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近女色的黑山老妖
黑山。
「先生,今天地里的大白菜熟了，最大的一顆有……這麼大！」阿毓興奮的跑到姜林面前，沖他比了一個手勢。
姜林面上露出一個笑容：「乾的不錯。」
阿毓面上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還要多謝先生,給阿毓一個自己選擇人生的機會。我從來都不知道，種田居然是一件這麼快樂的事情。」
姜林深以為然的點頭：「是啊，現在的妖心思都太浮動了,天天只知道打打殺殺,要麼就用旁門左道妄想走捷徑。真是世風日下！」
剛走過來,神色懨懨·心思浮動·妄想用旁門左道走捷徑的樹妖姥姥槐音：「……」
她沉默的走到姜林身邊,聽到姜林和阿毓還在聊：
阿毓：「先生,我發現,這塊紅薯地,肥料少施了半成,漲勢比旁邊的好。」
姜林讚許點頭：「不錯,你在種地這方面有極高的天賦，以後黑山的種植事業就由你全權負責。」
阿毓算是他在這個世界發現的寶藏，在別的姑娘們都對美容書畫等行業表示了興趣之後,她對種植業表達了狂熱的喜愛。
她的興趣還單不限於種植,她甚至還跑到人類世界去學習,融匯貫通了扦插,雜交等技術，畢生目標就是發展出更優質的果蔬品種，提高黑山土特產產量。
可惜她的本體不是植物，不然的話,姜林哪怕拚命修鍊,也要簽下這個難得的人才。
阿毓聽到姜林的話,小臉滿是興奮：「真的嗎？謝謝先生！」
槐音：「……」
她這段時間已經被姜林磨到沒脾氣了,沒什麼精神的開口：「先生，您讓我負責的那片葯田都長成了，您要不要去驗收一下。」
她一開口，阿毓才看到她。
到底在槐音手底下待了幾百年，阿毓見到她還是有些害怕，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小聲喊了一聲「姥姥」。
槐音面上淡淡應了，心裡頗有些嫉妒這丫頭。
現在黑山誰不知道先生最喜歡的就是阿毓，原因是什麼？因為阿毓種田很厲害！
提起種田，槐音整隻妖都要不好了。
她好歹也是在外頭有赫赫威名的樹妖姥姥，往日里誰見她不給幾分面子，出入也是美婢如玉，前呼後擁，十分有排面的人物！
而現在呢？
因為某天，姜林無意中發現，槐音因為本體為槐樹，天生植物親和力極高，那些靈智未開的植物都喜歡她的氣息，她住的房子周圍植物都長得特別好。
這還得了？
這種天生的種田殺器豈能放過？
姜林挑挑揀揀，終於將最嬌貴的黑山藥田分配給了槐音。
姜林還給她下了令：若是因為不上心，養死了一株，她就得自己掏錢補。
這錢還必須得正經在外面掙的，不許偷不許搶不許用法術騙。
她堂堂樹妖姥姥，難道還要出去給小倩她們那些小丫頭當女夥計嗎？
偏偏她現在是姜林的契約靈植，連說謊都不能說。
這段時間，天天蹲在葯田拔草的槐音，無數次在後悔，當時當初為什麼頭腦一熱，竟然將主意打到了黑山的頭上？
可每次這樣後悔完，進入翡翠空間修鍊的時候，感受到那其中充沛的靈氣，感受到自己一日千里的修為……
槐音：不就是種田，又不是不能忍！
葯田裡都是些山參，蟲草之類的珍貴藥材，這些藥材長在黑山蓄著靈氣的土地上，又有樹妖姥姥照看著，不論品相還是功效，比尋常生在野外的要好多了。
姜林正要誇讚槐音一番，冷不防察覺到翡翠空間里有些異動。
是上個世界離別時，宗遇給他的那枚赤色小珠子。
姜林也曾細細研究過這小珠子，可這珠子除了殷紅如血，異常漂亮之外，再看不出什麼不同。
可能小孩子就是看到了個這麼一個漂亮的小東西，就當做禮物送給了自己吧？
可許久不曾有動靜的珠子有了動靜，它躺在姜林的手心裡，滴溜溜的旋轉著，灼熱發燙。
姜林盯著他，搜索了白骨精加上黑山老妖的記憶，也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東西。
難道小宗有什麼事？
他皺了皺眉頭：小宗實力那麼強，又有大聖承諾照管，能遇到什麼事呢？
說起小宗……
姜林難得有些嘆息一聲：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了，白虎嶺現在又如何了。
他正在感慨著，阿毓蹬蹬瞪跑過來，興奮的跟姜林說道：「先生，今天我和幾位姐姐商量了一下，既然現在大家都知道青水縣那幾家鋪子是一家，不然我們就取一個統一的名字，再做個標識，怎麼樣？」
姜林目光一亮：人才啊！這麼快就有了商標和連鎖的意識了。
他瞬間將方才的唏噓拋之腦後，一邊走，一邊同阿毓小聲商量起來。
另一邊。
宗遇走在青水縣的大街上，他用魂珠在那一瞬間感應到了姜林的大概位置，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又花了點時間，找到了黑山這片地域。
打探了幾日消息，宗遇心中已經確定七八成，那位「姜公子」，極有可能就是姜林。
尤其是循著消息找到那幾間鋪子，察覺到鋪子里的妖氣和鬼氣之後，他就更確定了。
他第一個去的就是聶小倩的書畫鋪子。
鋪子里人很多，可他進去的時候，不少人都將目光落在了這個少年人的身上。
這少年郎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面如美玉無暇，眉眼精緻矜貴，模樣還有些稚嫩，可渾身氣勢極為驚人，誰也不敢因為年紀而瞧他半分。
不少人在心裡暗自納罕：莫非是哪家的王孫公子不成？
只有小倩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尋常人只覺得這少年模樣絕色，氣勢驚人，可在她眼裡，一望向這少年幽深的雙目，便好似在仰望巍峨山嶽，在面對遠古凶獸。
她白著臉，驚慌的看著對方：這黑山地域，什麼時候來了這樣可怕的妖怪？
這可怕的英俊少年徑直走到她面前，只掃了一眼，出聲：「原來是只孤魂野鬼。」
一眼看破她的底細，小倩不敢心存僥倖，低眉恭順道：「不知貴客來臨，敢問尊駕……」
宗遇不耐打斷她的話：「姜林在哪？」
小倩心中一跳，這不客氣的語氣，莫非……是來找先生尋仇的？
她思及這些日子，先生問了她的想法，聽聞她不想投胎轉世，就給她煉製了一具可在日間行走的殼子，又在這青水縣置辦了鋪子，讓她們各自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她生前死後有記憶這幾百年，從未過過如此快樂舒心的日子。
小倩一咬牙，面上一副茫然：「姜林？誰？」
她低頭：「小倩不認識。」
宗遇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臉色難看：「你真不認識？」
他說這話時，已經不自覺帶上了威壓。
小倩背後冷汗涔涔，本就蒼白的面色更白了些，她撐著道：「小倩真的不認識。」
這時候，原本在悄悄看著兩人的眾人也發現了不對：這矜貴的小公子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小倩姑娘都被嚇到發抖了。
嘶！如斯美人，竟也狠的下心！
登時就有流連店鋪的讀書人起了憐香惜玉之心，懷抱著滿腔「不畏權貴」的熱血對宗遇發起了指責：
「你堂堂男兒，怎能為難一個弱女子！」
「是極！觀閣下模樣也是大家之子，怎麼如此不通禮儀？」
「真是可惜了這副皮囊！」還有人痛心疾首。
「……」
小倩膽戰心驚的聽著這些普通人為自己出頭，驚恐的望著宗遇，生怕這位一個脾氣不好，她的鋪子里便要血流成河。
她這副模樣落在眾人眼中，便更覺得這柔弱美人被惡人給嚇破了膽。
聲討的更激烈了。
宗遇皺眉環視了眾人一圈，他面上閃過一絲怒意，卻又想起了什麼生生忍了下來。
他問小倩：「你真不認識她？」
小倩堅定搖頭。
宗遇又氣又失望，更不想看那些圍著自己指指點點的蠢貨，冷哼一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鋪子里眾人目瞪口呆，繼而轟然炸開：
「這、方才我莫不是花了眼？這人竟憑空消失了？」
「莫不是妖怪吧！」
「這少年模樣這樣出色，氣勢又這般驚人，更像天上的仙人吧？」
「……」
小倩：……
她聽著這些人轉而又開始興高采烈的說著自己遇到了神仙，心中鬆了一口氣，只覺得雙腿鬆軟，險些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她面色憂鬱：也不知道先生怎麼會招惹這樣兇惡的對手？
又猛然驚醒：是了，得趕緊的去提醒一下先生才是。
想到這裡，她急忙起身囑咐門口的護院傀儡看好鋪子，自己匆匆忙忙走到後院，化作一縷青煙離開。
宗遇走出書畫鋪，只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方才那小野鬼見自己戰戰兢兢的模樣，他先前只覺得是畏懼自己氣勢，可這會兒琢磨過來，聽到姜林名字的時候，她分明震了震。
那女人有鬼！
他當即就想回去找人算賬，又想起，若她真知道姜林，說不定就是姜林的十八房小妾之一，即便不是，那肯定也是他的人。
要是隨意處置了他的人，按照姜林的脾氣，肯定要跟自己生氣的。
生氣了不給他做飯怎麼辦？
這樣想著，原本要往書畫鋪去的腳步一轉，換了另外一家鋪子。
恰好，這就是阿毓的果蔬鋪。
阿毓今日不在，守著店裡的是另一個叫明秀的姑娘。
宗遇這次吸取了教訓，收斂了一身氣勢走過去。
來買菜的多是些婦人，見到這麼個英俊的小公子，都有些驚訝。
宗遇手上拿了顆大白菜，順口問明秀：「姜林在哪？」
能和阿毓這個憨憨玩的好的，明秀自然也是個憨憨。
她張嘴就答道：「你問我們先生？先生他在黑山……」
她的話語猛然頓住，驚恐的看著宗遇。
宗遇沖她笑了笑，扔下一塊銀子，轉瞬不見了蹤影，渾然不管身後一眾驚叫聲。
果然是他！
黑山。
宗遇默念著這兩個字，在路上找了個人詢問一下位置，騰雲離開。
而這邊，聶小倩急急趕到黑山，找到了正教青蘿畫畫的姜林。
「小倩？什麼事這麼著急？」姜林詫異道。
小倩臉色煞白：「我在青水縣書畫鋪子里，見到了一個極可怕的大妖，他好像是來找您尋仇的。」
「尋仇？」
姜林心想莫非是黑山以前的仇家？
「他長得什麼樣子，你同我說一下。」
聶小倩就形容了一下宗遇的模樣，姜林越聽心裡越古怪: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年，長相精緻貴氣，穿一身黑袍。
黑山的記憶里沒這號人。
最主要的是……
他眯起眼睛：「你說，他直接叫我姜林？」
小倩點了點頭。
姜林覺得此事大大的不對勁。
姜林這個名字，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才取的，若是黑山以前的仇人，不可能知道這個名字才對。
可自己才來多久，一直在這黑山，也沒得罪過什麼人。
而且小倩形容的那個人，除了模樣對不上，這脾氣對話，怎麼這麼像一個故人？
他甩甩頭，覺得是這幾日被小宗那珠子弄昏了頭。
宗遇怎麼可能來這裡？
見他神色變幻莫測，小倩詢問道：「先生，那大妖可是您的仇人？」
她很珍惜現在的日子，很清楚如今的日子是姜林帶給她的，所以不想姜林出任何事。
姜林遲疑道：「約莫吧……」
他自己也不確定。
小倩便建議道：「那您要不要出去避……」
「避什麼？避我么？」一個清越的少年音帶著濃濃的怒氣和怨氣在不遠處響起。
聶小倩發現，向來淡定的先生居然錯愕的望著前方。
她循著先生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熟悉的少年公子身影，忍不住抖了抖。
這、這大妖，尋仇未免也來的太快了些吧？
再看那大妖，望著先生，咬牙切齒，一臉怒氣。
聶小倩又抖了一下，這神情，果然是有深仇大恨吧？
她忍不住看向先生，卻驚訝的發現，先生的神色很奇怪：蹙著眉頭，彷彿很疑惑，又有些恍惚。
宗遇一步一步走近，更清晰的看到了姜林的神情。
錯不了的。
雖然模樣跟以前完全不一樣，可那一身熟悉的木系靈氣，和那慣常懶散淡定的模樣，跟姜林一模一樣。
他從前就疑惑，一個白骨成魔的妖怪，身上怎麼會有那樣濃郁乾淨的木系靈氣，現在終於明白了。
想來，白骨精的身體里，裝著的壓根就不是白骨精吧。
他走到近前了，見姜林還是那副疑惑的模樣，竟然沒認出自己，怒火大熾，差點沒跳起來：「你不認識我了？」
這熟悉的神態，熟悉的眉眼。
姜林慢慢道：「小宗？」
尾音還微微上揚著，帶著懷疑的語氣。
宗遇暴跳如雷：「你居然還疑問？我找了你那麼多年！你居然不認得我了？」
他氣的原地轉了兩圈，一雙幽深的黑色眼眸瞪著姜林：「我告訴你姜林！我真的很生氣！特別生氣！我還餓了兩千年！你不給我做一百年……不，兩百年的飯！這事兒沒完！」
聶小倩：「……」
她神色有些恍惚。
這大妖，在青水縣見到的時候，明明是那樣高冷深不可測的模樣。
但是誰能告訴她，面前這個跳著腳像個小屁孩一樣的傢伙是誰？
而且，這模樣，也不像是來尋仇的啊？
姜林緩緩笑了起來，語氣里還帶著一絲遇到老朋友的欣喜：「真的是你啊，小宗。」
他面上的欣喜不似作偽，顯然是真的高興。
這模樣顯然取悅了宗遇，他神色緩和下來，不過說出來的話依舊帶著刺：「呵，當初丟下我們走的時候，沒想到我還能找到你吧？」
姜林神色愉悅，點頭：「是沒想到，所以現在感到很驚喜。」
他望著面前的宗遇，少年的身量長了許多，比起他來，也沒矮上多少了。
他伸手在宗遇頭上摸了摸，滿臉感慨：「小宗都長這麼大了。」
彷彿兩千年的隔閡完全不存在一樣。
宗遇卻有些不自在，往後退了一步。
姜林理解為孩子的害羞，拉著旁邊看傻了的青蘿：「青蘿，還不見見你小宗哥哥。」
宗遇插一句嘴：「是小宗叔叔。」
青蘿當然還記得他，也不怕他，一雙大眼睛落在宗遇身上，歡喜的道：「小宗叔叔！你終於長大啦，恭喜！」
她還是那個十幾歲少女的模樣，現在看著，比宗遇還小一點。
宗遇看她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哼了一聲，嘲笑道：「你倒是沒一點長進。」
目光一轉，見到了姜林身邊安安靜靜的小倩，又想起了這鬼女騙自己的事，終於開始記得算賬。
他冷下臉，瞪著聶小倩：「不認識姜林，嗯？」
小倩冷汗唰一下掉下來，不敢說話。
倒是姜林，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失笑道：「小倩，你說的來找我尋仇的，就是他？」
聶小倩哪裡還看不出來自己誤會了，訕訕點頭。
「尋仇？」宗遇疑惑。
姜林將方才聶小倩同自己說的話告訴了他。
宗遇沒料到還有這個烏龍，他看著小倩：「我看起來很像尋仇的？」
小倩心說何止像，簡直就是。
但這種時候，她只能說是自己眼瞎：「是小倩看錯了。」
宗遇擺擺手：「看在你也是為主著想的份上，算了……等等。」
他看著小倩皎若秋月的美貌，遲疑了一下，看向姜林：「她不會就是你的十八房小妾之一吧」
姜林：？
小倩冷汗又下來了。
她常日在青水縣，這些個傳聞或多或少也知道，只是一直沒往心裡去。
更何況，能有個這樣的名頭，對於她們來講，是好事。
可先生一直待在黑山，怕是還不知道這些污糟的流言。
在小倩心裡，先生這樣光風霽月的人，肯定很厭惡這些。
她慌忙解釋：「這都是市井流言……」
姜林稍稍想一下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十八房小妾？這些人可真能編。」他失笑搖頭。
他看著小倩誠惶誠恐的模樣，安慰道：「不必害怕，我不生氣。只是，這種流言，還是要早些澄清才好。」
小倩連忙點頭：「先生放心，我們一定儘快杜絕這些流言，不會讓先生名聲蒙羞的。」
姜林：……倒也不是因為這個。
他解釋道：「我一個男人，又是個實力厲害的大妖，這種香艷傳聞於我並不會有什麼威脅，甚至可能傳為美事。可你們不太一樣，這世道對女子向來苛刻。你們身上若是背負著為人妾室的流言，萬一以後遇到了真心相待的愛人，會平添許多麻煩。」
小倩眼眶一酸，從來沒有人同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沖著姜林深深一拜，真心實意道：「多謝先生體恤。只是小倩很喜歡如今的生活，傾心相待的愛人，怕是不會有了。」
那怎麼可能呢？
寧采臣還在遙遠的地方等你呢。
姜林想：你不止會有個傾心相待的愛人，還會有一場凄美的戀情。
當然，現在槐音已經老實了，她不做妖，估計這愛情凄美不成了。
或許一場浪漫的人鬼戀也不錯？
姜林笑道：「別這樣悲觀嘛，我們小倩生的這樣好看，又有才華，肯定會有人喜歡你的。」
聶小倩怔怔的望著姜林雋秀溫柔的面容，心中莫名冒出一個念頭：可惜了，若是先生真的願意，常伴他身側，她也不是不可以。
一邊的宗遇早就不耐煩了，煩躁道：「你們聊完了沒？姜林，我想吃面，想吃燒烤，還想吃……」
姜林：……
他無奈的對小倩說道：「你先回去吧，我得先安撫一下這個混世魔王。」
小倩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見宗遇站在姜林身邊，冰冷深沉的大妖像被馴服的狗狗一樣，三言兩語被哄的眉開眼笑。
青蘿小姐蹲在一邊無聊的拔草。
像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
姜林已經好些年沒下廚了，倒也沒有手生，做了滿滿一桌子菜。
宗遇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眼眶居然有點紅了。
姜林：……看把孩子給餓的。
宗遇憤憤的瞪姜林，還不忘往嘴裡塞一隻雞腿：「我還以為我都吃不到你做的飯菜了。」
「你都能帶著青蘿，為什麼就不能帶著我？」
姜林解釋：「你和青蘿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契約的事情姜林不好說，只能說道：「青蘿是我女兒。」
哪知宗遇語出驚人：「那我也可以當你兒子！」
姜林：「……」
青蘿：「……」
誰也料不到，為了一口吃的，宗遇竟然能把自己賣到這個地步！
「倒、倒也不必。」姜林憐惜道，「你既然都來了，以後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青蘿恍然大悟：「原來小宗叔叔想當小宗哥哥！」
眼見得宗遇風捲殘雲的掃蕩姿勢，姜林忍不住勸他慢點，又好奇：「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宗遇埋頭大吃，含糊說道：「說來話長，吃完再說。」
姜林：「……好的。」
一桌子菜，姜林和青蘿幾乎沒動筷子，全進了宗遇的肚子。
還好是妖怪，沒有積食的煩惱。
姜林給宗遇倒了一杯茶，看他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的樣子，心想小宗還是那個小宗，除了模樣長大點，性子好像半點沒變。
宗遇就絮絮叨叨的和他說了這些年的經歷。
原來他當日預感到姜林可能會去很遠的地方，怕自己找不到人，就用自己的精血和一縷魂魄，做了一顆魂珠。
「有這顆魂珠在，不管你在哪裡，哪怕是陰曹地府，我都能察覺到的。」宗遇說道。
他原本也是這麼以為的。
誰知，姜林那一走，魂珠就徹底失去了感應。
說句不祥的，就算姜林出了意外死了，只要魂珠還在，他也應該能感應到大概位置。
可是沒有。
他用了很長時間，走遍了每一寸土地，終於確定：姜林不在這個世界了。
不是死亡的意思，而是離開了這片時空。
後來，時間過了很久，久到他都長大了，某一日，蒼穹之上日月交相輝映，在那一瞬間，他竟然察覺到了姜林的氣息！
「然後你就過來了？」
宗遇點頭，一臉自然：「當然，日月凌空同輝就那麼一會兒，不來，又找不到你了怎麼辦？」
姜林板起臉：「你簡直胡鬧！你知道穿越空間會遇到什麼嗎？各種未知的危險，甚至因此而喪命呢？」
宗遇奇怪的看他一眼，理所當然：「死了那就是我實力不夠，我活該。要是萬一能找到你呢？你知不知道，餓著肚子活兩千年，也很痛苦的。」
死過一次，對生命看的尤為珍惜的姜林對這種言論很生氣。
可他又對一個連死亡都不畏懼的青春期叛逆少年毫無辦法。
見他生氣，吃飽了很好說話的宗遇連忙服軟：「我這不是沒事嗎？你看我都順利找到你了，而且虛空雖然很危險，我也能擺平。」
姜林狠狠敲他的頭：「下次不許這樣了。」
宗遇皺眉：「下次？你的意思是，你還會走嗎？」
他忽然問道：「這個，是不是也不是你的真身？」
姜林吃了一驚，沒料到宗遇竟然敏銳成這樣。
他含糊道：「小孩子，別管那麼多。」
宗遇卻懂了他的意思。
他皺眉看著姜林：「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
總是用不同的身體，還可以穿越不同的空間。
姜林用沉默對著他。
「不能說，是嗎？」宗遇問。
姜林點頭。
宗遇忽然看到坐在一邊的青蘿，猛然明白過來：「青蘿不是你的女兒吧？」
這話姜林可不愛聽。
他迅速說道：「青蘿當然是我寶貝女兒！」
宗遇想了想，說道：「我是意思是，血脈相連那種女兒。」
青蘿抱著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蘋果啃著，說道：「雖然我不是爸爸親生的，但我們比血脈親緣還要更加親密呀。」
比血脈還要親密，那就只有……
宗遇大悟：「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可以帶著青蘿了。」
自己憑藉一顆魂珠就能感應到姜林的位置，若是青蘿和姜林的靈魂是有契約的，自然能夠追隨姜林。
這話題不適合再聊下去。
宗遇想起自己來黑山的時候見到的一片片排列整齊的土地，還有那個搞笑的蔬菜鋪子，岔開話題：「又在種地？你還是喜歡倒騰這些東西。」
話題轉到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姜林露出了點笑意：「黑山這麼好的地方，荒廢了多可惜。」
他想起白虎嶺，忍不住問道：「你方才說，你那已經過去兩千年了？白虎嶺怎麼樣了？」
宗遇答道：「挺好的。」
有些妖怪老去了，死去了，但有更多的小妖怪出生。
「不過現在人類世界發展的很快，我們只能設置更加強大的結界，防止有人類找到我們的存在。」
「齊天大聖偶爾會過來喝杯酒，他還記著你呢。」
姜林聽他說完，道：「那就好。」
宗遇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別的話，說道：「姜林，你真狠心。」
姜林驚異的看著他。
宗遇說道：「狸貓雉雞她們你還記得嗎？她們到死的時候還念著你。」
姜林一怔：「狸貓她們……死了？」
「她們不過是血脈尋常的小妖，都兩千年過去了，你以為呢？」
姜林怔了一下，才慢慢說道：「若是壽終正寢，也挺好的。」
宗遇忽然又開始生氣：「就這樣？那如果我也沒了呢？你是不是也這麼淡定，說一句挺好？」
姜林：「……」
他就說青春期的孩子又敏感又善變。
這種假設有意義嗎？
青蘿還小，沒經驗，槐音不懂，他只能問系統：「這種時候，你說我一般要怎麼回答？」
系統說道：「順著他，投其所好。」
姜林想了想，對宗遇說道：「我新學了一道菜，要用上許多珍貴的食材，燉上五個時辰……」
宗遇怒道：「你不要轉移話題！」
姜林：「鮮香撲鼻，吃過的都說好。」
宗遇暴躁：「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連騙都不想騙我？」
姜林詢問的看著他：「那個菜太麻煩了，你想不想吃，想吃就閉嘴，說想要。」
宗遇：「……想要。」
系統：「……」
青蘿：「……」
姜林在心裡長舒一口氣，對系統說了聲謝謝：「投其所好，果然管用。」
系統看著又憋屈又沒有骨氣的宗遇：……你高興就好。
*
黑山的妖怪們行動力十分快。
之前阿毓提起了做個統一商標的事，姜林應下來，很快，青水縣那幾家鋪子全部換了一個風格的裝修，店鋪帶了一個黑山的前綴，牌匾上畫上了一座黑色的小山。
阿毓的果蔬鋪子門面有些不夠用了，作為黑山種植業的大總管，姜林給了她最大的特權。
她索性用掙的錢將旁邊兩個門面也購置了下來，打通裝修，統一掛上了「黑山特產山珍」的名頭。
與此同時，黑山旗下這些鋪子的美貌老闆娘並非那位姜先生的妾室，而是他雇傭的掌柜這件事，也被傳揚了出去。
所以，這些美貌又能幹的娘子們，都還是單身！
青水縣的年輕公子們激動了！
一時間，掛著黑山名頭的鋪子全都人流如織，名聲遠遠傳了出去，連外地都有人慕名而來，想要見識一下，這傳聞中各個絕色的老闆娘。
但是說來也是奇怪，以往這些姑娘們在蘭若寺，被樹妖姥姥壓榨著的時候，滿心想著的，就是有一日，能遇到一個善良正直的書生，幫助自己脫離苦海。
她們身陷囹吾，總渴望畫本上的浪漫愛情。
可現如今，姜林給了她們足夠多的自由和選擇，她們可以如過去夢想中的一樣，去找一個正直有才的年輕公子來一場浪漫的相遇。
她們卻反而不那麼想要了。
阿毓眨巴著大眼睛：「找個書生嫁人？嫁人有種田快樂嗎？書生家裡有這麼大一座黑山讓我試驗我的新品種嗎？沒有那就免談！」
明秀傻獃獃的樂：「阿毓在哪兒，我就跟著她去哪兒。」
小倩嘆了口氣，神色冷淡：「話本上都是騙人的，哪裡有那麼多深情的書生？再說了，見過先生這樣的風姿，凡俗間的男子，又怎麼能入眼呢？」
就連以前最想去人間找個書生戀愛的紅袖，這段時間都看明白了很多：「我自從有了這香粉鋪子，認識了許多夫人娘子，經常聽她們抱怨，在家中要操持一家生計，要侍奉雙親父母，還要替丈夫納妾，回個娘家都得請示夫家……」
「唉。」她幽幽嘆了口氣，「還是現在這樣的日子過的自在逍遙。」
姜林也沒想到，他本意是讓這些姑娘們有個立身的營生，過上正常的日子，忘掉以往那些不好的經歷，誰知她們一個個的，居然都大徹大悟似的，比他還看得開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姜林想，只要當事人樂意，日子愛怎麼過都行。
他唯一擔憂的就是，如今沒有了蘭若寺，沒有了樹妖姥姥逼著聶小倩作惡事，那寧采臣和聶小倩，還能遇上嗎？
他實在是想多了，一個世界的男女主光環，是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
離青水縣很遠的河東縣裡，寧采臣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很長。
夢裡，他因為讀書到了瓶頸，便想著遊歷天下增長一些見識，從家鄉出發一路西行。
後來，在青水縣他遇到一個叫做燕赤霞的道門俠客，兩人結伴同行，在晚上夜宿在了一個叫做蘭若寺的山間荒寺。
在蘭若寺里，他遇到了此生摯愛，一個叫做聶小倩的姑娘。她是個孤魂野鬼，被惡毒的樹妖姥姥控制著，身不由己殘害山野間的無辜路人。
寧采臣愛上了這位清冷凄美的佳人，他和燕赤霞決定幫她，卻得知另外一個強大的妖怪黑山老妖看上了小倩，要強佔她。
一番慘烈的戰鬥之後，樹妖姥姥終於死了，黑山老妖也死了。
可他和小倩的緣分也盡了——樹妖姥姥臨死之前，因為怨恨，毀去了小倩的骨灰，她必須在天亮之前輪迴。
……
寧采臣從睡夢中驚醒，望著熟悉的帳頂，竟有些恍惚，究竟夢裡的那個人是自己，還是躺在這裡的人是真實的自己。
他想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夢，可一切的細節都太清晰了。
神思不屬的他去了縣裡的鏢局，鏢局的人走南闖北，見識廣，他需要去確認一些事情。
「青水縣？」鏢局的鏢師詫異，「離我們這裡可遠呢，小兄弟你要去嗎？」
竟果真有青水縣！
寧采臣心頭巨跳，連忙又問道：「那，那附近一帶，可是有一個叫做蘭若寺的地方？」
「蘭若寺？」鏢師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這個倒沒什麼印象。」
寧采臣心下微松，又問道：「那麼黑山呢？可有一座叫黑山的山？」
鏢師神色嚴肅起來：「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寧采臣心又提起：「還真的有？」
鏢師低聲說道：「黑山當然有，我不止聽說過，我數年前還曾去過呢。那是一個邪門的地方，鳥獸不存的，你若是要去那邊，最好遠遠避開。」
這鏢師這幾年沒走青水縣那邊，尚且還不知道黑山的變化。
鏢師的形容，和寧采臣夢中的情況恰好對的上。
他謝過鏢師，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寧采臣家境還算殷實，家中母親身體硬朗，又有家僕照顧，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拜別家中，寧采臣提著一柄劍，踏上了前往青水縣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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