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片大大的江山
白楊,松崗,一坯土。
一個吃東西絕無忌口的民族,卻在說話的時候有著諸多顧慮。
單一個墳墓,就有多種為了避諱而避諱的稱呼。
所以陳冠中從山裡出來,一路上走得並不容易,對任何人說任何話之前,都要先在腦子裡過一遍,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因為衣衫襤褸的過路客,總免不了要在寫著各種「為各色人等服務」、「爭創文明」、「人人平等團結友愛」之類標語的地方,遭受那些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的冷言冷語。
好在陳冠中並不在乎這些,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弱者在任何地方都得不到幫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保持著充滿謙卑色彩的微笑,然後獲得自己需要的信息。
陳冠中無視旁人各種肆無忌憚的毒辣眼光,低頭順耳地打聽著客車和火車有什麼區別,坐火車要辦什麼手續之類簡單到幼稚的問題。
在滁州市的火車站附近賺了一大圈,通過車站服務人員不多的提示,以及觀察幾個乘客的行動步驟后,陳冠中終於弄清了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踏上前往南京的路。
去南京,是陳冠中深思熟慮后的決定。不過最關鍵的原因,還是他被村長口中的陳金彪打動了。
陳冠中骨子裡是一個自視很高的人。
在陳冠中判斷一個人能力高低的簡單邏輯中,考分高低決定一個人的智商,而智商便是能力的基礎。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陳金彪能賺到的錢,他陳冠中自然也能賺得到。
懷揣著父親生前留下的少到可憐的遺產,還有賣房賣地拿到的平生少見的「巨款」,陳冠中帶著一顆充滿對大城市的崇敬之心,踏上了人生的第一站。但是漫長的旅途很快就消磨掉了陳冠中心裡一開始的那種「要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的豪情壯志。
因為無聊時候的胡思亂想,總是很容易叫人想起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
擺在陳冠中面前的,至少有幾個必須要考慮的問題:到了南京后該住哪裡?1000多塊錢到底夠花多久?自己應該靠什麼長期地生存下去?
還有最關鍵的,他到底該怎麼樣才能弄到一輛車,然後學會開車后還能找一個像陳金彪老闆那樣的冤大頭,支付自己每年十幾萬的薪水。
一想到這裡,陳冠中一下子就有些神經質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邊上的人有些不解地瞟了陳冠中一眼,然後又低下頭玩弄起自己的手機來。
陳冠中心裡暗暗咋舌現在的遊戲機已經能做得這麼小了,陪著笑從內側的座位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自己的破布包裹。
解決完個人問題從廁所里出來,陳冠中一路讚歎著抽水馬桶的環保與神奇,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卻發現位置已經被一個中年婦女佔了。
費了好一番口水和拳腳,直到把車上的乘警引來,陳冠中這才奪回了屬於自己的地盤。雖然手上被划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然則這點小傷陳冠中向來不放在眼裡。和山裡那些餓瘋了的野狗相比,這個蠻不講理的中年婦女,簡直就是一個戰鬥力連個位數都不到的渣渣。
倒是等場面平靜下來之後,邊上的乘客總算因為陳冠中的彪悍而改變了些許態度。至少,他已經願意用正面打量一眼陳冠中那張白得略顯病態的臉,然後用不怎麼看得起他的語氣,指了指他右臂上剛剛止住血的傷口,問道:「至於弄成這樣嗎,就為了一個座位?」
陳冠中很奇怪地反問道:「明明就是我的,憑什麼讓給別人?有什麼至於不至於的?」
那人笑了笑,不再說話。
陳冠中心想這人一定是近親產物才會問出這麼笨胚的問題來,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后,將頭扭過去看向窗外,心裡嘀咕一句:「老師說得對,只有笨蛋才會每天都玩遊戲機。」
出了這檔事情,陳冠中一路之上屁股就再沒離開過座位。
在拒絕了一碗10塊錢的最低價速食麵后,陳冠中空著肚子、滿著腸子,以一種山民特有的忍耐力一直憋到了火車到站。
下車后陳冠中所繳納的第一筆費用,是5毛錢的如廁費。這個很具體的體驗,讓陳冠中明白了村長所言非虛——在一個連上茅房都要花錢的地方,十幾萬也許真的不夠花。
拿著路邊買的廉價早餐站在街頭,看著滿大街的大大小小的車子從碾過平坦的路面,陳冠中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已經在悄然間上升了至少幾十個檔次。
汽車噴出的嗆人尾氣,建築工地上高達五六十米的腳手架,穿著西服坐在車裡謾罵著堵車的駕駛員。
陳冠中看著一切,嘴角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上敲起。
「大城市,這就是大城市啊!」
一聲來自田野鄉間的呼喊聲,立馬招來了周圍幾十雙沒睡醒的白眼,陳冠中毫不理會,三兩口將包子塞進嘴裡后,心裡的那團在列車上暫時被澆滅的熊熊大火,又一次劇烈地燃燒了起來。
他漫無目的地沿著車站大道的人行道快步地奔跑起來,仰著頭,看著那伸出街面的層出不窮的招牌,像是要將他們統統記在腦海之中。
陳冠中明白,如果這個時候他依然糾結於到底是村長家的屋子漂亮還是大城市的茅房漂亮這個問題,那他這輩子也就指定沒有出息了。
來到南京的前兩天里,陳冠中就這麼到處走著,不去考慮盤纏,不去考慮前程,只是義無反顧地用一身家財盡量地去閱讀外面的世界。
他很快明白了原來列車上那個人玩的東西叫做手機,明白了自己一聞到就興奮的汽車尾氣是有害的,明白了建築工人們冒著生命危險造出來的房子是他們賣掉那條命也買不起的。
繁榮,而下作。光鮮,而虛偽。
陳冠中似有所悟地接受著城市的文化,像是一個專職的旅行者一樣,將南京城千千萬萬條道路刻在心裡,想象著有朝一日也能過上那種像陳金彪的老闆那樣的生活。
至於陳金彪的十幾萬年薪——
「我才看不上呢!寡人要在這裡,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陳冠中站在紫金山的山巔,學著電視劇里皇帝的模樣,沒羞沒臊卻又莫名理直氣壯地這麼高喊著,一直喊到自己覺得痛快了,才總算停了下來。
喊完之後,陳冠中下山找了一份工作。
那是一份不錯的工作。包吃包住,月薪500。撇開陳冠中那大到沒有邊際的野心,這個待遇已經比他在安徽老家的那座不知名的老山裡頭好了不知多少。
於是從現實角度來講,初來乍到的陳冠中,還是非常欣然地接受了這份在酒店當打雜工的工作。
而且事實上,除了打雜工外,以陳冠中小學文憑兼未成年人兼三無人員的身份,他也確實找不到其他工作。
陳冠中所在的這家酒樓,是南京一所以菜肴口味著稱的飯店,名叫聚鮮樓。
每3年一次的全國廚藝大賽,南京分賽區的賽場就長期設在這裡,算起來有將近20年的歷史。聚鮮樓現任的當家大師傅,從12年前起已經連續4屆代表南京賽區參加全國比賽,拿過2次二等獎和2次一等獎。正是有著這位大師傅的金字招牌,聚鮮樓十多年來財源滾滾,生意興隆。
陳冠中能混進來當打雜的,還不得不感謝他那張洗洗乾淨后看著著實養眼的臉蛋。
理想和現實之間的落差,一般說來就是這麼大的。
幾天之後,陳冠中已經和酒店裡一些與自己屬於同一級別的員工們熟稔起來。
他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接著作,兢兢業業地洗著貌似永遠也洗不完的碗、碟、盤子、筷子、叉子、刀子,如機器般重複工作之餘,本能地不禁多少顯露出一些人類的特性,比方說,閑聊。
「陳冠中,你幹嘛出來打工啊?你是哪裡人?」
「安徽的。家裡人死光了,種地又填不飽肚子,我爹死之前說讓我來大城市。」
「那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陳冠中雖然很想像在紫金山的山巔時那樣,用那種蕩漾山谷的氣勢告訴同事自己的遠大理想,可在這種工作場合下,他還是非常努力地忍耐了下來。
他不怕被人嘲笑,但卻不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被人誤解為吹牛。
可陳冠中畢竟是陳冠中,就算再低調,一開口,還是震懾住了對面的那位洗碗工。
「我要好好乾活,以後能在南京有自己的房子、車子,自己當老闆,招一個司機,每年給他十幾萬的年薪。」
正說著,洗碗間的房門突然被推了開來,一輛滿載碗碟的推車吱呀吱呀地從濕漉漉的地板上滑到陳冠中的身邊,推車的人鬆開把手,朝著陳冠中一咧嘴,然後將碗碟送進了滿是洗潔精的清洗盆里。
一個個盤子磕碰著發出哐哐的響聲,如同一種另類的嗤笑聲,讓陳冠中猛地從那種激情中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