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遺詔
吳帝中風了。
太醫們進進出出，費力的為他診治著，又是行針，又是殫心竭慮的商量著藥方，但結果卻不盡人意。
霍念卿靜靜的看著病榻上的吳帝，心中清楚，他是好不了的。
因為他的身子，早就被那些被她動了手腳的丹藥，侵蝕成了一具空架子，只等這致命的一擊。
蕭雲琅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溫熱的指尖，輕輕覆住了她冰涼的手指。
霍念卿看向他，男人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是時候了。
「容妃娘娘駕到。」
隨著太監的一聲唱，容妃一身縞素的走了進來。
看到她，吳帝僵硬麻木的身子，似乎不受控制的彈動了一下，他艱難的睜大了眼睛，看向她，喉嚨間發出聽不分明的荷荷聲響，似乎在說著什麼，但是，卻根本沒有人聽得清。
容妃在他的床前站定，居高臨下的看著昔日的愛侶。
他如一塊腐肉般躺在床上，身子因為中風，亦是半癱，根本動彈不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口中還時而不自覺流出誕液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行將就木的將死之氣。
曾經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年輕皇子，那個野心勃勃、躊躇滿志的青年帝王，原來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這副陌生的模樣。
容妃突然發現自己心中並無多少難過，或許，早年的情意，早在自己唯一的孩兒被他親手推落冰窟的時候，就已經消彌散盡。
「容妃娘娘……」
旁邊伺候的宮人，低聲提醒道。
容妃略略回過神來，看向榻上的司徒煜，對旁人來說，他口中嗚嗚咽咽的含糊不清，或許怎麼費勁兒都聽不清，但她卻奇異的能夠從他的眼神中，多少猜出他的想法。
「你問我為什麼會來？」
她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笑：「你放心，我不是來看你的，我來，是為著當年的遺詔。」
吳帝如今雖然中風，身子半癱，但腦子尚算清醒，聽得她口中的「遺詔」兩個字時，尚未有什麼反應，當看到她手中握著的那捲聖旨之時，卻是瞳孔劇烈的一縮。
「看來你還記得這份遺詔。」
容妃看清了他眼中的驚恐和不安，心裡卻有種詭異的快感：「沒錯，這份遺詔，就是當日先帝打算傳位給離王殿下的那份，它埋藏了這麼久，也時候重見天日了。」
「你……你，要做……什麼？」
吳帝含混的從口中擠出幾個模糊的字眼，渾濁的雙目，死死釘在她身上。
「自然是要將你搶走的東西，還給它原本的主人。」
吳帝心中當即轉過無數的念頭。他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面前的女子，可是，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容妃看著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卻知道他想問什麼。
「你想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直直的看向他：「我也想問你，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毒殺離王殿下和安兒？為什麼你可以這樣狠心，連我們的親生骨肉，連我們的孩兒，你都不放過？！」
突如其來的指控，就像是一柄利劍，直向吳帝的心頭刺去。
這麼多年了，他原本以為，當年的事情早就過去了，卻沒有想到，時隔近二十年，竟會被再次提起。
他想解釋，想否認，想像當年一樣強勢的將此事揭過，可是，他早已不是當初初登帝位，正值壯年的一國之君了，如今的他，就像當年毫無反抗之力，被他推下冰窟的司徒煊，以及司徒易安一樣的脆弱不堪，可以任人宰割，卻不付出任何代價。
「當年，先帝分明屬意離王殿下繼承皇位，你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欲將其毒殺，離王殿下命大，逃過了一劫，你不甘心，竟直接將先帝謀害致死，竊取了皇位！」
容妃厲聲數落著他的罪行，一樁樁一件件，宛如審判：「為了保住這個皇位，你逼得宸妃娘娘殉葬，親手將離王殿下推至冰窟，為了不讓人懷疑，你甚至不惜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犧牲！司徒煜，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
聲聲詰問，宛如泣血一般，容妃猩紅的雙眸，死死落在面前的一國之君身上，多年壓抑的痛苦，在這一刻，終於得以盡情的發泄。
「嗬……嗬……」
吳帝面容青紫，雖然一句話說不出來，但眉眼間的戾色，卻是毫不掩飾的顯示著他的不甘。
誠如容妃所言，他毒殺幼弟，弒父奪位，逼得宸妃自盡，又親手將幼弟和長子，毫不猶豫的推至冰窟，哪怕那個孩兒是他最喜愛的女子所生，他也未曾有過半分的踟躕。
吳帝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錯。一將功成萬骨枯，只是死幾個絆腳石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就算其中的一個，是他的親生骨肉，又能怎麼樣？畢竟，他當時除了司徒易安之外，還有好幾個孩兒了，而且只要他登上了皇位，三宮六院，日後勢必會有更多的孩兒，所以，只是犧牲其中的一個，算得了什麼呢？
他唯一算漏的，可能就是沒有想到，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會被眼前的女子發現。時隔多年，吳帝已經記不清她當時是不是也像現在一樣歇斯底里了。而之後，她就「瘋」了。
他知道她的「瘋病」是裝出來的，卻縱容了她。他自覺對她已是寵愛有加，畢竟，那麼的嬪妃之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她了，他甚至想過，等將來她同他再有了皇子之後，她的孩兒，他也會給他像其他皇子一般爭奪皇位的機會。
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所作所為，會對容妃造成怎樣的傷害，或許想過，但與他皇位的穩固，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不必讓他拿到天平的兩端抉擇。
即便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吳帝依舊這樣想。
「好在，如今你終於得到了報應。」
容妃看著他，眼中早已沒了當初的柔情蜜意，惟有仇恨以及報復：「你看看，你現在還有幾個活著的兒子？二皇子沒了，四皇子雙腿殘廢，五皇子被流放，你最看好的六皇子也與你離心，八皇子……」
說到「八皇子」幾個字時，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極之有趣的事情一般，笑了，然後，她徑直跳過他，續道：「對了，芸妃肚子里，如今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兒……」
聽她提起容妃腹中骨肉，吳帝目中一亮，下意識的順著她的眼眸，望向一旁的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