,等車輪緩緩動了,穆安才挑開車簾,對門口的人喊道:「大哥,照顧好爹娘。」
「你這孩子」,王楚君莫名的有些難受,不知為何,有種奇怪的念頭在拉扯著她,應了一聲,道:「路上小心,早著回來。」
「別……等我了」,穆安放低了聲,探出頭看著穆南均挺拔而立的身影,對上那陡然黯然的眸子,心口陡然一驚。
明月聽風還是被留下了,兩人追著馬車出了街,一直送到城門口才停下。
「聽風,我心裡不安。」
一陣風吹過來,分明是熱的,可聽風卻莫名的打了個冷顫,低聲:「我也是。」
來的匆忙,走的匆忙,像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離家,浪個幾日光景便能回家了,奇怪的是,留下的人都這樣想著,卻愈發的輾轉難安。
穆安離開后,穆南均就沉默了很多,王楚君跟著他問,穆南均牽著他的手站在院中的花樹下,輕笑道:「夫人啊,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王楚君看著他,微愣道:「什麼?」
——
離開涼都第二日,還在路上,穆安就多現疲乏,好似陡然間失了一股子精氣神,整日膩歪在蕭辭懷裡,話也少的可憐。
沈行白對路熟悉,他們走的很快,別說沿途風景了,連車外的日頭大不大,穆安都沒仔細瞧過。
他們輕車簡行,徑直順著南宮留的路線走去。
蕭辭心疼的厲害,瞧著穆安睡了,才躬身出了外面,日頭不大,灑在身上極為溫和,他追上沈行白,沉道:「還得幾日?」
沈行白低頭瞅了一眼地圖,對於一切可能包涵的陣法走向,他都爛熟於心,抹了把額角的細汗,說:「最快還得四日。」
打馬向前,靜了片刻,蕭辭說:「安兒不太對。」
「我知道」,沈行白抬眼看他,說:「一路上我們都處在萬星相匯陣里,這陣法對三嫂影響很大,會讓她靈魂不穩,疲累嗜睡是難免的。」
蕭辭眯了眯眼,說:「你知道了?」
「嗯。」
沈行白點頭:「三嫂同我提過一嘴,並未多說,我在閣中查過,這種情況萬年難遇,別說以異世之魂入他人之體了,就是死而復生都從未有過。」
「所以,我才更怕」,蕭辭說:「怕極了。」
指著前方一眼看不到頭的路,冷漠的忽略掉耳邊的雜訊,沈行白仰著頭,說:「三哥不妨想想,說不定也沒那麼糟呢,不到最後,誰知道埋著的驚天秘密是什麼,這層迷障,註定由我們親手掀開。」
蕭辭暢呼一聲:「是啊,最壞能壞到哪去呢?沈閣主,你可千萬要頂點用啊?」
「……」沈行白傻笑道:「我自然大有用處,那三哥能把珠子還我嗎?」
蕭辭冷冰冰丟下一句:「不行」,話音未落,人就沒了影。
沈行白只想捶胸頓足,沖那黑箭離弦的背影喊道:「呀!」
蕭辭沒理他,這條路寬而敞,是個跑馬的好地方,迎風跑了一圈回來,大汗淋漓的枕著山風,蓋不住胸口燒起來的一把火。
——
不見天日的遮蔽下,天塹周地的毒瘴肉眼可見的重了一層,壓的人快要踹不過氣來,嗓子口的煙快要冒上來,連四肢都僵硬了不少。
扔了手中的樹杈,南宮靠著一塊石頭坐下,無力感讓她連基本的面部表情都做不出來,低喘著對旁邊的夜影道:「你的人好點了嗎?」
夜影唇角都乾裂了,他舔了舔,感受著微不足道的刺痛感,啞聲應道:「不好,這次,我可是損失慘重啊。」
沉默頃刻,南宮說:「謝了。」
若不是夜影,青卓同青越怕就回不來了。
「不知道兆暉他們如何了」,夜影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盯著遠處看了看,扭頭道:「得儘快找到他們,不然我們就得困死在這了。」
南宮動了動腿,險些站不起來,夜影傾身扶了她一把。
鬆開手,南宮道:「死撐也得撐下去,王妃他們就要到了。」
這話夜影每天都聽南宮說,耳朵都有些麻木了,苦笑:「再不來,我們就真的得撐死在這了。」
夜凶半數受傷,昏迷不醒的就有三人,還有青卓青越,據說他們壓根沒探到崖底,還差點爬在崖壁上丟了性命。
兆暉沒回來,同他一起失蹤的還有五個夜凶弟子。
南宮本來也走散了,還是夜影找到了她。
不得不說,經此一事,兩人指尖的隔閡消了不少。
有弟子受了傷,備的葯已經不夠了,南宮挨個給他們餵過水,她自己都快被毒暈了,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腦袋,走到天塹邊,方向前一步,身子前傾重心不穩,差點一頭栽下去。
夜影攔腰把她拉回來,沉道:「一個不留神你就跑著來找死,不要命了。」
有氣無力的瞪了他一眼,南宮驚魂未定的退回去:「我小心就是。」
夜影被堵的說不出話,憋紅了臉,順著南宮的目光看過去,道:「注意點。」
「兆暉是不是下去了?」南宮忽地道:「周圍我們都尋遍了,除了下面,他們還能去哪?」
夜影說:「送著青卓兩人上來,兆暉也傷了,他怎會一聲不吭就再次冒險下去,況且這麼深,他怎麼下去?」
「也是哦」,南宮想了想,實在不願往更壞處去打算:「兆暉身手不低,我們在找兩日吧,如果到時候王妃同他都沒來,就不能坐以待斃了,我留下等著,你帶著其他人慢慢出去。」
瞳孔一縮,夜影忍不住道:「若是能出去,我們也不會被困這麼久了。」
南宮:「……那就只能等死了。」
一直到夜裡,周圍草木皆兵,伸手不見五指,腳底的冷意一個勁的往上躥,南宮坐立不安,打著火堆的光影看過去,周圍的參天大樹張牙舞爪的伸馳著,鬼魅一般。
隱隱傳來詭異的聲響,打了個冷顫,南宮往後面退了退,此刻她寧願處在萬籟俱寂中,起碼不用如此疑神疑鬼的,真是她後半輩子的陰影了。
「什麼鬼地方」,忍不住低罵道:「真沒點什麼寶貝,都彌補不了我們付出的代價,太慘重了。」
風從背後灌進領口,似有人在耳邊呼著涼氣,到了巡查的點,南宮回頭看了一眼,夜影忙著給受傷的人檢查,她示意其他人過去幫忙,自己埋頭往周邊走去。
遠處傳來腳步聲,她頭也不回的說:「不用跟著,我探查一圈就回去。」
往前走了幾步,南宮脊背躥上一層瘮意,她猛然回頭,背後空蕩蕩的,哪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