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朝亂
其實昊陽很想進去同皇甫昊軒好好談一談,在昊陽心裡皇甫昊軒不只是給他們這群流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的恩人,更像自己的大哥。
如果正如剛才軍醫無意間所說的,雲若離曾是上官楓溪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子,那麼皇甫昊軒接納她是可以的,可是皇甫昊軒種種對雲若離示好示愛的做法實在有失身份。在身為蠻族的昊陽的腦袋裡,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對別人的未婚妻動心呢?而且皇甫昊軒的這種做法說不定會對雲若離造成極大的誤會與傷害,會讓她內心自責不已。
這或許就是雲若離會突然醒來,然後引火自焚的原因。
昊陽在門口攥著拳頭糾結了半天,卻聽宮內傳出一聲不耐煩的低吼:「誰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啊……給,給朕進來!」
昊陽背後一凜,硬著頭皮推門走了進去。
酒氣撲面而來,影影綽綽的燭光離只見皇甫昊軒的床榻前散落著一地碎了的瓷杯酒壺渣滓,皇甫昊軒正靠著床榻迷迷糊糊的拎著酒壺往自己嘴裡灌酒。
昊陽趕緊衝上前奪下酒壺,「陛下!陛下您……您怎麼喝這麼多啊!」
皇甫昊軒定了定神,忽然笑道:「果然是你啊……昊陽,把酒壺給朕!朕,還要喝。」
說著從地上摸起一個酒杯,東倒西歪的遞給昊陽:「來,你,陪朕喝酒!」
昊陽皺著眉,答道:「陛下,您喝多了,屬下找軍醫給你配一副解酒的方子……明日,您還有早朝呢……」
皇甫昊軒輕嗤了一聲,「早朝……哼,雲若離都死了……禍國殃民的妖女都不在了,他們這群老東西還有什麼好談論的,啊?」
「陛下……君汐小姐她……她……」
昊陽斟酌了半天,本想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皇甫昊軒的,思揣半天覺得還是不要同酒醉的人問話比較好,於是又閉了嘴。
「昊陽,你想說什麼,儘管說,朕……朕恕你無罪!」
皇甫昊軒大手一揮,然後又將酒杯遞了過去。
昊陽有些生氣,將酒杯推了回去。
「陛下,軍中不能飲酒作樂的規矩可是陛下親自訂的,陛下怎麼可以自己先破了規矩呢……」
「哼……什麼破規矩啊,朕都是皇帝了,不是都尉!什麼規矩都管不了朕!」
說著皇甫昊軒跟耍孩子脾氣似的,拉著昊陽的衣角說:「酒沒了……昊陽……你幫朕再去拿一壺來。」
昊陽看這散落一地的碎瓷片,一邊收拾一邊皺眉道:「陛下,您喝的夠多了……別再喝了,身體要緊。」
皇甫昊軒打了個酒嗝,眯眼道:「讓你拿,你就拿……怎麼那麼多廢話……婆婆媽媽的!去,給朕拿酒來!」
昊陽氣不過,將剛撿起來的瓷片又丟回地上,氣憤道:「陛下,君汐小姐已經去了,這是事實,我們誰都很難過,可是陛下……您是一國之主,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已故之人這麼傷害自己的身體,君汐小姐若是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呢?」
皇甫昊軒獃獃的看著地面,半晌后忽然低聲道:「對啊,她人都沒了……我還在乎什麼呢……什麼復仇大計,什麼建國大業……君汐她都死了……我還要這些做什麼……」
昊陽走上前,輕輕嘆了口氣:「陛下……陛下請節哀吧。」
皇甫昊軒將酒壺往嘴裡倒了倒,發現裡面空空如也,竟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水,便隨意將酒壺一摔道:「節哀!節哀!什麼節哀!君汐她沒走……就剛才……我還看見她就站在那裡……君汐她還在……她沒走……」
昊陽順著皇甫昊軒的眼神看著空空蕩蕩的寢宮,知道皇甫昊軒一定是喝醉了又在胡言亂語,他正要勸阻皇甫昊軒趕緊休息,明日好上早朝,皇甫昊軒忽然指著不遠處的的燭光說:「昊陽,我剛看見……君汐就在那裡,她就站在燭光里……還是穿著那身我送她的鵝黃色紗衣……」
說完皇甫昊軒伸了根指頭指著昊陽的鼻子,嗔怪道:「都是你!動勁兒那麼大……你把君汐給嚇跑了……」
皇甫昊軒頓了頓,忽然又擺了擺手,「無妨……我就在這裡等她……我哪裡也不去,君汐……她會回來的。你……你下去吧昊陽……」
「陛下……您這是何苦呢……」
「滾!都給朕滾!聽見沒!」
皇甫昊軒隨手抄起地上一個碎瓷片狠狠地摔在了昊陽腳邊,昊陽咬咬牙終於還是一聲不響的退下了。
皇甫昊軒看著掌心被瓷片劃破的一道血印子,彷彿那隻手不是自己的手似的,他竟一點都感覺不到痛。
「君汐……你真的忍心拋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當這個皇帝嗎……皇宮,太大了……我需要你在身邊啊君汐……」
夜風漸漸大了,呼啦一下吹開了寢宮的窗子,燭火歪歪扭扭的在夜風中搖曳的掙扎了幾下,終於一個接一個的盡數熄滅了。
黑暗中皇甫昊軒閉上了眼睛,可是眼角卻晶瑩閃爍。
「君汐……君汐……」
自從星玥閣被燒毀已經過去許多日了,軍醫和昊陽仍舊每日去地牢里給瑛歌換藥包紮。
果然外界都說原來都尉府的老軍醫看刀槍劍等外傷是一等一的好,這才幾日,瑛歌被燒紅的木頭燙傷的那些部位已經漸漸開始癒合,摔斷的腿已經沒有先前那麼痛的厲害了。
只是這幾日瑛歌再見到昊陽時,他遠沒有原來那樣喜歡說笑嘮叨,整個人沉默了許多。
老軍醫大概也是習慣那個多話的昊陽,好幾次逗弄他想叫他開口,可是昊陽的臉卻仍舊冷冰冰的。
「嘖,統領啊,你原來那麼愛說愛笑,這幾日是怎麼了?」
昊陽搖搖頭,「沒……沒什麼。」
老軍醫學著昊陽的樣子也跟著搖搖頭,「統領,這地牢本就冷,您在站在老夫身後,老夫都覺得更冷了。」
昊陽信以為真,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瑛歌憋不住,輕輕挑起嘴角笑了。
「這瑛歌姑娘雖口不能言都比你聰明啊!統領,你看不出老夫在跟你開玩笑嘛?」
昊陽彷彿有些魂不守舍,含糊的答道:「啊?啊……哦……開玩笑啊……」
老軍醫幫瑛歌換好傷葯,對瑛歌說:「姑娘啊,這燙傷膏是原先陛下特意為慕容小姐調製的,眼下……慕容小姐去了,倒是這傷葯實在是好,老夫捨不得扔,現在給你用正好。」
老軍醫從藥箱里拿出小瓷瓶遞給瑛歌,「你好好收著吧,若是痛了就自己再多塗抹一些,老夫保證,陛下這個燙傷膏你用過之後啊一定不留下半點疤痕!」
瑛歌被老軍醫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抿著嘴沖老軍醫點點頭,表示感謝,然後自顧自的低頭去檢查自己的傷口了。
老軍醫起身將昊陽拉到一旁小聲道:「統領啊,老夫知道你擔心陛下,可是……慕容小姐的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你就沒有同陛下好好說過嗎?陛下再不上朝,恐怕瑾奕國那些舊朝元老們又有話說了。你再同陛下多說說話吧,老夫這回去給他配些醒酒的湯藥。」
說完老軍醫長嘆一聲,搖著頭道:「年輕人喲,到底是沒經歷過什麼情情愛愛,稍微得到點什麼呢就恨不得一輩子都攥在手掌心裡不肯撒手。可是攥得越緊啊就越容易失去。陛下他呀,恐怕是攥的太緊咯……失去的時候彷彿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昊陽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說:「我知道,我會……會好好勸勸陛下的。」
老軍醫收拾好紗布和瓶瓶罐罐,手往後一背一步一搖晃的走出地牢,直到人影都快消失在走到盡頭,才飄出一句模模糊糊的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昊陽在角落裡站了一刻,喃喃的重複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昊陽苦笑了一下,「呵,是啊……何必,當初呢……」
瑛歌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繼續低頭擺弄自己的傷口,研究瓷瓶里的傷葯。昊陽看到那個瓷瓶忽然想起不就是從前雲若離不慎燙傷自己,陛下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書房為她精心調製的燙傷膏嗎?
昊陽撐著簡陋的床板坐下,向著瑛歌伸了伸手,瑛歌會意,將瓷瓶遞了過去。
昊陽將瓷瓶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陣,忽然幽幽道:「瑛歌,其實……其實不能說話有時候也挺好的……」
瑛歌歪了歪頭,表示不解。
昊陽握著瓷瓶,淡淡的清涼藥味飄散出來。他扭頭看了一眼瑛歌的腿,沉聲道:「再過些天等你腿傷好了,便去面見陛下吧。他一定有很多話想問你……你……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瑛歌心頭一涼,抬眼看著昊陽。
「你知道的……對吧?」
不待瑛歌再做出反應,昊陽忽然將瓷瓶往床上一放,起身便走了。
瑛歌看著昊陽的背影,細細一想忽然覺得昊陽這是話裡有話,什麼叫自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又不該說。難道昊陽是看出什麼了嗎?
這個平日看起來大大咧咧心無城府還像老媽子一樣嘮叨的昊陽,是不是也是個心思新密的人。
他是猜出了什麼,還是知道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