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wuk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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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wukan

離開宮殿時是長安夏日的一個黎明,悶熱的長安城,一片死寂。突然,成群的烏雅隱天蔽日,嘎嘎鳴叫著撲向古老的宮殿,宮牆和安福門樓上也站滿了烏鴉。

隨後,一大群親服女子在太監的驅趕下走出宮門,被趕入停在宮門外的十幾輛持著布幔的宮車。她們形同囚犯,彷彿被拉到西郊赴死。她們唯一的罪惡,便是曾被那個已死的皇帝親幸過,而且未能生出孩子。她們神情各異,有的真如赴死,有的像是在為新的皇帝低聲哭泣,有的靈魂走失,神情木納、萎頓。

唯有武則天,顯得那麼與眾不同,寧靜動人,以一種絕美的凄艷閃射出光彩。

沒有人知道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在想什麼,好像只有她不是被驅趕著去做尼姑,好像要坐上接她的宮車去做皇帝的新娘。

她款款而行,昂著那動人的、永不屈服的美的頭顱。

此時,你知道史書上是怎樣去寫她的嗎?他們寫她如何陰狠地準備奪取大唐江山,寫她如何算計著去迷惑那個單純的新上任的皇帝,寫她如何準備去濫殺無辜和與男人,寫她幸運,為什麼就沒有被細繩子勒死在宮室。他們不想分析這可憐的女人被驅趕出宮的心境,不想給她施捨一絲同情的文字。他們只寫她的野心,不寫她的理想和奮鬥。他們是被世界上聰明勇敢的女人嚇壞了,被中國出了個女皇帝氣壞了。只配為男人服務、生孩子的女人怎麼可以當皇帝?那天下還有陰陽黑白和方圓嗎?

我讀過一本作家的書,挖苦中國古代的史官,說他們窮酸老式或是受支宮刑變態的文人。看著,我不禁想笑,是有點刻薄。

武則天終於被那些受過宮刑的男人惡毒地驅趕著,進入了奔向那暗無天日的「佛門凈土」的宮車。

長安西郊的感業寺,依山傍水,古樸秀麗。對塵緣斷絕的人說,是修真養性的佳處。但是對武則天這些世俗的女人來說,就是人間地獄。這裡除掉磐缽的敲擊之聲,便是死亡般的寂靜。迎接她們的老尼們兇狠的目光,在一雙雙山鬼般目光的監視下,一雙雙雞皮鷹抓般的手裡握著殺人匕首般的剪刀。一束束美麗的秀髮,在兇狠、惡毒的目光投射下,墜落、飄散。轉眼間這群美麗的女人,便成了泛著青光頭顱的禿子。武則天緊閉著嘴唇,看著自己的頭髮一縷縷飄散,她強忍著淚水,兩眼直視著那個老尼投來的忌妒的、幸災樂禍的目光。

這是一群被遺棄的美麗女人,說什麼佛門清凈,她們誰也無法清凈。

自隋文帝力倡佛教,貞觀初年唐玄奘又西行印度,訪求15年取回1300多卷經卷,是為大唐盛事。感業寺是皇家寺院,也藏有許多佛教經典。但是,這些經典對這些殘遭遺棄的女人來說,幾乎毫無關係。

武則天初入寺院,心裡也充滿了怨毒,她厭惡灰色的葬服般的尼姑衣袍、憎恨那頂遮掩著她光禿的黑色布帽。看著一個個目光獃滯、垂首念經的老尼,聽著那惱人的磐缽敲擊聲,她幾乎要發瘋,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座剝奪她正常生活權力的人間地獄。

但是,她畢竟是一個非凡的女人,有著男性的剛強和女人的執拗。她很快更冷靜下來,怨天憂人只能是自取滅亡。既然唐高宗李治要答應來接她回宮,她就要等著他的到來,即使等不來也不能這樣自輕自賤,天不絕人人自絕,她要為自己創造機會,哪怕還有一線希望,她也要去等待、去創造。

這樣一想她立即輕鬆起來,再看那寺院中的森森松柏,似乎也不比皇宮差。她在皇宮十幾年,皇宮又給了她什麼呢?於是,她開始燒香禮佛,面壁打坐,誦讀經典。她有深厚的文化功底,誦讀譯好的佛經,不覺困難。她開始想,唐玄奘千辛萬苦到「西天」去訪求佛經,一定有其道理。她是個好奇心極強的女人,她要發現佛經的奧秘,是何種奧秘吸引唐玄奘去為之奉獻終生的。這種好奇心正好成為她誦讀、研究佛典的興趣。於是,她真的如饑似渴地研讀感業寺所藏佛典了。武則天研習的是玄奘創立的唯識宗,即法相宗。武則天當政后,曾欽撰《大福先寺浮圖記》《三藏聖教序》《大周新譯大方廣佛華嚴經序》《方廣大莊嚴經序》等佛學作品,表現出她較為深厚的佛學修養。她還親自給織了一次大規模的佛教經典翻譯工作,由此產生了中國佛教新宗派華嚴宗,該宗派以《華嚴經》立宗得名,武則天欽賜創宗人法藏為「賢首」,故又名賢首宗。在有唐一代,唐太宗和武則天是兩位推動佛教發展的皇帝,而佛學知識方面,武則天又遠比唐太宗深厚,這顯然與武則天在感業寺出家研讀佛經有關。

由於武則天的勤苦功課,認真誦讀佛經,讓感業寺的主持長明師太對她另目相看了,長明既為主持,亦當有道有識。一天,她問:「你對功課的**很熟悉,原來誦讀過嗎?」武則天抬頭看著她,滿臉皺紋,滿目慈祥,絕無入寺時的兇狠,「弟子幼年曾受家母熏陶,亦曾留意經典。」「原來如此,這說明汝與我佛有緣,然佛經僅為文字,佛法乃大乘之道。望汝努力經進,參知佛法,修為正果,得菩提之道。」此後,師太常與她交談。

可是,武則天畢竟不是佛中人物。儘管她攻讀佛學很勤苦,她自己明白,那多半是在打發清苦的日子。她自知「六根」未凈,與佛無緣,大唐塵事,新皇帝李治,才是她關心的根本所在。

《全唐詩》[《全唐詩?則天皇后》,卷第58頁,中華書局,1990年版。]詩里收有武則天這麼一首詩: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看石榴裙。

有人認為不是武則天的創作,是《全唐詩》的誤錄。但收入者自然認定是她寫的,有人還以為是她在感業寺為尼時寫的。武則天文思敏捷而深刻,她應該還有很多詩文未得收錄流傳,尤其她為尼的幾年,應該有不少詩文創作,只是因為她身為尼姑,作品難以流傳而已。

這篇詩作並不算美,詩意淺顯,一覽無餘,武則天身在尼寺,心裡猶苦苦思念著一個人,因此常常流著眼淚,輕拂著她在宮中的裙帶。她思念誰呢,自不待言。此詩乍看不大像武則天的性格,她不是纏綿的女性。然而,文學作品,尤其是詩作品,有時也真超脫作者性格。如杜工部乃關心政治和民生的作者,然而也有「林花著西胭脂色,水荇牽風翠帶長」的閑品;李青蓮豪放,讓人不相信「寒山一帶作心碧」和「霸陵傷別」那兩首優美和寄意凄婉的詞是出自他的筆下。更不能讓人理解的是兇殘的政治家曹丕竟寫出《燕歌行》那首七言詩,以如泣如訴的筆調描繪婦女不眠秋夜思念丈夫的悉苦來。因此,武則天那般能夠駕馭群臣、創造社會的偉大女性,在孤身為尼的逆境中,也會思念、流淚,祈盼著為她許有諾言的太子、如今做了皇帝的李治,盼著他降駕感業寺,救她脫離苦海。

李治是如何來感業寺探望武則天的,又是如何引她從俗再度回宮的。這些情節《資治通鑒》所用文字不多,但過程卻極為清晰。為史者根據《通鑒》的史料,敘述大都正確。而且,《通鑒》的潛詞也透露出李治在武則天出家前是有諾言的。其文曰:「上之為太子也,入侍太宗,見才人武氏而悅之。太宗崩,武氏隨從感業寺為尼。忌日,上詣寺行香,見之,武氏泣,上亦泣。」[《資治通鑒》,卷199,永徽五年三月庚申。]細讀之,文後不便言者是極為清楚的。「忌日」,應是太宗去世兩周年,李治為父親服喪三個年頭的日子,李治才能出宮借去感業寺為太宗祭奠的機會,去見武則天,並準備接她回宮。

既然連《通鑒》都說:「見之,武氏泣,上亦泣。」文後的內容大約是李治去感業寺與祭奠完畢后,通過寺中主持去見年近30的武則天。李治是皇帝,感業寺又是皇家的寺院,自然是不能不讓單獨見面的。見面之後,一定真有抱頭痛哭的情景,以李治的柔弱多情,武則天的悲苦與欣喜交集,是可能出現抱頭痛哭情景的。既得相見,亦有親近之機會。而且,應該會有多次相見的可能。但是否已經懷孕,此為故事書儘力描繪者,或亦有可能。因第二年下半年武則天已為李治生有一子。然而是在寺中孕,或接回後宮納為妃而孕者,很難推測,因為不久她就返回唐宮了。此亦細事,不必費猜。

武則天是怎樣再度回宮的?也不能是說回就回,她畢竟是太宗的妃嬪侍妾,又出家當了尼姑。原來是高宗李治的妻妾大鬧矛盾,給了李治接她回宮的大好機會。關於這段情節,正史記述的滿詳細。其他許多故事類書文的記述雖有渲染和誇張,但事實原本如此,出入多不算太大。

高宗的皇后王氏,是以其出身高貴、淑靜賢德而被立為皇后的。她的確美麗端莊,但美麗的臉像個石膏像,極少有表情,更難見到其笑容。因其出身名門,又多了一份目空一切的高傲,美麗的眼睛總是看著自己的腳尖,眼瞼總是低垂著,毫無聲色,像個死羊。她假意順從高宗,又似乎拘泥過了頭,使高宗感到厭倦。況且她又是關隴大族的後人,有她在高宗身邊,使高宗成了被監視的對象,不得不小心翼翼。在朝堂上,那些老臣為盡責任,總是無休止地勸諫;回到後宮,高宗面對皇后,也還是得小心謹慎。他前後應付,不得要領,成了個兒皇帝。

高宗像是個笨孩子,家長看得太緊就設法逃避,而逃避的地方便是淑妃宮[蕭淑妃次女生於貞觀二十三年,高宗即位前,淑妃獲寵,參見《全唐文》,卷第3295頁。]。

淑妃姓蕭,高宗作太子時是他的良娣[良娣:漢代太子的妾號,唐無此號。即借用漢號,為太子妻。],即位后拜為淑妃(唐制,皇后之後有貴、淑、德、賢四妃)。此女美麗動人,又天性活潑,妖痴可愛,本不是個好妃,但大當時的情景下,高宗寧可躲入淑妃宮,不願去見皇后。這在後宮制度下是極為不正常的,這叫冷落皇后,專寵偏妃,弄不好是要出亂子的。

不久,高宗與武則天的事為王皇后探知,她更是大為惱怒,一個淑妃就讓皇帝准落了自己,如今皇帝又愛上了尼姑。王皇后也算是個有算計的女人,如今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是淑妃,她想:莫如把那個尼姑拉入後宮,以奪淑妃之寵。而那個尼姑僅是先皇的侍妾,地位卑下,諒入宮也不致為患。等到先用她取代了淑妃,再加頭除掉她,不過輕而易舉事。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柳氏,母親也贊同。因為事大,又找舅父商量。舅父柳奭,出身關隴豪族,曾祖父是北魏的大臣,祖父和父親都在隋朝做高官。柳奭很有才學,在貞觀年間官至中書舍人。后因外甥女為皇太子妃,升為兵部侍郎。太子妃被立為皇后,柳奭又遷升中書侍郎。他的升適與皇後有關,命運拴到了皇後身上。皇后因皇上專寵淑妃,他不能坐視不管。他聽了王皇后和柳氏的計劃,也以為可行。而且強調武氏在朝中無任何依靠,將來或殺或逐都極容易。因此,主張速行。

有了舅父的支持,王皇后便派人入感業寺,讓武則天蓄髮[《唐會要》以為先召入宮,再蓄髮,此說不可靠;《通鑒》是先蓄髮,再召入宮,此處采之。],以待入宮。隨後把自己的做法向高宗說明,自己不言她的離間計劃,只表示自己的賢良德性,以博高宗的心歡。高宗是個沒有算計的人,聽皇后一說,便滿心歡喜,對皇后的態度也熱情了許多。

武則天見當今皇后讓她蓄髮和準備再度入宮,心裡既高興又驚疑。從皇帝要接她回宮的為難表情和遲遲未動,應該是皇后的阻力首當其衝。如今皇後主動要她入宮,她認為絕不那麼簡單。然而,即接她入宮,就先不用多想,離開寺院后再相機而動。

不久,宮中果然來了人,把武則天打扮梳妝了一番,擁上一乘小轎,抬入後宮。

侍女為武則開打開轎簾,王皇后笑臉相迎。一陣噓寒之後,皇後半吞半吐地說出了接她回宮的意圖。是說並不知武氏入寺之事,後來聽說她在寺中受苦,皇帝又思念於她,才接她出宮的。武則天也假裝惶恐、驚喜,向皇后和魏國夫人跪拜,感謝天恩。隨後就在正宮的偏室住了下來。

當晚,王皇后把皇帝接入正宮,為武則天的入宮接風,為皇上與武氏圓房。從此,高宗下朝即來正宮,武氏勸他多禮皇后。高宗也從心底感念皇后的賢德,與皇后恢復新婚時的于飛之好。皇帝不再去淑妃宮了,皇后重又獲得了李治的垂愛,她以為計劃成功,也真的很喜歡武則天。

武則天果然也有了忍性。這是她為才人十幾年、做尼姑三年獲得的硬功夫,她不再是將軍府的女公子。在皇後面前,她總是殷勤向上,顯得極為知恩相報,沒有些許虛與委蛇的意思。這樣一來,武假成真,連絲毫瞧不起這個先被太宗遺棄,再做尼姑的魏國夫人柳氏,也對武則天改變了態度,常常溫語相加,就像對自己的親女兒一樣。

於是,每當高宗回宮皇后總說武氏如何知書達禮、賢淑聰明。高宗仁厚,以為皇后與武氏相處甚洽,以為武氏真的心地純良,他坦然接受正宮裡的一后一妾,很少臨幸淑妃宮。

其實不管皇后,無論皇帝,都太小看了武則天。以她的聰明才智,以她在後宮寺院多年錘鍊的心計,她怎能把皇后瞧在眼裡。她認為這個花瓶一樣的女人太愚蠢,沒有任何頭腦,自己身處險境,還自我感到得計。武則天很快就看清了她們的那個計謀,她完全看透了她們。對於這個似有權執的、自己未來真正的敵人。嚴格說來皇后和柳氏這母女,就夠上她勢均力敵的對手。如今自己還得對她們曲意逢迎,不過自己還必須依靠她們、利用她們罷了。武則天想,未來真正失敗真正可憐的人兒肯定這一對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母女。

武則天身居正宮的別室,沒有認為自己是皇后借用的她,她很自信,以為是皇后找到了最適合、最鋒利的自殺的匕首。隨著皇帝對她頻頻的寵幸和那份熱烈的愛,使武則天更加自信,她在後宮才是最優秀的,這個龐大的正宮應該是她的。

沒過多久,她便懷上了皇帝的龍種[參見寧志新:《武則天削髮為尼一事考》、《華中師大學報》,第1期。武則天懷孕應為離開感業寺,尼姑懷陰雲說不可能。]。她欣喜若狂,就憑這,憑著皇帝熱愛她而得出的結晶,她也要向大唐政權多要些東西了。

但是,她不會像皇后那般愚蠢,就是耍了點小聰明卻遺下她這麼個更大的禍患。武則天本是個十分歡快而又大度的女子,她不想憑藉女人們那些小謀小計去獲得,她對女人們忌妒和爭寵很厭煩。然而,經過十幾年的深刻教訓,她也要多少用一點女人的天然條件,她清楚自己的手段,只要出手,就讓她不同凡響。

武則天一生,尤其是她經過感業寺前後的起落之後,她都是極為自信的。

於是,正史上有了下面的記載:王皇后「陰令武士長發,勸上納之後宮,欲以間淑妃之寵。武士巧慧,多權數,初入宮,卑辭屈體以事後;后愛之,數稱其美於上。未幾大幸,拜為昭儀,后及淑妃寵皆哀,更相與共譖之,上皆不納。」

這簡短的文字,包含著多少曲折的故事,這些故事有宮中女人們爭鬥的淚水和血腥,也閃爍著武則天智慧的光彩。

王皇后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淑妃也做了替罪羔羊。她們相繼完全失寵,又聯合起來共同對付武則天。但是,她們不是武則天的對手,又一起敗下陣來。這反覆爭鬥過程,故事書用來隨意加工,寫起來當然都很熱鬧,藝術性的作品,想象是允許的。關於這一段的描述,大體上也都不過格。

從歷史的真實角度反映,大約是這樣的。武則天知道自己懷孕,這可是皇后安排下而產生的結果,因此她名正言順,儘管嘔吐難受,但她很興奮,只要在高宗還愛她的時候生下她們的兒女,她就可以和皇子或公主在一起,她就永遠不會再過感業寺那種死寂和恐怖的日子。自然,她要抓住高宗,讓他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以前,她沒有這麼想過,即使想,唐太宗也不一定吃她那一套,何況自己總認為那樣太卑薄。

自然,有了某個男人孩子的女人,只要不是過於強迫的,她對自己未來孩子的父親會向溫柔方面發展的。如何馴服「獅子驄」,也是她的真實性格的流露,這也不能否認武則天作為懷孕美麗女子的溫柔一面。

所以,當她把懷孕消息告訴自己的丈夫時,表現的是那麼嫵媚、溫柔和嬌羞。李治太愛她了,他緊緊地摟著她,熱烈地吻著她。不斷地問:「是真的?你真的有了咱們的孩子?」李治是一個剛性不足的男人,但他此時的溫柔,卻讓懷孕的武則開異常幸福。

馬上,李治便作出了決定,讓武同是天搬出了皇后使離間之計為她安排的住房,住進了後宮中另一處宏偉而美麗的宮殿。在皇帝的親自安排下,武則天搬進了這個不亞於皇後宮邸的庭堂,她簡直不相信這個宮殿的主人會是她武則天。隨之加封為昭儀,連升三極,排在了皇后以後的第六位。

當武則天臨別彬彬有禮地向皇后辭行時,那個高傲而愚蠢的女人才知道自己是引狼入室。更讓她受不了的是,自己讓她嗤之以鼻的女人,竟然也能懷上皇帝的龍種。她原來痛恨淑妃,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淑妃連續生育,看到淑妃大腹便便,作為皇后還得假裝關心慰問,自己卻總也懷不上皇帝的孩子。淑妃經常捧著自己肚子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她認為是在向她示威。如今又讓自己引來個女人,居然也懷上龍種,居然因此被皇帝接走,住進豪華的宮殿,與自己比肩而坐,她簡直發了瘋。

於是,她再也沒有了平日淑女的風度,她氣急敗壞,急恨流淚,聲嘶力竭地斥責母親。「哎事情弄到這步田地」,待女兒稍稍平靜柳氏安慰說:「是天命吧,女兒?跟太子作妃多年,咱沒給人家生下一男半女啊」

皇后不管如何發火,此後皇帝更不幸其正宮。一個女人如果得不到丈夫的顧盼,就已經算是被遺棄了。武則天未入宮時,高宗有時還去正宮,如今只去武氏那兒。王皇后的位子形同虛設,她在這次後宮爭鬥中,遭到了失敗。

接下來,令史家捉摸的是又一個問題的出現。史書上載出了高宗的一道詔書的內容:「立陳王忠為皇太子,赦天下。」[《資治通鑒》,卷199,永徽三年七月,丁已。]隨後又有記載:「王皇后無子,柳奭為後謀,以忠母劉氏繳賤,功后立忠為太子,冀其親已。」

這裡透出的信息自然是會讓寫作史書的人進一步思考王皇后的舉措的。因為《通鑒》上明明白白寫道是王皇后的舅父柳奭為她「謀」的。

為什麼要這麼「謀」呢?原來那年三月,淑妃生下一子,高宗為之取名素節,隨後又封為雍王。如今,皇帝又讓武則天懷孕,如果生了兒子,如果被立為太子,皇后的地位和處境就險惡了。既然皇後生子的希望不大了,莫如先立太子,讓淑妃和武則天雙方落空。陳王李忠的母親劉氏只是後宮中的一個普通宮女,無法動搖皇后的地位;李忠之母天性柔弱,不會因母以子貴而反臉,只會讓她母子對皇后感恩不盡。

既然皇后再無高招,只好聽舅父的安排。接著,史書上又有「外則諷長孫無忌等使陳於上」(同上引注——引者),皇帝制度下,做個史官之不易,背後那麼多的事情,只是隱約其詞地寫這幾個字,似乎不寫不行,或不寫與心不忍,寫明白了又怕出漏子。史實是,柳奭及皇後有了立李忠為太子的決定,沒有直接向皇帝陳奏建議,而是「諷」那幾個說話算數的老臣「請於上」。由於「諷」的原因,最終搬動了皇帝的舅父、朝中首席大臣長孫無忌,那個「等」字里包括尚書右僕射褚遂良、左僕射于志寧、侍中韓瑗等重臣一起向皇帝「請」。估計皇帝內心是不大同意的,李忠雖是長子,但不是愛子,況且以其母親的出身地位,真也就不夠資格。在武則天未返宮之前,高宗寵於淑妃,淑妃生子雍王素節,素節才是高宗的愛子。即使不立素節,也不會立李忠,他可能等武則天生下孩子來再說。

由於高宗不同意立李忠為太子,所以柳奭才大動干戈,暗中不知動了多少腦子,做了多少手腳,才讓高宗被迫下詔的。何況,長孫無忌等人都是極重門第出身的,不會輕易同意立那個寒門母親生的兒子為太子的。估計他們是很為王皇後生不齣兒子而遺憾的,說不定他們還很認為王皇后、柳奭等大公無私呢。

其實,王皇后的這一舉動,在當時尚無損於武則天,因為武則天僅是有孕,生男生女尚在兩可,而直接打擊的是蕭淑妃。如果淑妃能正確對待,也不會成大問題。但淑妃也是性格潑辣、缺少城府之人,自己在皇帝御妻中的地位排為第三,皇后和貴妃無子,那她的兒子原本應立為太子的。如今無故立了一般宮女之子,她承受不了這種極不合理決定對她的打擊,心裡的感受比皇后受冷落還要糟,誰讓皇後生不出孩子的呢。

於是,淑妃也一下子跳了起來。本來高宗還一直喜歡著她,皇帝那麼多妻妾,同時喜愛其中的幾人是完全可能的。高宗軟弱而多情,違背自己心愿地立了太子李忠,對淑妃和愛子素節實在深有愧意,總想儘快找淑妃,說明自己的苦衷,他還想讓淑妃消遣自己在朝堂上委屈呢。

他這個皇帝可真天真啊結果遭到迎頭痛擊。淑妃又哭又叫,就差沒打他抓她了。最後把他逐出宮門,還高聲痛罵:「去找你的野尼姑吧找那個的臭*子吧」

太過份了,太過份了高宗被淑妃罵蒙了。想不到他寵愛的淑妃這麼粗野,想想她那兇惡的樣子,他怎會愛這麼女人。說什麼「梨花一枝春雨」,女人哭起來,鼻子眼淚可真難看、真怕人啊。

他哪裡還敢去淑妃宮呢。

武則天真是料的不錯,她們的確夠不上勢均力敵的對手。

舊時的史官們無不惡毒地咒罵武則天,總罵她天生就是個惡毒、的女人。正如《討武曌檄》中罵的那樣,說她「虺蜴為心,豺狼成性。」

然而,通觀武則天的性格的人,年少時天真活潑、無憂無慮。入宮后便成了任人驅使、宰割、毫無依靠的弱女子。入寺為尼等於進入了人間地獄,將來的命運自己完全作不得主。二度入宮原本就因李治看好了她是他所需要的女人,她也只求能有立足之處,她害怕過去那些苦日月。

誰能想到,她的入宮竟有了雙重身份:李治要她女人的美色(李治認為她是最美的);王皇后把她當成為行使離間詭計的工具。於是,一下子便被人投入到激烈爭鬥的漩渦之中。就像有人把你投入正在相互撕咬的狼窩,封閉,想逃也逃不出。你眼前是不是只有兩條路好走,要麼被眾狼吃掉,要麼得比狼還凶。如果說武則天是狼,那也是狼群把她變成的狼,她被迫咬殺的也是狼。

王皇后困獸猶鬥,淑妃在她惡毒的算計下失敗了,下一個目標是專力對付武則天。前堂上那群出身豪門的大臣們,也是王皇后的有力援手,武則天稍有不慎,就會被扼殺、撕爛。武則天被逼無奈,不準備鬥爭是真不行啊。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下半年,武則天生下一個男孩,李治為之取名弘,不久被封為代王。武則天有了皇帝的龍子,對宮中妃嬪來說是非一般的重要之事,若不出特殊原因在宮中便可以站穩腳跟了,當初做太宗的侍女才人時若有皇帝的子嗣,就不會被逐出宮門當尼姑,保況她已是嬪之首的昭儀了。

隨後,武則天又請求高宗追封父親武士彟為免遭朝臣非議,高宗同時下詔追封武德時的功臣。武士彟被追封之後,表示武則天是大唐開國功臣之後,出身名門,這本來也是事實,只是正史撰寫者們不願承認而已。與此同時,高宗又宣布武昭儀的直系親屬可以出入宮禁,使她能得到暢敘家庭之樂,這使武則天很感動。多年不見的母親楊氏和姐姐坐著宮車進入後宮,母女、姐妹相見,悲喜交集。她13歲入宮,如今已是29歲,其間已經16年未得相見了。姐姐已經守寡,帶著賀蘭氏的一雙兒女一直同年老的母親凄慘地生活在一起,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在皇宮相見,也算實現了小時向母親許下的諾言,大家都很欣喜。

武則天在宮中地位的迅速變化,使王皇后等人忿恨不已,她認為一個進宮不久的尼姑、亂了天倫的yin婦,得寸進尺,又如此張揚,簡直厚顏無恥,便咬牙切齒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武則天雖得升遷,但仍按後宮規矩,如期到正宮向皇后請安。王皇后一見武昭儀眼裡就要灼火出血,完全不見了往常那裝出來皮笑肉不笑,陰毒地瞪視這個令她噁心的爛女人,絲毫不顧皇后的大體,諷刺挖苦無不走到極端,罵她是騷狐用的陰器和狐媚迷住了皇帝……

武則天毫無表情地看了看高高坐在皇后鳳座上的女人,心想這小小年紀的女人竟會說出如此歹毒不堪的話來,真是白白坐在這個位子上,無怪乎李治不喜歡她。她本不想傷害這個已被皇帝遺棄,形同虛設的可憐女人。但是,在皇后如此不顧臉面,在眾宮女面前這般侮辱自己,傷害自己,她不這樣想了。她想,一定要讓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加倍償還,讓她知道傷害無辜者的代價,她甚至決定殺了這個愚蠢的女人,報今日難以忍受的屈辱。

但是,她仍未表示對皇后的不敬,禮如其儀。然而就在這一刻,她下定決心要斗一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和支持她的那些酸文假醋的男人們。從而也讓她閃現出一個奮鬥方向,她要取代這個女人的位置,只有取而代之,才能改變自己的仍然險惡的處境,有皇后存在一日,她和她的兒子、母親就無任何保障可言,包括她們一家的生命,可能會比以前被逐出宮門還要慘。為何一家的生命安全,她得好好計劃一番了,她咬緊牙關,如儀退出正宮,一路暗暗地想著。

據說,生下兒子沒多少天,她又懷孕了。

這個消息更加刺疼了皇后,她愈加瘋狂、變態。在後宮肆意詆毀武昭儀,讓她舅舅柳奭在大臣中惡毒散布武昭儀的謠言,並無恥地去找被她迫害的淑妃,重結聯盟對付武昭儀。她愚蠢而明目張胆地指天畫地,楊言:別以為那個臭尼姑有什麼了不起,今天我還是皇后,六宮之中黨政軍是我說了算,誰敢不規矩我會給她好看的

王皇后的作為傳到武則天那兒,她著實吃驚。一點也不錯,在後宮中皇后秉有大權,一旦宮妃有誤,皇后可以不經皇帝而動用家法。皇上在朝堂上知道也為時已晚,想救也來不及,後宮皇后濫發懿威,輕易處死宮妃的故事載在史書,武則天飽讀經史,自然清楚。然而,她武則天也不會坐以待斃,任人宰割。她又對皇后的作為感到好笑,不該先把自己的招數亮給對手,讓她早有準備。她自言自語:「事已至此,自己決不能示弱,而要把握時機,給對方死命一擊。」

武則天開始她的行動了。

第一步先要向皇帝示警,告以自己在後宮中的危險局面,讓皇帝先有思想準備,以便周轉。

當高宗又臨武則天的宮室親近愛妻幼子時,武則天說:「皇后因為皇上寵愛臣妾,要用家法整治臣妾了。望皇上以大局為重,多多看顧皇后,免傷皇后的心。」

李治只好快快而至正宮。皇后一見皇帝到來,以為自己的威儀畢竟讓武則天害怕了。並一再向皇帝詆毀武則天,說她忘因負義,迷惑皇上,離間咱們夫妻之情,實在可惡,不給她點苦頭是不行了。

李治聽后,果然如武氏所言,頓時皺起眉頭,十分不耐地說:「皇后貴為後宮主宰,心胸竟這麼狹窄,朕可從未聞武昭儀說過皇後半句壞話,她總是催我到皇后這裡來」

王皇后見他袒護武昭儀,更是妨火上漲,急不擇言地說:「那是她故意在皇上面前狐弄,你被她迷住,怪不得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其威怒之情溢於言表。

李治立即回敬:「皇后也該有皇后的體統,為何屢與妃嬪相鬧呢?前時總說淑妃不好,朕再不去她那裡,現在又說得武昭儀這麼難聽,是何道理」

皇后見皇帝動怒,再不敢多言。李治也愈加生氣,乾脆甩袖而去。

第二步是爭取後宮的人心。

王皇后統懾後宮大權,如果對武則天突然發動,則將倉促難以預備,造成被動。而如果取得了後宮眾宮女的人心,就能隨時控制王皇后的一舉一動,以便有所準備。即使皇后欲加之罪,後宮的六尚女官、女史們也會替她說話,皇后就未必能輕易處置她。

王皇后及其母魏國夫人的弱點是自視太高。脫離後宮的眾宮女和女官,尤其是魏國夫人,以為女兒當上皇后,自己出身又高貴,平日毫不體貼下人,頤指氣使,盛氣凌人,大家對她深懷不滿。武則天平日就很注意宮中人際關係,她知道宮女們的苦處,對她們深表同情。而今有心於此,更加努力去做,她不斷施以恩惠,有了賞賜,不論厚薄,全拿來賞給她們。尤其是被皇后和柳氏冷落的女官和宮女,更是專意籠絡,賞賜豐厚,毫不吝惜。這就是正史中的記載:「后不能曲事左右,母魏國夫人柳氏及舅中書令柳奭入見六宮,又不為禮。武昭儀伺后所不敬者,必傾心與相結,所得賞賜分與之,由是后及淑妃動靜,昭儀必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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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道德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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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wuk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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