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血戰泥水
建安廿年春三月
正上草長鷹飛,生命孕育的時代。
泥水(今馬蓮河)河夾雜著上游融化的雪水和著泥土,滾滾南去,河水顯得很渾濁。作為涇河的重要支流,這條河流不僅給逕河帶去許多泥沙,促成了涇渭分明的景象。同時它也灌溉著這片肥沃的草地。
高奴胡王高定的部族就在這裡放牧。
「告可汗,去漢地的人回來了。」雖然高奴胡是羌渠(後來的羯人)別種,但是在諸胡里屬於地位比較低的,但是高定也不願屈為人後,依鮮卑人的習慣自命為可汗。
「漢人怎麼說?」高定生怕劉封來找他的麻煩,卻見探子說:「劉征西沒有提到您啊。」
高定一面是安心,一面又很氣憤,自己再說也是北地的一方土王,絕對不比蝸居在長川(今內蒙古伊克昭盟烏審旗興和縣一帶)一帶的拓拔勢力更弱。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高定決心與漢軍一戰。
靈州
「橋山,本我華夏祖陵所在。今胡人牧馬於此,我輩有何榮光焉?」王諒說道,「高定是豺狼之性,聞將軍西去,必然出兵襲擊,我等不可不小心從事。」
「報將軍,斥候來報,東邊有異常。」
射姑山(今甘肅慶陽西北)
「天神告訴我,今天是出征的日子。」巫師說道。
高定恭敬地聆聽著天神的訓示:「願天神保佑我們。」
說完這話,高定一揮手下令攻擊。羌渠軍騎開動。
「訶樂勤,你怎麼沒精打採的。」高定看著自己最看重的侄子那樣子一肚子火,馬上就要開戰,還指望著他為自己打前鋒呢。
「尊敬的阿達,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爭。」訶樂勤。
高定臉色青得像茄子:「你再胡說看我不斬了你,傳令進軍。我倒要看看漢人如何了得。」
而羌渠軍陣對面。
「媽的,這些蠻子真不是蓋的。」一個士兵輕聲說道,他是第一次上戰場,身體有點顫抖。
「注意保持隊型,不要講話。」一個年輕的押陣官輕聲喝到,士兵們凝神注視著如鋼鐵洪流一樣的羌渠騎兵,兩軍對峙在河兩岸,巍巍壯觀。
那押陣官本是巡護尉,軍隊里的執法者,卻也是第一次經歷戰陣,他聽著對面號角聲起伏,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的那個木珠。那是姐姐臨行前送給他的,據說是高僧曇優先羅念經開光的佛寶。
劉封告訴大家:「好男兒自當橫行沙場,豈可依附裙帶,劉封治下只有功臣烈士,卻無私好親戚。汝要富貴,自己去搏殺去吧。」竇暹也是好男兒,並不比誰差來,今日便要上陣殺敵。
山頭上
趙破奴嘴角含著冷笑,看著鮮卑人渡河,手中的令旗捏得更緊了:「老崔,你小子還沒到嗎?」
「滋!」遠處一陣煙起,那是劉封造火炮的副產品——煙火,雖然是白天,但是這裡乾燥少風沙,也沒後世的污染,仍然可以看得清楚。
「擂鼓出戰!」趙破奴一舉紅旗。山頂升起帥旗,一隻飛虎展翅欲騰空而躍。
「殺啊!」胡人喊叫著,蜂擁而至。圍著射達山寨,但是那塹溝、鐵蒺藜、拒馬讓胡人沒辦法靠近。
過了小河川,才到山腳下,所以緩衝的地段很短,騎馬的速度也很難提起來。鮮卑的速度優勢也沒辦法發揮,只好用仰射來攻擊。
胡人騎兵忙著涉過涇水,此時尚是初春時節,艷陽高照,水也不見深,河道也不過一、二丈,河谷較陡,羌渠人還必須頂著對面山上射下的箭雨才能順利過河,傷亡不小。
「預備,放!」訶樂勤站在高處指揮著戰士放箭,儘管他知道這些骨箭對漢軍傷害不大,不過可以干擾漢軍,為渡和的部隊做掩護。
藏身在板楯后的拍刀兵擦拭著刀,時不時望望山頂的戰旗。這次帶來的板楯兵是賓人的拿手好戲,誰讓他們就是「板楯蠻」呢。劉封特意讓人從巴西幾個部落里選來的,這次發揮了很好的作用。弩兵在垛口後面往山下射擊,弩弓已經三次改造,加上諸葛亮這位工程學博士的指點,連臂弩的威力已經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加上幾年春秋二校,材官選拔落實,許多優秀的人才被發掘出來。
本來以機動力量見長的胡人騎兵,在狹窄的谷地處處受限制,更麻煩的是它的指揮者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打起了攻艱戰,從一開始就以短擊長,註定了他們失敗的命運。
訶樂勤也只是覺得不妥當,到底哪裡不對,他也說不清楚。他也不好說什麼,因為其母是漢人,所以胡人素來輕視他。高定也只是借重他的智慧和敏銳,離開這個庇護者,他訶樂勤還不如一個普通的豪帥。
高定原本想儘快讓自己的部隊過河,他總是認為人多能勝人少,而看不到對方是些什麼人。
「快點!」高定有點上火。
「阿達,好象不對啊。」訶樂勤說道。
憑藉游牧人的知覺,高定也覺得有點異樣,但是就是說不清楚哪裡出了紕漏。
「分兵!」高定和訶樂勤同時驚叫,當初為了快點過河,人馬分散。不過已經來不及,對方戰鼓擂動,一隊隊騎兵從高處沖了下來。
剛才疲於躲避箭弩的鮮卑人還沒緩過來,被漢軍長槊戳了個透心涼。哭喊聲震懾著河對岸的鮮卑人,他們從來沒見過如此兇悍的騎兵,這些長槊簡直是長了眼睛一樣,凈往要命的地方扎,殺得對岸血紅一片。漢軍殺了一陣把胡人趕回河中去,渡河的和撤退的混雜在一起混亂不堪。
第二日
高定和訶樂勤也學乖了,集中過河,不過漢人也太狡猾了,什麼鹿角、拒馬、鐵蒺藜把本就不太寬的河岸弄的步步陷阱,騎兵的機動性喪失了,成了漢軍的火靶子。
怎麼今天也這麼慢啊,高定覺得很怪異。
「不對啊,阿達。」訶樂勤忽然想通了,「河水在漲,這河比昨天寬了、深了!」
忽然遠處響起了鼓聲,對面戰旗降低了一格,通過觀察,訶樂勤已經知道這是漢軍暫停攻擊的信號。
遠方從來巨響,對面山的漢軍也紛紛上山。
「天啦!」訶樂勤幾乎是吼出來:「快上來!」一把拉著高定往高處跑。
大水,無緣無故地平地三尺水,巨浪把正在渡河的胡人送往往生。
難道漢軍是神仙,要不這平地三尺水怎麼回事?高定簡直想不通,就去問巫師。
巫師上次占卜失靈,好在他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了,這次高定又來詢問。巫師賊眼一轉說:「天神的兒子啊,這是神在考驗你的智慧啊。大水是天神的怒火,我們本來生活在草原,我們本該在草原上祭祀我們的祖先的。」隨後說著恐怕他自己也整不明白的話來。
「撤軍!」胡人看著這次勞師遠征沒撈到半點好處,反而折損人馬,大為喪氣。又是在別人地盤上打仗,再不走,別給人當菜吃了,那樣不符合胡人的邏輯。
高奴胡的使者到了漢軍大寨,表達了自己是受挑唆豬油蒙了心,這次終於認清了形勢,鮮卑也受魏人的欺負,怎麼反而替曹氏反動集團賣命捏,後悔啊,全中國所有受曹氏壓迫的人民聯合起來,一起跟反動透頂,腐朽沒落的萬惡之源做鬥爭。大家都是一個戰壕的,高抬貴手,放兄弟一馬。
趙破奴正想說話,王諒暗用腳踩了他一下,於是他裝聾。
胡人一看漢軍不表態,慌了。
回到營地,充當使者的訶樂勤說:「漢人貪婪,他們今天盯著我的馬看不停,眼睛沒離開過。不如送他們幾千匹馬錶示我們的誠心,如果他們收下了,就說明答應了我們。」
高定想了想,忍疼送了馬,這次漢軍的態度果然好了許多,簡直和見到親人一樣,好酒招待使者,大談特談胡人漢人一家親,好象前幾天的事沒發生過。
胡人也就撤退而去了。
「這次就這麼放這些狼崽子回去?」王諒問到。
趙破奴一攤手:「收了人家的禮物了,我們要講信義。」
「和豺狼講信義,根本是緣木求魚。」王諒出身侍衛,在趙破奴這樣的出身劉備老革的老資格看來就是「學生兵」——嫩著捏。
「王子釋,你放肆!」趙破奴雖然不知道什麼是「緣木求魚」但是絕對看得來人的臉色,「少給老子拽文,我是主官。」
夜裡,下起了大雨,天一片漆黑。
「趙游擊,王司馬和他的無當軍不見了!」兵士來報。
「什麼!」趙破奴從被窩裡跳了起來,連忙穿好衣服,典齊軍馬披上油衣,點起「不滅火」(一種磷粉混合物,練制火藥時候的副產品)追王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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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好大,
幾個放哨的胡兵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雨,漢人的地方就是怪,到處是山,行進起來頗為艱難,哪裡像草原啊。初春雨夜,還是很冷的,這麼黑,睜開眼睛和沒睜開差不了多少。
「打的這是什麼鬼仗啊!」赫力奴罵著,這幾仗打下來他的哥哥和叔叔都戰死了,當時要不是他跑得快自己也被河水卷了去。
「劉封那是誰啊,三隻眼睛的魔王啊。」一個老兵說著,「有人親眼看見的,他有東木根山(今外興安嶺)那麼高,嘴巴有大賀谷那麼寬,每餐要吃五百個男人和五百個女人。」
「我的天神,再也別讓我回這個鬼地方了。」幾個士兵一聽嚇壞了,難怪他的兵這麼厲害,原來他們的王是個大魔王,肯定只有天上的神才能打敗,我們這些凡人最好躲著他。
「誰?」
「咋呼什麼啊,這麼大的雨,你還怕漢軍來偷襲啊。」老兵笑著說,說沒說完嘴巴一歪吐了口血,栽倒在地上,後背插了好幾隻箭。
幾個士兵正要叫喊,只覺得寒光閃過脖子一涼,就被神召喚去了。
戰鼓響起,從四方傳來。
「突襲!」高奴營地大亂,既然漢軍可以招來大水,那麼雨夜出現也沒什麼好希奇的。
人馬踐踏。高定根本就壓不住,不知道哪裡來一匹馬把他撞到一邊,人馬踩踏下,不多時候已經成了團肉泥。
天漸漸明亮,僥倖不死的訶樂勤才招呼殘部,這營地一片狼籍,到處泥濘不堪。
當王諒的無當軍執刀而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群不知道反抗的胡人,看見的是一個修羅場。許多人忍不住吐了出來。
「殺!」雖然王平幾次想放過這些人,但是一想到劉封說:「此等豺狼以禮儀教化之先必以鮮血為鋪墊。」
屠殺,一場被後來史學家幾乎淡漠的屠殺,只是在後來的史學家司馬光在他的《政通廣字》里簡單地寫了幾個字:
「或曰建興五年春,丙午,王諒雨夜以千人眾破鮮卑莫護部,殺酋萬餘,夷狄震懾。」至於當時的場面很少被記敘。
當趙破奴趕到的時候正好趕上這場屠殺的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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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門
望著那湍急的奢延水(后稱無定河)和走馬水交匯,已經升為鎮北將軍的美霖站在這裡,望著五龍山,望著橋山,望著那不遠處的長城,心裡不由感嘆一陣。
上郡一地已經被剜了一塊心,如果能有一軍自北而下從龍門山突破可立下洛陽。但是曹操是什麼人他肯定不會允許這麼個大禍害呆在這裡的,西鮮卑的步度根、泥歸泄已經打到了長川,竇賓已經向劉封求援了,幫還是不幫這個決定權已經被下放給了美霖。
「我該怎麼辦呢?」美霖陷入了遲疑中,「將軍要在的話多好了。」
「汝澤,為帥之道與衝鋒陷陣卻又不同,一言可興,一言可敗,不可不慎。」劉封的話響起。
「吾常以將軍遲疑,今日帶兵才知帶兵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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