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死不瞑目
容妃冷冷看著他落在芸娘身上的目光，諷刺的一笑。
她走至芸娘的面前，輕輕將手貼向她的小腹，不自覺的放輕了嗓音：「已經三個月了吧？」
芸娘點了點頭。
「太醫看過，說你這一胎，很可能是個男孩兒。」
容妃道。話雖是向著芸娘所說，眼睛卻是落在吳帝的身上，就見他眸中果然又是一亮，連滿是死氣的臉容，都彷彿因為這樣的希冀而好看了許多。
只聽容妃對著他，輕聲道：「恭喜陛下，你有個孫兒，要做祖父了。」
吳帝起初沒有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愣愣的盯著他，直到他看到，司徒易澤走到了芸娘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兩人依偎在一起，親昵異常。
那根本不是皇子與父皇的寵妃該有的行徑！
電光火石之間，吳帝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他喉嚨間發出不能置信的響動，像是被硬生生的悶在被子里的尖叫，他瞪大的雙眼，一瞬纏滿血絲，死死的瞪著面前的一男一女，目眥欲裂。
「芸娘腹中的孩兒，是兒臣的骨肉……」
八皇子緩步走到他的床前，道：「她根本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父皇你。」
他的親口承認，就像是遞進吳帝心口的一柄刀子，讓他一瞬有種撕裂感。
他的腦海里，一時間閃過無數的念頭，他想問他，他們是什麼時候，背著他在一起的，他想怒斥他們的不要臉，想要不顧一切的命人將這對姦夫**拖出去千刀萬剮，想要將所有的人都殺了！
可是，當他艱難的環顧四周，卻發現，偌大的寢殿之中，除了容妃和八皇子，以及芸娘之外，就只有那藥王谷的醫女，和那楚國的攝政王了。
吳帝沒有心思，也無力追究後者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他只是驚恐的發現，如今，只有他一個人了。
吳帝失魂落魄的靠在床頭，心頭一片冰涼惶恐。
短短一日之中，他的人生，已是天翻地覆。
他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走到了今日這個地步。
他心中膽寒，目光久久的在殿中幾人的身上來迴轉著。
「來人……」
他拚命的從喉間擠出這兩個字，卻宛如石沉大海。
「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容妃冷酷的打斷了他的期待。
「不，晟、兒……」
他艱難地喚著自己最看重的兒子的名字。他不自覺的看向寢殿中的一角，那裡藏著另一份遺詔，是他事先寫好的，等他百年之後，將皇位傳給司徒易晟的詔書。
如今，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了。
然後，他眼睜睜的看著霍念卿向他藏匿的地方走去，只聽吧嗒一聲，錦盒被打開。
女子纖細的玉手，將放在其中的詔書拿了出來，吳帝著急的嘶吼起來，但落在旁人耳中，不過是一連串毫無意義的聲響罷了。
霍念卿甚至沒有看他，徑直走向桌前，然後將手中的聖旨，伸向了燃燒的火燭，暗紅的火舌，迅速的將輕薄的紙張點燃，一瞬已成灰燼。
吳帝徒勞的想要阻止，半癱的身子，重重從床上摔下，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上前幫他。
他狼狽的趴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他親手寫的詔書被燒毀，突然想起來，當年他也是這樣，當著先帝的面，將他立司徒煊為皇太弟的詔書燒成了一片灰燼，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倒流回了二十年前，只不過眼睜睜的承受這番絕望的人，變成了他。
吳帝不寒而慄。
「吳國只需要一份遺詔。」
容妃淡淡道。
吳帝驀地抬眸看向她，眸中儘是怨毒。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沒，沒用……」
他斷斷續續的開口道：「司徒煊……早死了，有，有遺詔，也……沒有用……」
他嘴裡像含了核桃一樣，艱難的往外吐著模糊的字眼，意識到這一點，他幾乎是欣喜和得意的，就好像溺水之人，以為自己終於抓住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一般。
容妃憐憫的看著他。
「如果我告訴你，他沒有死呢？」
容妃道。
吳帝眼底的希冀，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費力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眼中一瞬閃過大片大片的荒蕪，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到了。
「不，不可能……」
他嗓音破敗沙啞，像吹碎的棉花一樣。
蕭雲琅緩緩走至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他，清俊的臉容，隔著漫長的時光，漸漸與當年那個小小孩童重合在了一起。
吳帝突然反應過來，他是司徒煊，是當年被他親手推至冰窟的幼弟！
巨大的恐懼，一瞬如同拳頭般攫緊他的心臟，眸中血色翻湧，他喉間不斷發出荷荷的響動，像是在說：「你，沒死……」
他看到面前毓秀挺拔的男人，緩緩勾起一張薄唇，笑了笑，說道：「沒錯，我沒有死，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回來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吳帝奇異的明白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言語。
就像是巨大的一場噩夢一般，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知道原本早該死去的人，為什麼還好端端的活著，更不知道如今的他，還能做些什麼，而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
賀公公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的手中，捧著的赫然是他的金印。
吳帝眼睜睜的看著容妃拿起玉璽，在先帝的那份傳位詔書上蓋下了印記。
一切塵埃落定。
「送陛下上路。」
容妃平靜的吩咐道。
「是。」
賀公公低聲應道，迅速的上前，他的手中攥著一條白綾，同當年扼死宸妃娘娘的，也沒有什麼兩樣。
吳帝徒勞的掙扎著，眼前一一浮現過所有死在他手中之人的面孔，而今日，終於輪到他了。
他無力的垂下了腦袋，死不瞑目。
容妃看著他冰冷的屍體，闔了闔眸，逼退眼中的澀意，惟剩下為兒子報仇雪恨的痛快。
霍念卿與蕭雲琅，遠遠的站在一旁，心中卻是異常的平靜。
前世今生，種種國讎家恨，終於在這一日得報。
霍念卿與蕭雲琅什麼都沒有說，惟有兩雙手，緊緊相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