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勿看
第四百六十一章.勿看
為表示她的新政改制,把高宗去世的這一年改過三個年號,即嗣聖、文明和光宅,分別代表著中宗繼位、睿宗即位和太后臨朝。自從武則天入宮輔佐高宗之後,唐廷改用過許多新年號,這都是武則天的主意。高祖只用了一個武德年號、太宗只用了一貞觀年號,而武則天先後用過三十多個年號。每發生一件大事,她就改個年號來紀念,的確反映了武則天的改革新思想,舊的傳統觀念難以約束她。
她親自臨軒執政后,就把大唐的旗幟易為金色,改東都為神都,改洛陽宮為太初宮,改八品以下官員舊服青色為碧色。
她又一次大改官名,目的是「因時而立號」,「適事以標名」。從而改尚書省為文昌台;左右僕射改為左右相;把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依次改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改門下省為鸞台、中書省為鳳閣;改侍中為納言,中書令為內史;御史台為左肅政台,增加一個右肅政台。其餘的省、寺、監、率名稱,都按各部門的職權令改名稱,表示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史書對武則天的改製成見很深,認為標新立易,亂改一通。而武則天舉例解釋說:「御史是分管官吏風氣的官職,要起到整肅吏治的作用。現在國土之大,州縣官員之多,很難整治。現在把御史台改為肅政御史台,增設右肅政台,就是用以監督地方官的風紀。而舊御史台不變,專管京中的部門和軍隊的風紀。」[《資治通鑒》,卷203,光宅元年九月。]這說明武則天的改官員名為的「適事以標名」,而增設官為的是更好的做好國家的工作,只要不是對她有成見,就可以看以她改革的用心了。
武則天代子臨軒,改元光宅時曾寫改元赦文,表示自己要勵精圖治的決心。其中有語曰:「以社稷之大任,屬荒眇之微躬。欽奉遺言,載深悲懼。遂以茲菲德,開導嗣王。」「惟欲勵精圖治,克己化人。便宗社固北辰之安,區宇致南風之泰。以斯酬眷命,用此報先恩。」文中謹表示她身負先帝的遺言和社稷的大任,要用心教育皇嗣,要把重擔子挑好,使社稷穩固,讓百姓有好光景,以此報答先皇的顧眷和委託。只能看到她垂念先帝的慈心、教育好皇嗣的苦心、治好國家的雄心,而並不見她吞併社稷的野心和害國害民的禍心。
正當武則天改元稱制,除舊布新,準備為大唐江山的鞏固與發展、為黎民百姓的安樂與幸福大幹一場時,一場由唐朝勛舊大臣的後代發動的叛亂爆發。叛亂距廢黜中宗李顯、置新群於別殿、宣布臨軒執政僅僅半年;距離易幟改元和改官名只有十十幾天。對勛舊勢力的可能叛變,武則天是有預料和準備的,但她也沒有料到會發生得如此之快。
叛亂髮生的原因,按傳統史家的說法是「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眾心憤惋」,因而為自保而發動。如司馬光的記述:「武承嗣請太后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廟,太后從之。裴炎諫曰:『太後母臨天下,當示其公,不可私於所親。獨不見呂氏之敗乎』對曰:『事當防微杜漸,不可長耳』太后水從。」於是追尊五代祖考妣,皆為公、王和夫人。又在山西文水建五代祠堂,並任用諸武,才激起唐宗室和勛臣後代的叛亂。
這個原因並不成為叛亂的原因,這仍然是「順口而言」,把西漢呂後任用「諸呂」的先例順手加到了武則天的頭上。試問:如果武則天任用的是「諸李」,把李姓宗室孩娃不留,一個個全用上,是否就沒有人說話了呢?這是什麼思想在作怪,還用再多說嗎?當李世民、李治執政時不是把李家的祖宗八代全追封為「皇帝」嗎?李氏兄弟子侄哪個不是王侯呢?史家們感到完全應該。何況,武則天當時也都把李氏宗親全安排到很高的位子上去了,高祖的五個兒子、太宗的兩個兒子都安排在中央中樞的顯要位子上了。中央的三省六部堂官現任宰相、首輔大臣全部是原來班子餘下的老臣或新晉的多姓大臣。任用「諸武」是以後的事,是許多頑固大臣、李氏宗室叛她而去,才用上她的幾個侄子為官,而朝中的主要官員仍是多姓,始終未出現「諸武用事」的大局(此問題后當論及)。所以,這次叛亂是另有原因的。
具體原因,司馬光接著就敘述出來了。而且行文十分簡煉,簡直數語道破:
會眉州刺史英公李敬業及弟盩厔(zhu,zh縣名,在陝西省——引者)令敬猷、給事中唐之奇、長安縣主薄駱賓王、詹事司直杜求仁皆坐事,敬業貶柳州司馬,敬猷免官,之奇貶栝蒼令,賓王貶臨海丞,求仁貶黟令。求仁,正倫之侄也。盩厔尉魏思溫嘗為御史,復被黜。皆會於揚州,各自以失職恕望,仍謀作亂,以匡複廬陵王為辭。[《資治通鑒》,卷203,光宅元年九月。]
有這段文字的記述,這次叛亂的具體原因太明白了。原來是一群犯罪的官員陰謀報復,所進行的作亂。這些齷齪小人因貪贓、受賄、賭博等原因,被貶了官,便湊到一起,先是發泄不滿情緒,然後利用形勢變動進行政治投機,便以匡複廬陵王李哲為旗號,「乃謀作亂」。司馬光已經給他們的陰謀活動下了定論:「謀作亂」,即陰謀發動叛亂。看來,正統官史對歷史上的叛亂者也是痛恨的。
叛亂禍首是被贈爵為太尉、英國公、揚州大都督的李績之孫李敬業。
李績在前文已經敘述過了,他是高祖興唐建國后的三代功臣,也為武則天能成為皇后立過汗馬功勞。武則天和高宗都極為尊重這位國家功勛元老,他死後為之罷朝七日表示全國哀悼。下葬時,武則天和高宗登上未央城樓,望著百官護送下的李績靈東大聲慟哭。由此可見武則天對李績的重視與尊敬。
然而,李績之孫李敬業、李敬猷兄弟蔭襲了李績的高爵卻不思進取,只知吃喝玩樂,仍不知足又貪贓枉法,終未逃法網而被貶免。又混淆視聽,以前朝功勛之後為號召,打著恢復李唐之旗號,糾集犯官而公然為叛。
這群犯罪官員中魏思溫是朝中的監察卸史,因犯法被貶為盩厔尉,再因故又被貶,他是個文人,又有政治頭腦,同那幾個武夫不同,就成了這次叛亂的「謀主」。
他為這次揚州叛亂想出個毒辣的鬼主意:先讓他們的黨羽監察御史薛仲璋請求出使江都,當時武則天正令御史到各地監察官員的風紀,一求准奏。薛仲仲璋到達江都后,再由另一個黨羽韋超到薛仲璋處告發揚州都督長史陳敬之謀反。這樣,薛仲璋便以中央派遣出使御史的身份逮捕陳敬之,如此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控制軍事重鎮揚州。
按照這個陰謀行事,果然成功。同年八月,薛仲璋以陳敬之「謀反」,把他逮捕。接著,李敬業自稱「奉旨」來擔任揚州司馬,又假稱高州地方酋長馮子猷謀反,太后令他發揚州兵討伐。遂即打開府庫和監獄,把囚犯放出來發給他們兵器和鎧甲,同時招兵買馬,殺死陳敬之。州府參軍孫處行發現了他們陰謀,也被他們殺害。於是,便控制了揚州的軍隊,宣布叛變,改回嗣聖元年中宗的年號。
正如武則天所料,這批叛亂分子果然利用她兒子的名義起兵。他們一方面打起匡複中宗的旗號,一方面又找個貌似李賢的人,揚言「李賢未死」,已逃來揚州,接著又說李賢委任他李敬業為匡複府上將軍,領揚州大都督。接著在揚偽開三個府衙:一是匡複府,二是英公府,三是揚州大都督府。讓唐之奇、杜求仁為左、右長史,李宗臣、薛仲璋為左、右司馬,魏思溫為軍師,駱賓王為記室。楚州(今江蘇淮河以南地區)司馬李崇福舉所部三縣響應。十幾天就糾集十餘萬兵馬。讓「唐初四傑」之一、任叛軍記室的駱賓王寫出「討伐檄文」,傳之各地,宣布武則天的罪惡,號召天下為匡複廬陵王共同叛變。這就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李敬業之亂」。
自高宗崩逝之後,武則天早有軍事準備,聞揚州叛亂她無絲毫驚慌之色,她指揮東西用兵,對這幫跑梁小丑,根本不放心中。所說那篇檄文寫得滿好,便找來展讀:
她很快讀完第一段。其內容寫她兩度入宮,她何陷害皇后,奪得后位,然後「殺姊屠兄,弒群鴆母」,是「虺蜴為心,豺狼成性」等,堆積污穢,對她造謠陷害,幾十年她都聽得生厭了,編造的也太拙劣。
軍二段寫她如何陰謀奪位取帝位的罪行,用了不少大道邊上的典故,文章的對信工整,但只顧工整,內容就不夠確切了。什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l,音離,龍的口水)帝后,識夏廷之遽衷」。仍把武則天比之於呂后、趙飛燕、褒姒紅顏禍國,她將年過花甲,皇子又是自己的兒子,如此比喻,太過荒唐,更不見新穎。
軍三段寫李敬業叛亂。開首介紹李敬業的出身,武則天有點氣憤和訕笑,心說我對你徐家那樣尊重,尊之高官厚爵,而徐懋功的不孝之孫自己不思進取,反欺世盜名,叛亂為禍。然而再看一去,她竟為文章的工筆和氣勢所吸引,只見其文曰:「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沖而南斗平,喑鳴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制故,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居漢地,或協周親,或膺重寄於話言,或受顧命於宣室,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誰托?」
武則天讀到此處,禁不住連連稱讚文章的筆意生色,氣吞山河。看罷文章的結尾:「請看今日之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又將為文者「奇才奇才」問左右此文不知出自誰的手筆。有人告訴她是駱賓王所作。武則天聽了嘆道:「如此人才,卻流落不用,這是你們宰相的過失啊」左右的大臣們看到武則天在這緊急的情況下,竟如此欣賞敵人的檄文,稱讚其文筆,責備宰相不能識人用人,其鎮定自若,無不為之嘆服。
武則天放下檄文,敕令左玉鈐衛大將軍(此軍職也為太后所改,原名領軍衛)李孝逸領兵三十萬前往討伐,李知十、馬敬臣為副帥。她要領教一下叛軍有無駱賓王檄文中說的那般氣派。同時赦令追奪李敬業祖父李績的官爵,發掘其墳墓,碎其棺木,復其徐姓。這不怪武則天做事絕,封建社會的法律就是如此,一人謀反,誅連前後數代,滅其族。
那個大將軍的後人徐敬業(因賜姓李已被剝奪)卻對軍事陣仗一竅不通。叛亂時弄得挺痛快,現在要同大唐官兵對陣了,他毫無主張,只好讓叛賊眾首領討論。軍師魏思溫說:「明公以匡複為辭,宜率大眾鼓行而進,直指洛陽,則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響應矣。」薛仲璋則不同意進兵洛陽,而是守金陵,徐圖北進,他說:「金陵有王氣,且大江天險,是以為固,不知先取常、潤,為定霸之基。然後北向以圖中原,進無不利,退有所歸,此良策也:」魏思溫又說:「山東豪傑麥飯為糧,伸鋤為兵,以俟南軍之至。不乘此勢而立大功,乃更蓄縮自謀巢穴,遠近聞之,其誰不解體」
徐敬業無才無識,終於不聽魏思溫的進取之計,而採取了薛仲璋的退守之策。於是,下令唐之奇守江都,徐敬猷屯軍淮陰,韋超屯兵都梁山,自率人馬取潤州(今江蘇鎮江)。魏思溫嘆聲道:「兵勢合則強,分則弱,敬業不并力渡淮,收山東之眾而取洛陽,則在眼中矣」[《資治通鑒》,卷203,光宅元年九月。]
但徐敬業控制叛軍主力,潤州又是個小城鎮,進攻潤州開始取得了勝利。
守潤州的刺史正好是徐敬業的叔父,李績之子李思文。徐敬業曾幾次企圖拉他一起叛變,不僅遭到拒絕,李思文還派人向武則天火速告急。徐敬業大軍渡江改潤州,李思文奮力拒守,以小小潤州之兵力,與叛軍大戰四十多天,終因兵力懸殊城破被擒。魏思溫提出斬其首祭旗,徐敬業不許,他向李思文說:「叔叔和武氏一黨,這麼忠於她,應改姓武,今後就叫武思文好了」。
潤州司馬劉延嗣同時被俘,徐敬業要殺他,而魏思溫則以他是自己的舊相識請求赦免了死刑。兩個人都被關進了監獄。曲阿縣令尹元貞率一縣之兵往救潤州。兵敗被俘。徐敬業命人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投降,結果「不屈而死」。
李孝逸的大兵就要趕過來了,徐敬業聞訊急忙由潤州退兵拒守,在高郵縣的下河溪屯兵。命其弟敬猷守淮陰,韋超、尉遲昭守都梁山。李孝逸兵進臨淮,偏將雷仁智與叛軍初戰失利,李孝逸就害怕了,按兵屯守不再進攻。擔任監軍的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說:「天下安危,在此一舉。如今天下太平,叛賊攪亂,人們都盼著儘快撲滅叛亂。今日將軍卻按兵不動,使遠近失望。倘若朝廷得知,改派他將來取代將軍,將軍打算用什麼理由解脫逗留不進的罪過呢?」李孝逸聽了嚇個半死,才急令進攻。都梁山一戰,馬敬臣斬叛將尉遲昭於陣前。
十一月,武則天果然派左鷹楊大將軍黑齒常之為江南道大總管,統領大軍增援李孝逸。李孝逸聞訊,再攻都梁山,而叛將韋超堅守不出戰。李孝逸諸將在陣前攻守莫定,議論紛紛。而魏元忠建議先攻徐敬業之弟徐敬猷,諸將認為攻敬猷莫若全力進攻徐敬業。魏元忠分說:「不然,徐敬業之師雖烏合之眾,但其人數眾多,可憑險死戰。若戰之不利,大事玄矣而徐敬猷是一個賭棍,根本不懂戰事,其軍單弱。大軍一到,立馬可克。徐敬業想救,必難及時。今舍弱不先攻取,乃下策。「李孝逸聽取了魏元忠的意見,先引兵進攻韋超,韋超則乘夜逃去。再進擊攻淮陰的徐敬猷,徐敬猷果然大敗,僅以身免。於是,大軍進攻徐敬業。
徐敬業憑河抗拒官兵。官兵后軍總管蘇孝祥夜率五千人馬襲擊徐敬業,叛軍死戰,蘇孝祥戰死,士卒死者過半。左豹韜衛果毅成立三朗被擒,將被斬殺,成三朗大呼:「官兵大至,爾曹破在旦夕。我死,妻子受榮;爾死,妻子籍沒,爾終不及我也」遂不屈而死。
李孝逸督軍與徐敬業幾戰不利,又害怕起來,想退守石樑。魏元忠等再勸說:「現在正是順風,蘆葦乾枯,用火攻有利,此時決不能退卻」而徐敬業的叛軍更是疲憊不堪,互相觀望,失去鬥志。李孝逸聽從魏元忠火攻之計,官兵借風勢縱火燒敵,徐敬業果然大敗。一陣殺死七千餘人,溺死者不可勝數。
徐敬業見大勢已去,便率輕騎進入江都城,取出家小,奔去潤州,準備在那裡渡海,東奔高麗。結果逃至海陵界,被大風阻住,無法渡海。其部將王那相見大勢已去,便殺死徐敬業、徐敬猷兄弟,獻其首投降。唐之奇、魏思溫等皆被活捉。唯有駱賓王不知下落。有人說他削髮躲進了和尚廟;也有人說他死在亂軍之中死骨不尋;還有人說他隱姓埋名浪跡江湖而終。徐敬業的叛亂被快速剿滅,前後不到四個月。
武則天鎮壓了徐敬業的叛亂,其宗族皆不得免,唯李思文被提升為司僕少卿。武則天對他說:「徐敬業把你改姓武,今天就賜你姓武了」[事見《資治通鑒》,卷203,垂拱元年一月。]李績立功三朝,功勛赫赫,最終因徐敬業叛亂,使其宗族被刑,唯李思文一脈餘存,實令人感嘆啊。
徐敬業代表豪門士族頑固勢力叛亂反對武則天,不得人心,才迅速滅亡。當叛亂髮生后,江淮各州縣頑強抵抗叛亂軍隊,說明地方庶族地主對武則天的擁護。徐敬業的叛亂,被武則天迅速剿滅,避免了廣大人民遭受戰爭之苦。平叛戰爭僅限於揚、楚兩州,沒有形成全國性的動亂,對唐初的政治與經濟,尤其對人民的社會生產影響不大,使唐代建國六十多年的國內和平得到保持。社會發展規律、人心思治的實性,都決定鬧軍事動亂者不得人心,這是徐敬業叛亂迅速失敗的根本原因。
高宗一死,武則天就成了眾矢之的。過去,懦弱的高宗用男性和正統的皇帝招牌擋著向她射來的暗箭,如今招牌撤去她就成了明靶。一雙雙惡毒的眼睛斜著向她瞄準,彎了撘箭,理由有的是,光明正大的理由。她是女人,出身卑賤、當過尼姑、侍候兩代皇帝的賤女人。她是褒姒、妲己、呂后,是「母雞司晨」,是個妖怪。趕快殺死她她姓武,不姓李,她用**殺死了高宗、用毒藥和繩索殺死了高宗的犯子,又把今天子「幽之於別宮」,李氏的天下就要改姓武了。趕快殺死她,以匡正朔
沒想到,武則天也有一雙眼睛,一雙知己知彼、洞察天下的眼睛;一雙明亮、犀利、正義的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貌似公允、實則邪惡的「正統」的眼睛;盯著那些飽讀儒學、獵取金錢、美女、高官的男人們的眼睛。盯著那些明裡暗裡向她弄刀放箭的惡毒的眼睛。
徐敬業們沒逃過她犀利的法眼,跑到揚州造了反。她只揚一揚眉,動一動嘴,便鎮壓了那幫無知無識的狂妄的男人、犯人。她有千手千眼,每隻眼睛都各有用處,都在盯著她身邊不遠的那些假裝休眠的狼一樣的眼睛。其中,最險惡的就是她的當朝宰相、顧命大臣裴炎的眼睛。
武則天明察秋毫,徐敬業乃明將之後,以匡複為名招降納叛,其聲威影響自然不會小,不數日招集千萬之眾。在這種形勢下,朝內官員一定有所反映,他們對她臨朝稱制本就不滿。如今,有人聚眾而起,朝內官員也就會以某些形式,與之呼應。監察御史薛仲璋在關鍵時刻請求出使江都,作了叛亂集團的骨幹。而裴炎是薛仲璋的舅父,當朝宰相對監察御史自有控制之權,何況又是他的外甥,能不知其內情?所以,自揚州叛亂的信息傳到東都,武則天就密切關注朝中的動向,似乎若如其事地觀察著,尤其是這位貌似若無其事的當朝宰相裴炎。她心裡數著裴炎的以往……
裴炎是山西聞喜人。裴氏家族是山西有名的名門大族,在前朝出了不少高官名將,立有赫赫戰功的裴行儉也是山西聞喜世家。裴炎受到過傳統良好教育,熟讀儒家經史,尤其精《左氏春秋》。舉明經冬天及第后,歷任監察御史、起居舍人(史官)、黃門侍郎等職。武則天垂簾聽政后,一手提拔他為同中書門下三品,進拜侍中,成了宰相。高宗崩逝,受詔顧命[《舊唐書》,卷87,《裴炎傳》。]。武則天臨朝執政后,對他倚為股肱,重用不疑,以當朝首輔宰相,加爵河東縣侯。中宗李顯荒謬,他力爭死諫,依靠武則天廢黜了中宗,立睿宗李旦為帝。他用「春秋大義的儒家思想來衡量這一切,都是符合禮義傳統的。
但是,自睿宗即位,他做輔弼大臣,武則天應該坐到後宮做她的皇太后了。誰想這個六十多歲的女人竟把皇帝弄到其他宮殿讀書寫字,自己臨朝做起皇帝的事來。難道他這個輔佐大臣還能跟著睿宗教他讀書寫字去?他心裡好一頓翻騰,便升現了西漢呂后專權的圖景來,也就是「母雞司晨」的強烈威覺,有了讓武則天歸政睿宗的大主意。
所以,當武則天的侄子武承嗣請求皇太后追封武士彟為王、立武氏七廟時,裴炎便拿西漢呂后的專權誤國來勸諫她。武則天沒有聽他的,第二天就下詔追封五代。此後,裴炎一則心中煩惱,生怕李家天下被武則天霸佔了去;二則害怕,他知道皇太后何等人物,一旦報復起來他難以抵擋。
不久之後,發生了徐敬業在揚州叛亂之事,而裴炎的外甥、監察御史薛仲璋從中央跑去揚州一起策劃,成了叛亂的主謀。從裴炎勸諫太后不封七廟遭太后拒絕,到揚州叛亂髮生還有一段時間。
就是這一段時間,讓好些人去想。裴炎的外甥由中央去揚州謀叛亂,是否裴炎在中央的策動?揚州的叛亂是否只是裴炎覆武后的一個行動計劃組成部分?裴炎是否還要在中央總發動?裴炎如發動成功后是歸政睿宗還是自己當皇帝?
歷史就是如此,史作者也無孔不鑽。只要有裴炎的時機,史作者就去考究、鑽研、猜測,寫出令人感興趣的文章來。史書或記聞曾有如下記述:
當徐敬業謀反時,讓駱賓王寫個行動計劃。而駱賓王去找裴炎商量,駱賓王不僅會寫文章,鬼主意也有一大堆,他一隻腳踏在牆上,思考了片刻,一首歌謠竟讓他想了出來:「一片火,二片火,緋衣小兒當殿坐。」然後教給裴炎家鄉和都下兒童誦唱。很快,大街小巷便傳開了這首童謠。裴炎聽到后自己不能解,便找學問大的人解釋。實際那首淺陋的童謠裴炎哪能不會解,兩片火不就是個「炎」字嗎?非衣合起來是個「裴」字,加在一起是說他裴炎要當皇帝了。故事書繼續寫下去,終於找到了文采英華的駱賓王頭上。裴炎先給他好多禮物,駱賓王不理他。又給他好多美女和駿馬,駱賓王盡情享受仍不理他。後來又拿出左代忠臣烈士圖來,同駱賓王一起觀賞。當翻到司馬懿的畫像后,駱賓王突然站起來大叫:「這才是英雄啊」又說:「自古大臣執政,多能謀奪社稷。」裴炎聽了大喜過望。駱賓王問:「但不知童謠說的是什麼?」裴炎便告知片火緋衣之事。駱賓王聽了瞪大眼想了想,而後突然離開座位,跪在裴炎腳下說:「您就是人主啊」於是,裴炎以真命天子的設想與徐敬業等合謀起兵,他在朝中作內應。而裴炎致書揚州的許敬業,只寫了「青鵝」兩個字。誰料想竟讓武則天得到了這封信,群臣都不能解釋「青鵝」的含義。武則天想了想告訴大家「青」字拆開來是「十二月」;「鵝」字是「我自與」之意。合起來是他裴炎要同揚州叛賊十二月發動叛亂,於是認定裴炎操縱揚州叛亂,乃捕殺之。
史書上還介紹:裴炎還策劃乘武則天出遊龍門時劫持她,逼交權,歸政睿宗。龍門在洛陽之南,又名伊闕,是洛陽名勝。武則天喜愛名勝,常去龍門。但因當時陰雨不晴,武則天沒去龍門,使裴炎的計劃落空,才不得不改變計劃,舉行兵叛。[《新唐書》,卷117,《裴炎傳》;張:《朝野僉載》,卷5。]
這些史料或筆述為正史所載,雖仍難成信史,但裴炎外甥請使江都,去策劃叛亂,如願而去,裴炎就成了難以擺脫的嫌疑。而當叛亂已成事實后,作為一國宰相、顧命大臣,出了如此大事,不見裴炎的鎮叛行動。武則天自然要徵求宰相的意見,他卻回答:「皇帝年長,不親政事,故堅子得以為辭。若太后返政,則不討自平矣。」
裴炎不僅不提隻字平叛,反而利用叛亂逼太后歸政,司馬光就認定「炎欲示閑暇,不汲汲議誅討」,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讓叛亂者有機會從容行事,再用擴大事態,不可收拾,逼太后規政。無論是要自己做皇帝,還是還政睿宗,他仍做輔弼大臣,此時他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當時朝中就有人看出了他的陰謀,監察御史崔詧(詧,察的古體字)上書說:「炎受顧托,大權在己,若無異圖,何故請求太后歸政?」武則天早已覺察到裴炎的野心,看到田崔詧的奏書後,即令人左肅政大夫騫味道、侍御史魚承曄將裴炎拘捕,審理此案。當時有人勸他向太后遜詞求免,裴炎知道他自己陷得太深,無法解脫,就說:「宰相下獄,安有全理」表示不向太后低頭,自願赴死。
此時,朝中大臣對徐敬業的叛亂幾乎無人過問,而當裴炎被捕入獄,卻都激動起來。鳳閣舍人劉景先、鳳稅侍郎胡元范站出來說:「炎社稷元老,有功於國,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太后說:「炎反有端,顧卿不知耳。」就是說,裴炎已有了謀反的跡像了,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他二人急不擇言地回答:「若裴炎為反,則臣等亦反也。」太后見他們二人如此著急,仍笑著說:「朕知裴炎反,知卿等不反。」此刻,文武大臣都自願替裴炎作不反的身證。
武則天見到朝堂上起鬨,更是見裴炎在朝中眾官員的代表性,她要殺一儆百,先威懾這些反對力量。
光宅元年(684年)十月丙申,下令斬裴炎於都亭。擔保裴炎不反的劉景先被貶為吉州(今江西吉安)長史。胡元范被流放到瓊州(今海南島瓊山縣),死在流所。吏部侍郎郭待舉被貶為岳州刺史。認為裴炎謀反的李景諶被提升為同鳳閣鸞台平章事,辦案有功的騫味道升為代理內史、同鳳閣鸞台三品職。
裴炎被處死後,他的年為十七歲的侄兒、太僕寺丞的裴伷先上表請見太后。太后召見了他,責問他說:「汝伯父謀反,尚何言?」裴伷先說:「臣為陛下畫計耳安敢訴冤陛下為李氏婦,先帝棄天下,遽攬朝政,變易嗣子,疏斥李氏,封崇諸武。臣伯父忠於社稷,反誣以罪,戮及子孫。陛下所為如是,臣實惜之陛下早宜復子明辟,高枕深居,則族宗可全,不然天下一變,不可復救矣」太后怒曰:「胡白,小子敢發此言」即是說,小子你胡說,你懂什麼敢說這些話。便命人領他出去,裴伷被人架著往外走,仍不斷回頭說:「今用臣言,猶未晚」人們拉他,他就是打墜兒不走,反覆說這話。太后被弄得發急,命人拖倒打了一百杖,並下令把他流放到瀼州[事見《資治通鑒》,卷203,光宅元年十月。]。其行為按唐法當斬,而裴炎反也應誅族,裴伷先也是明知將被誅族,才敢找太后出氣求死。然而,武則天對這樣的敢於當面指責他的人,反而不加重刑;對那些奸詐小人就沒這麼客氣了。
例如在裴炎下獄不久,郎將姜嗣宗受命到西京長安去。留守大臣劉仁軌問他東京發生的事情,姜嗣宗討好劉仁軌說:「嗣宗黨裴炎有異於常久矣。」劉仁軌很鄙視這種見風使舵的小人,反覆問他:「你原先就已覺察到裴炎要謀反嗎?」姜嗣宗仍點頭稱是。劉仁軌說:「我有一封奏表,請你帶回東都交給太后。」姜嗣宗欣然同意。他帶回劉仁軌的奏表呈給太后,還未及退出,太后急命人把他拉了下去,絞死在都亭。原來奏表上說:「姜嗣宗自己說,他早知裴炎反情。知而不告朝廷,當死。」
裴炎謀反案也牽連不少人受害。如單于道安撫大使、左武衛大將軍程務挺,曾上表為裴炎申述無罪,而程務挺過去又一直與叛將唐之奇、杜求仁要好。正好有人密報:「程務挺與裴炎、徐敬業通諜。」武則天接到密報后,以為程務挺是大將,在軍隊中權重威高,一旦有異心就情況嚴重了。於是,未待查明真假,便密遣左鷹揚將軍裴紹業就軍中斬了程務挺。接連串又因王方翼與程務挺關係密切,乃逮王方翼下獄,遂流放到崖州(今海南島涼山),后死在那裡。程務挺、王方翼都是守衛西疆國土的大將,立有許多戰功。在混亂中可能為仇家所乘,武則天情急難察,不幸被殺、被貶,實是一大損失。
事後,武則天對誅死程務挺甚黨悔恨。然而她又感覺朝中軍有功勞、有才幹的文臣武將,又多不能容忍她,這使她甚為痛苦。她鄙視那些小人,但那些小人往往對她極表忠誠。這種矛盾她不是不知道原因,仍然是功臣名將傳統思想深重,不能接受她一個女人執政,看不起女人,只想為大唐國家、為李氏王朝立功賣命。不想為女人、為外姓做官,內心裡以為這是恥辱、不合天地人倫禮法。這種尖銳的、根本性的矛盾叫她如何去解決。她只能對那些干臣名將耐心地等待,等待他們改變想法,擁護她、輔佐她。然而,她畢竟是執政者,當一些干臣名將硬是不聽話,逼得她無路可走時,她就要開刀問斬。
對於那般小人,立了功又不能不賞;立功不賞誰還再立功。但她也盡量不讓這些人太得勢。在裴炎事件中,李景諶立了功,當時給他賞格極高,讓他當了宰相。半個月後,她便罷免了他,換了個司賓少卿的閑曹。崔詧是首先揭發裴炎謀反的人,也為他封為同平章事,接近宰相了,事後也被罷免;同時被罷的還有沈君諒。那個辦案有功的騫味道被提拔為中書令,職務取代了裴炎。一次,有個官員因故被貶職,就到他那裡去申訴說明情況,騫味道不敢作主承擔責任,說:「此太后處分」就是說,這是太后決定的,你去找太后吧。而當時在場的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劉禕之卻說:「根據聽犯的錯誤,改任官職,是我向太後奏請的。」言外之意,有事找我,有錯我負責。武則天知道了這件事,便把騫味道貶為青州(今山東濰坊一帶)刺史,升劉禕之太中大夫。她把這個事講給大臣們聽,說:「君臣同體,豈得歸惡於君,行善自取他」[《資治通鑒》,卷203,垂拱元年三月。]
平定徐敬業叛亂和平息裴炎謀反案后,因不少官員發生了變動,有的被殺、遭貶。同時,在這一系列事變中,也多少能知道官員們對她的態度,只要沒有明著反對她執政的,她都根據他們的官職和才能充實到朝廷中樞之中。以積官尚書裴居道、右肅政大夫韋思謙、天官尚書韋待價為同鳳閣鸞台三品,以冬官尚書韋蘇良嗣為維言,以裴居道為內史。提拔文昌右丞魏玄同為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不久,再次調整,以岑長倩為內史、蘇良嗣為左相、韋待價為右相,韋思謙為納言。這些人都是當時的名士,被武則天任用,使太后執政下的朝廷中樞規整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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