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上京

如海上京

一聽到賈赦說張氏陪房全都死了,邢夫人倒抽一口冷氣,「全都死了!?可是二太太做的?」

她下意識的想到了前陣子才剛弄死了王嬤嬤的二太太,該不會是二太太做的吧?

賈赦眼神迷茫,越過了邢夫人看著遠方,或許是在跟邢夫人說話,也或著是跟慘死的張氏說話,更有幾分自言自語的味道。

賈赦冷笑,「二太太?她算個什麼東西,這麼大的事,那有她作主的份。」

以前張氏當家之時,榮國府才不是眼下這種沒規沒矩的樣子,當家的是大房,二房連半點管家權的邊都沒摸上,別說要做這麼大的事了,王氏除了自己的陪房,能使喚得動誰?怎麼可能做得了這種大事。

他頓了頓,沈聲道:「明面上,那些人全都毒啞了之後被老太太給發賣到黑煤場里了,但最後……他們全都死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隱含著說不出的沉重與絕望,那怕邢夫人好奇的要死,瞧著賈赦的模樣,也不敢再問上一句半句。

她心下暗嘆,雖然知道張家是犯了事的人家,但把張家陪房全都賣到了黑煤場,還有那死的不明不白的張氏,看來老太太比她所想像的還要狠啊。

賈赦本就腰疼,再加上提到張氏之後,心緒不寧,不願意再說,邢夫人也不好打擾,悄悄地退了去,沒想到竟在門口撞上了偷聽的賈璉。

邢夫人驚呼一聲,「璉哥兒,你怎麼在這裡!?」

人人都知道賈璉和賈赦不合,即使賈赦病了,賈璉也只不過在賈母的催促之下,探望過一次、二次,就連賈敏都來的比賈璉勤呢,這次怎麼會突然來了呢?

而且……邢夫人下意識的瞧了瞧外頭,也沒見到賈敏或著是賈母的丫環們,不似被兩人催著來的情況啊。

正如邢夫人所知,賈璉和賈赦父子間的感情一向不好,一則是因為賈璉一直養在賈母膝下,聽多了賈赦的壞話,對這個父親總有幾分不屑。

那怕是正常情況之下,賈璉怕是都不太會來探望了賈赦了,更別提這幾次賈赦的『病因』著實有些見不得人。

不是因為馬上風而病了,就是因為和通房丫環玩過火,玩到連床塌都散了,腰都閃了,賈璉不躲著就不錯了,那會過來探病。

他這次前來,主要還是因為他這陣子一直做著一個惡夢,讓他徹夜難眠。(小.雷鋒.紅紅深藏功與名。)

偏生,他又打聽不到半點生母的事情,只能前來找父親問個清楚明白了,只是他萬沒想到,父親竟然說他生母是被人毒害的!

既然被邢夫人給發現了,賈璉直接越過邢夫人,大步向前,跪在賈赦跟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求問道:「老爺,我娘究竟是怎麼沒的。」

賈赦沉吟許久,「老太太沒跟你說過你母親的事?」

幼時不說也就罷了,但現下璉哥兒都成家了,也不該再暪著他。

賈璉搖了搖頭,「兒子這些年來只知道我娘姓張,旁的一概不知,兒子……兒子實在好奇。」

就連他娘的姓氏,還是有一次二太太不小心說了出來的,不然他怕是連自個親娘姓啥都不知道。

但除此之外,莫說他娘的名字了,就連他娘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出生大戶人家,還是小戶人家,他都全然不知道。

他幼時也不是不曾好奇打探過,但老太太一聽到這事,就發起怒來,呵令他不許再問,就連趙嬤嬤也私底下求了他別再過問他娘的事情,時日一長,他便也不曾再問過了。

但為人子女的,怎麼可能不對自己的親娘好奇呢?更別提……他娘似是被人所害。

賈赦曬道:「你娘怎麼可能會是小戶人家出生的,你爹爹我是何等身份,怎麼可能會隨便娶個破落戶的!」

賈璉下意識的瞄了一眼邢夫人。

無辜躺槍的邢夫人:……

賈赦尷尬的輕咳一聲,「當年娶邢夫人是意外,她是老太太給我挑的,自然故意挑個不好的給我,當年我娶張氏之時,你曾祖母還在呢,那可能由著老太太胡來……」

賈赦不客氣的直接把賈母和邢夫人給賣了個底朝天了,不過一旁躺槍的邢夫人著實忍不住了,「我那有這麼差……」

什麼叫故意挑個不好的給他,她有這麼差嗎?賈赦也不想想他那時的名聲怎麼樣,氣死髮妻,榮國府又被牽涉進了叔王造反之事,除了她之外,其他那戶人家敢嫁給他呢。

賈赦這時才注意到邢夫人的存在,他直接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以前沒跟璉哥兒說,一方面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另外一方面也是怕他露出了什麼,讓老太太不喜,平白遭了罪,但如今知道老太太不是親娘,怎麼說也該跟璉哥兒說個明白,免得他像他娘一樣,不明不白的遭了毒手。

邢夫人扁扁嘴,終究還是下去了,她雖然不聰明,但還是有幾分眼力勁的,知道賈赦和賈璉有悄悄話要說,不但乖乖的退了下去,還順手幫著他們關上了門。

見邢夫人離去后,賈赦直言問道:「你也看過你母親的嫁妝,你怎麼會認為你母親是什麼小戶人家出來的。」

雖說張氏的嫁妝不似王氏的嫁妝里儘是些金銀珠寶,但亦可以看出世家大族的底蘊,璉哥兒怎麼會誤會他生母是什麼小戶人家出身的?莫非老太太又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

賈赦默默地拿起小算盤,討債這種事他最擅長了。

賈璉直言道:「兒子從來沒見過母親的嫁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瞧了賈赦一眼,低聲道:「這事還請老爺做主。」

一般而言,當他成親之時,他生母的嫁妝便該還給他了,但一直到大姐兒出生之後,也不見老太太和二太太提及這事,他雖然有心問上一問,但又怕惹老太太不喜,這才按捺下來。

說起來,他這次找父親談談亡母之事,也是打著想把亡母嫁妝要回來的意思,他畢竟是個男人,怎好事事都跟熙鳳伸手要銀子呢。

賈赦眼眸微眯,當年張氏過世之後,老太太便以怕他把張氏的嫁妝花銷了為由,硬是把張氏的嫁妝給收了去,原以為璉哥兒成親之時也該給璉哥兒了,萬沒想到直到現在還收在老太太的手裡。

賈赦冷哼一聲,老太太當真是越老越不要臉了,扣下張氏嫁妝這種事也能做得出來!當他不知道嗎,收在老太太的手裡,時日一長也不知道會便宜了誰了,看來得尋個時日把張氏的嫁妝拿回來才是。

「這也沒什麼。」賈赦淡淡道:「我手上有你母親的嫁妝單子,等我身子好一點,為父再幫你跟老太太要回來便是。」

當年他也留了個心眼,把張氏的嫁妝單子留在手上,老太太想要私吞張氏嫁妝,可沒有這麼容易。

當然,這可等他身體好一點兒再說,他忍不住捶了追自己可憐的老腰,講真,武林高手絕對不是人乾的事。

賈璉神色古怪,但終究上前扶了一扶賈赦,貼心的在賈赦身後塞了一個軟枕,低聲道:「多謝老爺。」

他詭異的瞧了賈赦的腰一眼,頓了頓,又忍不住勸道:「老爺年紀大了,還是好生保證一下身子才是。」

講真的,三不五時因為玩女人而搞到自個生病,也實在太丟臉了,且不說老太太和二老爺都不肯來探病,就連四姑姑近來來探病時都不敢帶黛玉和碔哥兒了,老爺也該有些逼數才是。

想著老爺要幫他討要亡母嫁妝,賈璉忍了忍,終究還是委婉的勸了一勸。

賈赦:「……」

大概是因為被誤會了太多次,此時的賈赦已經心如止水,連氣都氣不起來了。

他放棄了跟賈璉解釋清楚的念頭,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他當年製造孩子的時候是忘了拜床母嗎?為什麼璉哥兒的腦袋就能蠢成這樣?

賈赦默默地問候了一下張氏,直接道:「張家當年也是京里一等一的人家,從前朝流傳下來的百年書香世家,你外祖貴為閣老,可非一般人家相比,像王氏那樣的,在你母親跟前連提鞋都不配。」

說句不好聽的,連林家當年都比張家略略差了一點,畢竟林如海他爹林老爵爺當年在朝中最高也不過就混到了一個從一品的大臣,連正一品都不是,更別提閣老了。

要不是他娶張氏之時正是榮國府最風光鼎盛之時,只怕他還求娶不到張氏呢。

賈璉呆了許久,他雖然從父親嘴裡猜出他生母的身份怕是不凡,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如此之高,可……怎麼以往從來沒聽過呢?

不用賈璉開口,光看他臉上的蠢樣,賈赦就知道他想問什麼,直言道:「張家……也是運氣不好,偏生牽扯進了叔王之事。」

很少人知道,平康帝還有一位叔叔,比平康帝大不了幾歲,也是位才華洋溢之人,要論才能,只怕還在平康帝之上,當年先帝在世之時便有好些兄終弟及的聲音出來。

不過能力再強,在朝中的人緣再好,始終不是先帝的骨血,有那個男人會不把好東西留給自己兒子,反而留給兄弟呢。先帝臨死前不但親自點名當時最年長的皇子──平康帝即位,又命叔王出家為僧,便是防著叔王。

沒有人想到,叔王最後還是謀反了,雖說這亂事很快被平了下來,但張家也因此被牽連了進去,最後張閣老父子被抄斬,女眷與未成年的男丁盡數流放東北。

當時張氏已經懷了璉哥兒,老太太直接以養胎為由把張氏給禁足了起來,也不讓張氏給張家人收屍。

當年榮國府為了自保,把張氏的陪房盡數賣到了黑煤場,因為張家犯的事太大,連他也不敢說話,便由著老太太把人盡數發賣了,他事後才知道,那些人被灌的啞葯里還摻了其他的葯,去了黑煤場后沒多久就全沒了。

至於張氏當年被禁足,連父親、兄長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甚至不能為親戚收屍,心情鬱悶之下,懷相便不怎麼好,後來瑚哥兒又出了事,一急之下便就早產了,最後難產而亡,只留下了璉哥兒。

說到瑚哥兒,賈赦心下又是一痛,和沒怎麼養過的璉哥兒不同,瑚哥兒是他第一個兒子,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兒子,那份感情可不是眼下這幾個孩子能相比的。

當年張氏被禁足,張氏陪房又盡數被發賣,他也忙於為張家奔走,便對瑚哥兒少了點注意,萬沒想到瑚哥兒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沒了。

想到當年瑚哥兒的屍身飄浮在荷花池上的樣子,賈赦就越發痛恨當年眼瞎心盲的自己。

賈璉震驚了,倘若他母家牽扯進了造反事,那……也怪不得榮國府上下會對他生母之事絕口不提,他沉默許久,最後啞著嗓子問道:「我外祖父既然貴為閣老,又何必……何必……」

叔王謀反一事他也略略說過一二,憑心而論,那怕叔王比平康帝再強上十倍,這皇位也沒有他的份,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叔王只是先帝之弟,而非先帝之子,又有先帝臨終遺命傳旨給平康帝,那怕是他,也不覺得叔王能夠成功。

按父親所言,外祖父即是閣老,那又何必摻合進叔王謀反之事里?他都能看得清的事情,他不覺得外祖父做為堂堂的閣老會看不清。

再則,說句不好聽的,即使叔王成功了,外祖父也不過加封個國公爺便是,那及得上閣老的權勢,而且如果張家是什麼讀書人家,會在乎區區的國公爺的名頭嗎?

從珠大嫂子身上,他也可以看出一些讀書人的傲氣,怎麼想,賈璉都覺得有幾分古怪。

賈赦曬道:「當年誰不疑心,不過偏生那請叔王繼位的摺子之中有你大舅舅的親筆簽名。」

較真而言,這事與張閣老無關,他當時要是肯狠下心來,捨棄大舅兄,說不定還能保全張家其他人,但張閣老亦堅持自個兒子無辜,就因為如此,整個張家被牽連了進去,全家抄斬,就連出嫁女也得不到好。

說起來,張氏並不是唯一一個死的不明不白的張家女,就他所知,張氏嫁到姑蘇的妹子沒幾年後也死的不明不白。

「當真是我舅舅的親筆簽名?」賈璉仍有幾分不信,如果他外祖父是閣老,怎麼會教導出這麼一個糊塗的兒子?

「怎麼不是他。」賈赦無奈道:「你舅舅可是當朝榜眼,那一手筆跡是暪不過人的,聖上也親眼瞧過,確實是你大舅舅的筆跡。」

筆跡雖真,但這事的確是有幾分古怪,無論是大舅兄和張閣老都不斷喊冤,無奈證據確鑿,張家最後還是被抄家了。

賈璉沉默許久后問道:「那我娘可是老太太下的狠手?」

比起什麼大舅舅的冤屈,他更想知道母親的死因。

賈赦搖了搖頭,「怕是不只老太太。」

按理說,這事應該是老太太所做的,但他總覺得,如果是老太太的話,手段不會如此明顯,以老太太之能,應該是毒死了人,但到最後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中毒而死才是。

再則,現今細想,瑚哥兒之事怕是也有些問題,但老太太殺了張氏不奇怪,卻沒道理連瑚哥兒都不放過,再加上夢中所夢到的,賈赦疑心下手的其實是王氏,而老太太則是幫凶。

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娘絕對不是難產而死的,當年……」

當年他一聽到張氏怕是不行了,也顧不得什麼產房不潔,當下就沖了進去,他親眼見到,張氏口吐黑血……

賈赦眼眸微冷,冷聲道:「我親眼見到你母口吐黑血而亡。那有一個難產而死的婦人是口吐黑血的?我當時便知道你母之死必有些問題,只不過老太太壓著,不許我再追查下去。當時張家也是……」

賈赦無奈長嘆,當時的他也是懦弱了點,明知道張氏之死有問題,卻不敢再查下去。

賈璉早就紅了眼眶,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萬沒想到,他娘……竟然極有可能是死在老太太的手上!怪不得老太太待他總是淡淡的,他要不是賈家子孫,說不定早步上了他娘的後塵。

見賈璉面上難掩的怨恨之色,賈赦連忙提醒道:「你可千萬別想跟老太太問個清楚明白,老太太絕對不可能說的,況且老太太畢竟是老太太,要是一個不好,你跟爹一樣,憑白落了個不孝之名,有得你好受的。」

賈赦想了一下,終究沒把老太太不是他親娘之事說了,一則,這是他夢到的,無憑無據,不好說是真是假;再則,也是怕賈璉流露出什麼,把老太太給惹惱了,到時老太太直接下狠手把璉哥兒給解決了。

至於名聲云云,也是近來馬上風之事讓他有感而發。

以前他沒把名聲當回事,也是經了這些事之後,他這才發現名聲之重要,明明是撞鬼,結果大夥寧可相信他是馬上風。明明是練功閃到了腰,結果大夥寧可相信他是跟人胡混弄傷了腰,簡直是冤到沒處訴。

面對父親的抱怨,賈璉默默地轉過頭,講真,馬上風和胡混弄傷了腰聽起來都比撞鬼和練功傷了腰要合理的多啊!

XXX

且不說賈璉問明了生母之死,私底下哭了幾回,又讓人細細打聽了張家的情況,另外一方面,賈敏也收到了林如海的消息,知道林如海不日上京,連忙讓人回林家好生整理林宅,也開口向賈母辭行了。

算算時日,她們在榮國府里也呆了一個月了,也是時候該回林府去了。

雖說這段時日以來她們所有的供給嚼用全都出自林府,不過時日一長,難免會惹人閑話,為了這事,她沒少聽到二太太的酸言酸語。

賈敏也是個高傲的,她自認她半點都沒有花用到榮國府的銀錢,況且她這次上京也是送了重禮,又私下另外給了王夫人二百兩的銀子,也足夠她們一家子嚼用小半年了。

沒想到王夫人絕口不提她那二百兩銀子,只糾著她住在娘家之事不放,她那肯受王夫人這氣,趁著林如海上京,便開口直接說要回林家了。

賈母那肯讓女兒回去,說什麼都要把賈敏給留下來。

一則,她還沒放棄把兩個玉兒湊做堆的事兒,她有意讓兩個玉兒多多相處,那肯讓賈敏帶兩個孩子回了林家。

再則,雖然甄家沒了,但甄老太太還在呢,甄老太太可是個聰明人,更是知道不少賈甄兩家的秘辛,賈母也怕甄老太太到時狗急跳牆,把這些事兒給抖了出去,最好的辦法還是把林如海握在手裡,要是有個什麼,也好及早打算。

就沖著這幾點,賈母可說是拼了命的把賈敏給又留了下來,為此甚至還不惜又裝起了病。賈敏終究是個孝順的女兒,那怕明知道母親別有用意,還是留了下來,只是吩咐了讓人將林宅好生整理,以便她們隨時回家便是。

林如海這一行進京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不但路上沒遇到什麼水匪,就連黑衣人啥的也沒碰到,甄家人雖然有些吵鬧,不過史鼎只去了一趟甄家的船上,走了一圈之後,甄家上上下下頓時就乖了。

至於李氏之事,倒也沒什麼,林如海直接在路上買了二個粗使僕婦給甄家使喚。

有了僕婦打理,甄家人也不好再使喚李氏,再加上甄老太太發了話,總算讓李氏可以好好的調養身體,喜的李氏的幾個女兒一再跟林如海道謝。

李氏當年連生三女之後才生育了甄寶玉,長女早早就出嫁到西寧王府,遠在西北,雖是嫡次媳,但也不打眼,也算逃過一劫,眼下在她身邊的也就只有次女甄蘭和幼女甄茜。

當初去求了林如海的是茜丫頭,按說也該是茜丫頭和林如海熟悉些,但李氏瞧甄蘭三不五時便尋理由接近林如海,而且每次回來之時,雙頰暈紅,眼角眉稍都是喜意,瞧著李氏暗暗驚心。

蘭丫頭已經有十六歲了,要是放在一般人家,早該訂了親,準備成婚了,但因為蘭丫頭生的極好,甄應嘉有意把蘭丫頭送到五皇子府里去,便沒急著給蘭丫頭訂親。

萬沒想到,這留來留去反倒留成仇了,林如海雖然年近半百,但保養的幾好,看起來不過才三十多歲人,別有一番成熟男人的儒雅,再加上其個性溫和,處處設想周到,蘭丫頭又是突遭大難,正是最茫然無助之時,竟然就這樣陷了進去。

要是旁的男人,在眼下甄家遭了大難的情況之下,李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女兒,但林如海可不成,今日甄家之難,全是拜林如海所賜,她怎麼能眼睜睜的見著女兒陷進去。

這一日好不容易伺候完婆婆,趁著婆婆熟睡之時,李氏連忙拉住了女兒,厲聲道:「你這孩子,怎麼又為了區區小事去找林大人了呢?」

甄蘭小臉微紅,低聲道:「林大人幫了咱們家這麼多,女兒只是想去謝謝林大人。」

現已入秋,北邊又比南邊更早冷些,她們被捉之時還是夏未初秋,穿的也不過是夏天的衣裳,隨著越往北走,那薄薄的衣裳那撐的住,還好林大人注意到了,給她們全都備了夾襖,大夥這才沒有生病,就憑著這事,她也該謝謝林大人才是。

李氏板著臉道:「這種事情有你二叔、三叔在,讓他們去謝便就是了,你一個女孩家家去湊和著什麼。」

「太太。」甄蘭微紅著臉,低聲道:「女兒只是想謝謝林大人。」

雖是說著,但甄蘭的小臉越發紅了,眼睛水潤水潤的好似能滴出水一般,莫名的透露出一股艷色,看的李氏暗暗驚心。

「別以為娘不明白你的小心思。」李氏板著臉教訓道:「姓林的害死你爹,你要是對他有些什麼心思,你怎麼對得起你爹!」

「太太~~~」甄蘭忍不住瞧了躺在內室的甄老太太一眼,羞紅了臉,嗔道:「娘在胡說些什麼,老太太在旁邊呢。」

這話要是讓旁人知道了,她的臉面就全沒了。

「老太太睡了。」雖是如此說,但李氏也微感不安的往甄老太太的方向瞧了一眼,見甄老太太呼吸平靜,不似有醒過來的模樣,這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她也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房裡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叫甄家是罪犯,幾個女眷都是混住在一起的,也只有老太太身份特殊,得以單獨一個房間。

不把女兒拉到老太太的房裡說話,要是在外頭說話,讓旁人聽到了,女兒更沒臉見人呢。

李氏厲聲道:「娘也不跟你說廢話!要不是姓林的,你爹爹怎麼會沒了,你弟弟小小年紀又怎麼得離開家裡,姓林的是咱們家的仇人!」

甄蘭紅著臉辯解道:「下令抄家的是聖上,又不是林大人,林大人不過是奉旨行事罷了。」

李氏怒罵道:「奉什麼旨行事!這事分明就是姓林的招出來的。」

李氏雖然不知道甄應嘉把兒子送走一事,但不表示甄應嘉不重視這個妻子,事實上,甄應嘉除了這事之外,旁的事情都沒有暪過李氏,就連他怎麼招惹上林如海這人的事情也說了。

雖說一半是甄家自個找的,但也有大半是林如海的問題,代代巡鹽御史都知道來個悶聲大發財,也只有林如海這個較真的,偏生要把鹽道上的情況真實報上去,這不就逼得甄家不得不對他出手了嗎。

無奈李氏越說,甄蘭越不理她,到最後逼急了竟然一跺腳就跑了,

李氏氣的直落淚,孩子他爹死的多凄慘,兒子不知去向,偏生女兒不懂事,還對仇人起了心思,再加上這段時日婆婆的冷臉,妯娌的故意欺凌,李氏頓時覺得人生絕望,恨不得直接找根繩子,把自己弔死算了。

正當李氏抽抽咽咽的啜泣之時,只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哼,「有什麼好哭的。」

李氏訝然回頭,「老……老太太!」

她連忙抹了淚,盡量扯出個笑臉,低聲問道:「老太太怎麼起了?」

她心下微感不安,也不知道先前的話有多少被老太太聽到了。

甄老太太冷著一張臉,冷哼道:「你也別暪我了,你們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真沒想到,甄家裡竟然出了蘭丫頭這麼一個蠢貨!

李氏沉默了一會兒,許久后才顫聲道:「老太太沒睡?」

甄老太太冷哼一聲,「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幽幽道:「一想到應嘉,一想到寶玉,我怎麼可能睡的著。」

整個甄家裡,除了蠢笨如牛的老二、老三夫婦,還有幾個不懂事的孩子之外,有誰是真正能睡的著的。

她日夜為了甄家的未來而憂心,日夜寢食難安,只要一閉眼就會看到兒子死不瞑目的模樣,怎麼可能會睡的著。

她好幾次恨不得跟著兒子去了,免得活在世上受著零碎之苦,但為了甄家,苦苦撐著,只要她還活著,聖上總是會看上幾分薄面,對甄家抬一抬手。

要不是為了家裡的幾個孩子,她又何必苦撐著,沒想到家裡竟然出了蘭丫頭這麼一個蠢貨!

一提到甄應嘉和寶玉,再想想女兒見不得人的心思,李氏也忍不住了,她嚶嚶泣道:「是媳婦的不是,沒把孩子給教好。」

都怪她,這些年來一顆心撲在寶玉身上,對幾個女兒便有些疏忽了。沒想到蘭兒竟然敢起這種心思!

李氏滿臉通紅,羞的恨不得把甄蘭塞回肚子里回爐重造算了。

甄老太太微微冷笑,「這也沒什麼,膽大心黑,也是份本事。」

不怕她大膽,就怕她不夠大膽!

李氏頭垂的低低的,不敢接這話,直覺這著實不是什麼好話。

甄老太太揮了揮手,「把蘭丫頭叫進來。」

李氏吃了一驚,「老太太……蘭兒還小,我會罰她的,還請老太太──」

甄老太太沒好氣道:「你以為我會對她做些什麼?蘭丫頭好歹也是我親孫女。」

她是惱、是氣,不過她還指著蘭兒拉她兄弟一把呢,自然不會對蘭兒做什麼。

李氏柔順慣了,雖是微感不安,不過還是乖乖的去喚了甄蘭過去。

甄蘭一知道甄老太太沒睡,頓時嚇的臉都白了,雖是嚇的很了,甄老太太在甄家中積威已久,甄蘭也不敢不從,只能扭扭捏捏的跟著李氏到了甄老太太的房裡。

沒想到到了那兒之後,老太太倒不見生氣,反而溫和的跟甄蘭招手道:「蘭丫頭過來。」

甄老太太多年來一直養尊處優,此次突遭大難,那怕林如海和史鼎一路上已經盡量將好東西供給甄老太太了,但始終不能和甄家原先時相比。

甄老太太打擊太大,再加上飲食不順,整個人也瘦了整整一圈,皮膚松跨跨的兜在臉上,平添了幾分凶氣,再加上甄老太太眼眸間難掩的戾氣,乍見之下,甄蘭還以為自己見了鬼。

一句平平凡凡的招喚聲,但在甄蘭耳中無異於惡鬼的低語,甄蘭小臉慘白,掙扎了許久,這才走了過去。

甄蘭福了一福,「老太太。」

甄蘭不但是甄應嘉的幼女,也是甄家眾嫡女之中生的最好的一個,甄應嘉對她也是抱了大希望的,自甄蘭出生后便細心調/教,行禮時那姿勢之優美標準,可不比宮裡的宮妃差了。

甄老太太暗暗點頭,又微感惋惜,她好好的孫女,倒是便宜了林家。

她吩咐李氏道:「你且出去,讓我跟蘭丫頭說幾句貼心話。」

「是。」李氏雖是不安,但仍乖覺的退了下去,留著甄蘭與甄老太太說著悄悄話。

甄老太太魏顫顫的把手腕上的赤金七寶金鐲給摘了下來,塞到甄蘭的手裡,她輕輕按了七寶金鐲上的紅寶石,只見紅寶石跳了開來,露出裡頭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藥丸。

因為她的身份特殊,無論是林如海還是史鼎可都不敢搜她的身,倒是讓她把東西給帶了出來。

甄老太太在甄蘭耳邊蠱惑道:「你想要林如海?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你給他服了這蠱……」

沒有人知道,他們甄家先祖原是從南疆來的苗人之後……

李氏在門外偷偷的豎起了耳朵側耳傾聽,只隱隱約約的聽到了幾個字眼,什麼林如海、蠱之類的……

她心下不安,也不知道婆婆打的什麼主意,要說婆婆會贊同甄蘭跟林如海,這種事情絕對不同能,應嘉可說是被林如海所害死的,以婆婆的性子,絕對說什麼都不可能會放過林如海,偏生蘭兒有些左性,也不是個肯聽人勸的。

一想到此處,李氏就心急如焚,深怕蘭兒不懂事,惹惱了婆婆,又怕婆婆惱了,把這事給揭了出來,把蘭兒的名聲給毀了,不過她聽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麼吵架聲,正疑惑間,只見甄蘭紅著臉從裡頭走了出來。

甄蘭的小臉駝紅,隱約可見得幾分興奮之色,李氏心下不安,連忙問道:「茜兒,老太太她……」

「老太太沒生我的氣。」甄蘭紅著臉道:「太太,我回房了。」

李氏還想再問,卻見甄蘭一溜煙的跑掉了,李氏氣的直發暈,待想捉回蘭丫頭,又怕吵醒了妯娌,到又一腦門子的官司,無奈之下,她只好回老太太的房裡,給老太太道惱道:「老太太,蘭兒她……」

甄老太太擺了擺手,「這也沒什麼,蘭兒這孩子……像他。」

一樣的無知無畏,最後自尋死路。

甄老太太詭異的笑了笑,「這是好事!」

XXX

林如海可不知道因為他之故,差一點讓甄家陷入人倫大戰之中,他一心一意把甄家人平安送上京城,再把身上那些要命的密件交到聖上手裡,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那知道當他到達京城之時,聖上竟然避而不見!

平康帝先是以身體欠安為由,捥拒了林如海的求見,又讓夏德全安排甄家人入住皇莊之中。

雖說皇莊也是個封閉之所,但瞧著裡頭的布置擺飾,還有來來回回侍候的丫環僕婦,那有一點子收容罪官之後的模樣?

按說甄應嘉犯了大罪,甄家女眷不下大獄就不錯了,那能還真當成正經客人伺候著,偏生此仍聖意,林如海和史鼎也只能鬱悶在心裡不提。

一把人交給了夏德全,史鼎眉心微皺,「表姐夫,該不會聖上又……」

該不會聖上又腦抽偏著甄家了吧?

雖說甄應嘉已死,但罪證確鑿,甄家再怎麼的,也該付出一些代價,聖上還要善待甄家人,這讓亡者如何能夠安息!?

林如海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心中亦滿是鬱氣,果然,只要奉聖夫人仍在,這聖上的心永遠正不起來。

他眼眸微眯,「平安郡主可還好?」

徒麗自狀告甄家之後,也總算正式恢復了她的身份,在裕親王的懇求之下,平康帝封了徒麗為平安郡主,這封號雖俗,但也可瞧出裕親王對女兒最大的期望。

見史鼎還有幾分不明白,林如海提點道:「聖上所善待的甄家人當中,可有著甄三爺呢。」

旁的甄家人也就罷了,但這甄三爺不知道欺辱過多少甄家養女,要是讓人知道了甄三爺被聖上榮養著,頭一個不依的便就是裕親王。

史鼎恍然大悟,「得,趕明兒我就讓我婆娘去一趟裕親王府。」

XD,他就不信,聖上的心能偏到連兄弟都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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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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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海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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