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殺皇(二)
易禮一路疾奔著,像是在蓄意甩開後頭窮追猛打的易之行,又似只是為了擒捕住前頭那隻『獵物』,美嬌娘愈是躲藏,他便愈則亢奮。
顯然,那美嬌娘是往嵩月館的後門處躲去了,易禮便也忙不迭地從巷弄深處追了上來,他一路跟隨女子的尾影疾奔至嵩月館的後門,將易之行的聲音渾然甩在身後。
不久,美嬌娘的身影乍現於嵩月館內的木階梯之旁,其身形皆被木梯所掩,只流露出一個腦袋,一張側顏,她魅惑地觀望著老頭兒許久。下一刻,這『冷美人兒』掩口竊笑,似是在奚落不遠處疾奔而來的易禮那氣喘如牛的狼狽相。
「美……美人兒……你倒是等等朕啊……」
易禮不知羞,反而以能『博君一笑』為榮,但見他的神容愈發『死皮賴臉』起來,似欲耍著同樣的戲碼,換得美人一笑。
腳步聲愈發逼近,那是易之行率領著兵卒匆匆趕來的聲音。
此時此刻,美嬌娘與老頭兒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後門處望去,而當老頭兒的目光收回之時,美嬌娘卻斂了形跡。
「父皇!」
易之行與侍衛急張拘諸地趕到此處,此時,甚而連老頭兒的身影也無了去向。
「該死的!」
男子痛心疾首,雙拳緊攥,實在怨怪自己適才未曾看顧好父皇,易禮耽溺於美色不是三兩日的事情,他只希冀此回父皇可莫要將性命也搭了進去。
「四皇子,接下來分頭搜尋嗎?」
身側侍衛的聲音響起。
這之後,易之行的目光不斷游移於周遭各處,最終他將目光鎖定在了木階梯的最上方,這是通往雅閣的去處。
「不,你們在嵩月館外頭守候。」
嵩月館二層。
易禮的唇角都快咧到耳後根去了,玄色的瞳孔在其眼眶內滴溜溜地轉個不停,裡頭充溢的除卻狡黠,便是放蕩與渴欲。
他分明瞧見美嬌娘往這間雅閣內躲去,此回定要叫她無處可逃,甘心情願地淪陷至自己的懷裡。
站在雅閣前的易禮將拉門推開了一條縫隙,而在這隙中他能清晰地窺探到內頭美人兒的一笑一顰,一舉一動。
但見美嬌娘落座於一張藤席之上,身前有低案,案上有熱茶,而她的手中卻抱著一隻三味線,三味線的弦音被女子戲虐地彈撥起,時而靈動,時而柔媚,但總歸而言似乎都撫不去一種近乎於幽森,狡黠的深意。
與其說這是女子在撥弦,倒不如說是她在以弦音挑逗縫隙中的男人,那些或靈或魅的弦音不斷在女子的身上遊走,從光滑的肩部直至那流露出的纖長美腿,最後停駐於美嬌娘細膩柔嫩的玉足之上。而這一切如今皆在易禮的灼灼目光下毫無避諱地暴露著。
終於,那縫隙中窺察的男子按捺不住內心激情,登時將那縫隙扯開,旋即一把撲到了女子的玉足之上,跪著輕嗅。
這一切似在美嬌娘的掌握之中,她並未推拒男子那低俗卑劣的熱情,只是任其輕吻著自己的玉足。
此刻,殷國國君像只狗,趴伏于美人兒的足尖。
「陛下,何必心急成這樣?某些人可快要到臨,您不先行將屋門掩上嗎?」
女子準確捕獲到了外頭無數間雅閣之門開合的劇烈響音,那窮追不捨的男子又一次逼近了。隱約地,她的額上似是漬出了顆晶瑩的東西,像是冷汗。
「對……對!不能讓那渾小子再壞了朕的好事!可不能讓那渾小子再壞了朕的好事!」
經由點撥的易禮連忙轉首鎖上拉門,旋即又將那低案搬到了門后,案上的熱茶因為他的拙手潑灑滿地,他天真地以為如此便能阻隔易之行的煩擾。當然,今時哪怕存有分毫的耽擱亦是對其身後女子有利的局面。
望其模樣,後頭的美嬌娘冷笑一聲,可惜,易禮聞不見這冷笑。
在這期間,美嬌娘只以一根弦,一個調彈奏,弦音雖相同,卻不斷增高加急,好似是在為某種孤注一擲的行動加添焦灼的基調。
易禮此回徑直撲向了美嬌娘的懷中,手腳頗是不安分,他想要快刀斬亂麻,迅捷發泄出內心的慾望,在易之行徹底到臨之前。
「陛下,等等。」
弦音戛然而止,女子阻止了老頭兒擅作主張的行徑。
「怎的了?朕的小美人兒,朕已然急不可待了,我們還是快些開始吧……」
話音剛落,美嬌娘的眼神徐徐至於老頭兒那蠢蠢欲動的眸光里,一對上那嫵媚的風情,老頭兒的唇角再度咧開一抹激烈的渴欲。
女子的神容愈發嫵媚,同時她的那隻細嫩玉手卻不斷攀爬至老頭兒的脖頸,老頭兒身軀一酥,當即抖了三抖。
美嬌娘的殷唇緩緩移去,最終卻並非停駐在易禮的唇舌之上,反而拐了個彎兒,駐留在他的耳畔。
「陛下,該是上路的時辰了。」
「好啊~那我們二人一起上路~」
美嬌娘的媚音叩擊著老頭兒的春心,他雙眼迷離,耽溺於其媚骨之中。
忽地,老頭兒的神經抽離出美色,背脊一涼的他驟然意識到眼前人話中的深意,而這一剎那與女子攀爬至易禮脖頸的手開始不詭時幾乎是同一時分。
但見老頭兒雙目猛睜,美嬌娘卻已然將他的脖頸強行按壓在三味線之上,旋即猛然將這脖頸於弦上從左至右狠戾拉扯,還未等老頭兒掙扎,他的脖頸便深陷三道血口,頃刻斃命。
而這一時刻卻又幾乎同易之行破門而入的時辰處於同一時分,緊鎖的屋門當場碎裂,當易之行目睹自家父皇倒在一方血泊中時,美嬌娘則卻迅捷抱起那染血的三味線,光著玉足奔至於雅閣窗前。
「父……父皇……」
此刻,凝望著慘狀,易之行那激烈閃爍著的瞳孔幾乎要從眼眶中落了下來,他顫慄著身子,久久處於一方極端痛苦的陰影中。
片晌,鋒芒出鞘,理智逾越感性,仇恨跨越了痛苦,男子的眼眸遍布赤紅的殺意,好似在滴血。他並未怯懦地駐足於悲痛里,轉而將猩紅的目光向女子投去。
「歹人!今日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男子疾飛至窗前,美嬌娘卻帶著三味線縱身躍下,臨走時曾丟給易之行一抹顯著的哂笑。
一見女子躍下,易之行登時朝著窗旁猛烈疾呼:「放箭!放箭!」
美嬌娘的輕功身法足以支撐她從二樓躍下,不料易之行的命令一出,漫天箭矢紛飛,而這箭矢的目標自始至終只有她一人。
哂笑凝滯於面,美嬌娘的心臟當即提到了嗓子眼兒。
至於窗側的易之行自知美嬌娘如今已窮途末路,便也未曾跟著她縱身躍下,而恰在一切看似已成定局時,卻有一抹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影將那半空中的女子擁攬入懷,二人疾速旋轉,男子手中的鋒刃便在這旋轉中阻隔下了漫天流矢。
一至地面,男子拽著女子的手飛身躍起逃脫,其迅捷狡猾的身影偏叫這層出不窮的飛矢無法近身。
這二人疾奔去的某個巷弄中正站著一個莽漢與一個約摸十歲的少女,一瞧見二人的身影,那莽漢登時抱起少女便跑。
「洒家已經尋到了出路!快跟洒家走!」
男子下意識拽著美嬌娘的手不久便被她悄然抽離了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句無謂之詞。
「你們何必同我來?暴露一個還不夠嗎?再者言,這本就是我一人的決定。」
「你這小妮子,如今怎的還說這等話!誅滅庸君,雪國恨家仇,豈是你一人之事?」
手抱少女的莽漢忿忿難平地反駁道,其懷中那個少女卻是雙目凝滯,毫無生氣,在她身上你幾乎尋不到一絲孩童的天真與美好,她袒露出的漠然更像是個老者,雪鬢霜鬟的老嫗。
隨璟將芝嵐從漫天飛矢中救出,幾乎是俯仰之間,當窗側的易之行預備縱身躍下之際,隨璟與芝嵐等人早已無了去向。
「追!給我追!殺君者,殺無赦!立即封鎖城門!」
易之行衝冠眥裂,心底的殺父之仇暴動著,他絕對無法容忍芝嵐此行所犯的罪孽。無論是今時,還是來日,他都勢必要叫這滅君者付出慘重的代價。
城門封鎖,芝嵐等人無了去路,瞧著不遠處重兵看守的城門,聞著後頭嚴兵侵軋而來的腳步音,芝嵐可謂一籌莫展。
「還愣著作甚?真當以為洒家只是擺設的嗎?快跟洒家走!」
莽山帶領諸人從離城門不遠處的一個巷弄中翻牆而過,躍過牆頭,便是一寂寥森戚的山林,這是莽山一早尋到的逃生之徑。
可那易之行卻像鬼魅般追隨而來,芝嵐適才引誘易禮時這男子便是目光敏銳,難以讓芝嵐有半分喘息的時分,此刻竟更甚。易之行甚而料想到當這群人瞧見城門封鎖之際,必然會從一旁的山林中逃脫,倘使他們事先便踩好點的話。
「歹人!你究竟是何國遣來的!」
後頭,易之行的聲音響徹野林,他的目光一直死死地鎖定於芝嵐之身,一邊鎖定著,一邊將手中的利刃悄然換為長弓。
矢在弦上,當刻發出,而易之行從來便是『矢無虛發』。
芝嵐並未回首,仍以勝利者自居,清傲地答道。
「這有何異?總歸這天底下的百姓都想叫你父皇死,你暫且便將我視為天下諸國怨念的化身吧。」
幾人一路疾奔著,而被易之行發出的飛矢此時正凌厲確切地直對芝嵐的後背而去,這猛捷的氣勢似是要將她當場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