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近女色的黑山老妖

寧采臣還未到青水縣,倒是有一個人比他先到了。

正是燕赤霞。

原來，黑山和黑山特產商鋪的名聲，藉由那些走商傳出去之後,尋常人只是好奇這些店鋪究竟是如何能找到這樣多的絕色佳人拋頭露面，並且恨不能親眼過來看上一眼。

可玄門中人不一樣。

黑山和黑山老妖的名聲，在玄門之中可是赫赫有名的。

只是玄門和妖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非這些妖怪走出自己的地盤去人間界鬧事,玄門輕易也不會去尋他們的麻煩。

黑山老妖這些不同尋常的舉動,自然就引起了玄門中人的注意。

燕赤霞素來性子直爽剛烈,又喜歡出門遊歷,聽聞此事,便主動請纓。

還未進入青水縣,燕赤霞就感受到了前方衝天的妖氣和森森鬼氣。

他心中一沉：照這個規模,怕是這所謂的黑山特產山珍,裡頭全是些妖魔鬼怪吧。只盼著這些妖鬼們，安分一點才好。

他循著一道妖氣指引走過去，停在一間鋪子面前。

這鋪子規模極大,佔據好幾間鋪面,修建的極為氣派,正中間一塊牌匾上,是鐵畫銀鉤六個大字「黑山特產山珍」。

燕赤霞看了那字幾眼，走進大門。

他生的劍眉星目，穿著勁裝，背上還背了一把長劍,一望便知是遊俠。

青水縣的居民多是常年生活在小山村的,極少見到這種,紛紛好奇的望過來。

燕赤霞卻沒空搭理他們,而是掃視了這鋪子一圈。

鋪子極大，東西都一格一格擺放的整整齊齊供客人挑選，他將目光放在這些貨物上面，卻極驚訝的發現：不同於他以為的障眼法，這些東西，實打實的，都是好東西。

尤其是東邊那一塊，賣的一些補品藥材，全都是貨真價實年份品相都出色的好物。

連他自己都差點忍不住，掏出銀子買點東西了。

燕赤霞一邊暗罵自己眼皮子淺，一抬頭，就見到櫃檯上，一個穿著粉衣的嬌俏姑娘正盯著自己。

就如同玄門中人對妖怪感知特別敏銳一樣，妖族對這些道士，感知也是特別敏銳。

按照阿毓的說法那就是：這些牛鼻子道士，身上就有一股特殊的酸味，隔老遠我就聞到了。

一看阿毓那眼神，燕赤霞就知道，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他乾脆走過去。

旁邊還有客人等著在結賬的，見狀都忍不住不滿的大喊：「哎那個年輕人，排隊排隊，不許插隊啊！」

燕赤霞：「……」

阿毓就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她招手叫了個傀儡來幫自己結賬，笑眯眯的說道：「各位客人不要急，這是我遠房的一個親戚，來看我的。我先去招待他一下，待會兒就來。」

一聽是老闆娘的親戚，方才還不滿的眾人馬上改了口風：

「原來是阿毓姑娘的親戚啊，我說著小夥子長得濃眉大眼的，周正！」

「阿毓姑娘這樣好看，上次她妹妹也是花容月貌的。如今她的親戚也這麼英俊，果真是一家子的美人啊。」

「……」

燕赤霞沉默的看著阿毓和這些凡人閑話家常，不用看都知道，她和這些凡人關係很不錯。

這讓他有些費解。

「表哥。」清悅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燕赤霞抬頭，就見到這叫阿毓的小狐妖笑盈盈的盯著自己，「咱們這麼久不見，隨我進去喝杯熱茶吧。」

燕赤霞沒說話，看著她撩起帘子，兩人進了後院。

身後還有人在感慨：

「嚯！阿毓姑娘這麼開朗愛笑，她這個表哥倒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一進了後院，阿毓臉上的笑容就放了下來，她皺了皺鼻子：「臭道士到這裡來幹嘛？」

燕赤霞冷聲道：「你們黑山，弄出這樣的大動靜，到底在圖謀些什麼？」

阿毓像看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什麼圖謀？我們黑山靈氣充足，先生嫌棄荒廢了浪費，就讓我們自己種些好東西，開個鋪子把山裡的好東西拿出來賣，礙著你事兒了？」

「你們先生？黑山老妖？」

阿毓原本面色還過得去，此刻聞言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雙手叉著腰，柳眉倒豎：「你才老！先生他風華正茂，比你年輕多了！」

現如今，黑山上的哪個姑娘，不是姜林的死忠粉？

誰敢在她們面前說一聲姜林不好？那定然是要好好掰扯掰扯的。

燕赤霞被凶了一下，也不生氣，繼續問出自己的疑惑：「你們妖怪，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地盤上就行了，來人類地盤上攪風攪雨做什麼？」

他這話一出，阿毓就奇怪的看著他，像是他是個什麼腦子有疾病的笨蛋一般。

「你這道士說的話可真奇怪。」阿毓皺眉看著他。

「我們如果只待在自己的地盤上不出去掙錢的話，你出錢給我們買漂亮衣服和珠寶首飾？」

「人間那麼多好吃的美食點心，你花錢天天請我吃？」

「我想住漂亮大房子，你幫我請工人給我造？」

「……」

阿毓一口氣說了許多，最後總結道：「如果我們不出來掙錢的話，就沒有錢。沒有錢，但是又有想要的東西，那就只能去偷，去搶，去騙，甚至去害人。」

她一雙清凌凌的眼眸不屑的看著燕赤霞：「你是想鼓勵我們黑山的妖怪這樣做嗎？」

燕赤霞：「……」

他發現自己竟然啞口無言。

也不怪他沒見識，誰遇到過這樣的妖怪？

他垂死反駁：「可是你們這樣……擾亂了人間秩序。」

阿毓：「？？？」

「我們擾亂哪裡了？」阿毓不愛聽這樣的話，「我們黑山的東西童叟無欺，特產鋪子的東西都是我親自盯著親自種好的，品質一流。其他店鋪的東西，也都是各位姐姐們花了許多時間精力和心血製成的。」

「我們收費還比一般的鋪子低上一些！」

「絕對的物美價廉！」

阿毓好生氣：「你這道士，你再這樣說話，我可就要喊傀儡來趕人了！」

傀儡都是姜林親自製作的，身上有他親自刻的陣法和他的一絲力量印記，武力值比阿毓她們還要高出一些。

燕赤霞說不過阿毓。

甚至私心裡，他還覺得對方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像他這種玄門道士，一般遇到作惡的妖鬼，直接衝上去，一劍下去降魔就完事了。

可眼前這姑娘雖然是狐妖，身上怨氣卻不重，殺孽輕。

而且人家現在也沒有作惡，正正經經的做買賣。

他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了。

思慮良久，燕赤霞冷哼道：「我們留在這青水縣一段時日，盯著你們。但願你真如你所言的這樣老實。」

*

燕赤霞真的在青水縣住了下來。

他不止是盯著這幾間鋪子，還走遍了整個青水縣，打聽到了不少事。

這黑山鋪子已經開張大半年了。

青水縣民風淳樸，這大半年裡，別說什麼離奇的兇殺案，就算是不離奇的都沒發生過。

倒是近半年，連各種偷雞摸狗的小事，都少了許多。

這也算是姜林的功勞了。

他跟黑山那些姑娘們說了：她們過往雖然是被逼迫的，但終究身上還是背了因果。現在顯示不出來，往後渡劫的時候就知道難處了。現在能做點好事就做點好事，能多抵消一些，就抵消些。

所以姑娘們晚上沒事的時候，還能隱身幫著捕快們一起巡個邏。

上個月青水縣修繕縣道，姜林還以黑山眾人的名義，捐了一大筆銀子。

越是了解，燕赤霞就越覺得奇怪

。

他一開始是懷疑，黑山這群妖怪在故布疑陣。

她們肯定在醞釀更大的陰謀，明面上粉飾太平。

可觀察這麼些天，黑山這些鋪子就是尋常的鋪子，黑山也不存在任何怪事。

有什麼大陰謀，能一丁點馬腳都不露出來嗎？

而且，那位神秘的「姜先生」，也從未露過面。

燕赤霞幾乎能肯定，這位姜先生就是黑山老妖。

他決定去黑山探上一探。

燕赤霞休息好，畫好了足夠多保命的符篆，又給師門寫了一封信，信中詳細敘說了近日以來的各種發現，以及自己決定去黑山探尋一番的事情。

黑山離青水縣並不很遠，以燕赤霞的腳程，不過半日時間便到了。

只是此刻，他站在黑山腳下，仰頭望著，目瞪口呆。

他身為玄門中人，又是道家正宗傳人，於道家的「觀氣」一術，也算是小有所得。

以黑山老妖的種種傳聞，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魔焰滔天的魔物老巢才是。

可現如今，眼前這白霧渺渺，靈氣充盈，隱隱有瑞氣透出的場景，是個什麼情況？

玄門選址十分講究，多也在山中，越是人煙稀少，靈氣充足的地方，越受青睞。

若非確定這是黑山，也沒聽說有什麼道門高人把黑山老妖打跑佔了他的山頭的事情，燕赤霞簡直都要懷疑，這是哪個玄門正宗的道場了。

此等盛景，住在裡頭的，絕無可能是什麼兇惡鬼怪。

燕赤霞打消了先前的念頭，也收起了心中的偏見。

他斂容肅立，站在山腳下，朗聲道：「昆崙山燕赤霞，請見黑山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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