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失眠
她剛從家裡回來,半小時前剛下的火車,10秒鐘前剛踏進宿舍樓,再有5秒鐘,她就能站在寢室門前了。
她在家裡待了半個月,什麼也不幹。休養。
那件事連同那些怪夢鬧得她有些神經衰弱了,頭疼,失眠,耳鳴,記憶力減退,跟電線杆小廣告上寫得一模一樣。
學校醫務室的那位老大夫建議她休養一段時間,並給她開了證明,憑這份證明,她順利拿到了半個月的假。
老大夫的確高明,歇了半個月,她果然覺得精神好多了,她還想在家裡再歇幾天,可假條的最後期限到了,再不回去,就是曠課了。她是學生幹部,要樹立正面形象,要以身作則,要帶頭與不守校規的惡劣行為做鬥爭,自己怎麼能夠曠課呢!
寢室的門虛掩著,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沒有開燈,窗帘也嚴嚴實實地拉著,屋子裡黑得像個巨大的墨水瓶。
林曉伸出手剛想開燈,隱隱約約地瞥見陳小雪似乎正躺在床上,她伸到半截的手縮了回來。
她不想打擾到陳小雪的清夢,說實在的,她有些懼怕她那陰冷的目光。
她扭頭看了看夏萱的床鋪,一團黑糊糊的被子懶散地堆放在上面,夏萱不在,她還沒有男友,林曉猜測她十有八九是一個人跑出去上網了。
夏萱喜歡帥哥,每天都要到網上跟帥哥聊天,風雨無阻,她的QQ里已經攢了二十幾個祖國各地的美男子,甚至還有一個是藏族的。
同她聊天的都要先視頻,接受她的檢閱。
難看的一律拉進黑名單。
走廊的燈光從半開的門裡滲透進來,帶來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光亮,照得門前的一塊水泥地彷彿月光下的湖面,泛起一片灰白來。
借著微弱的光,林曉開始鋪床,走的時候為了避免行李落上灰塵,把所有被褥卷在一起,堆放在床板一端,鼓鼓囊囊,活像一個塞滿了生菜和牛肉的漢堡。
她一個膝蓋跪在床上想去打開那捲行李。
突然,她的手僵住了,在她身後飄來一陣柔弱的嬰兒哭聲。
真真切切,就是嬰兒的哭聲,在醫院的產房外經常能聽到的那種。
這哭聲不大,但在黑暗沉寂的寢室里卻顯得異常的清晰,更令她魂飛魄散的是,它不是在門外,也不是窗外,真真切切就在這四面牆壁中間,就在她的身後,彷彿有個嬰兒就漂浮在離她不遠的半空中,朝著她發出這宛如貓叫的哭聲。
林曉的頭皮轟的一陣酥麻,緊接著又傳遞到脊梁骨。全身都是雞皮疙瘩了。
那詭異的啼哭聲還在繼續,聽上去它是柔弱的,是哀怨的,宛如嘆息一般在她耳邊迴響著,繚繞著,幽靈般遊盪著。
彷彿過了一百年,那聲音終於隱去了。
林曉無力地跌坐在床上,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像剛剛被人從河水裡打撈上來的溺水者,鬢角幾縷髮絲彎彎曲曲地粘在臉頰上。
她顫抖著告訴自己,他真的來了,真的來找我了。
那份恐懼越來越強烈,幾乎攫住了她的心臟,她向陳小雪的床鋪看了看,她在黑暗中沒有任何聲息,靜靜得像死去一樣。
她不敢獨自待下去,跳下床踉踉蹌蹌地向男生宿舍樓跑去。
她要去找陳銘宇,找到他,也就找到了安全感。
手機上的時間已是9點45分,有點晚,可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她想,即使他已經睡了,也要把他砸起來。
男舍樓前,幾盞修長的路燈孤獨的把光投向腳下。
門口的長椅上,陳銘宇把林曉綿軟的小手緊攥在手心裡,耐心地聽她驚魂未定地講述剛才的遭遇,他微微皺著眉頭,一邊聽,一邊有些神經質地顛著兩條腿。
陳銘宇穿著一件略微有些收腰的紅格子襯衫,肩膀很寬,偏瘦的藍色牛仔褲則把他的腿修飾得又直又長,頭髮稍有些長,但並不顯凌亂,大部分別到耳後,露出稜角分明的一張俊臉。
這張臉誰見誰喜歡,當然了,主要是女同學。
陳銘宇長得有點像那個香港明星謝霆鋒,但他沒有明星謝霆鋒那麼花心,從來不像一些小白臉那樣腳踩兩隻船,他又帥又專一,外形俊朗,又以德服人,結果自然成了全校女孩心目中公認的騎白馬的人。
——當然不是唐僧。
當他們並肩走在校園甬路上時,很多女孩看林曉的眼神都帶著羨慕、嫉妒、憎恨乃至惡毒,如果殺人不犯法,她們也許就跑過來掐林曉的脖子了。
但林曉其實並不討厭這種感覺,這也可以理解,女孩子嘛,誰沒有點小虛榮呢?
此刻,陳銘宇一言不發地聆聽著林曉的講述。林曉的手心潮乎乎的,全是粘粘的汗水。
五分鐘前,林曉一頭撞進來,就像一顆手榴彈引爆在寢室中央,三個同屋的男生正光著膀子,僅著內褲,圍坐在桌前鬥地主。門被撞開的一剎那他們的反應像007一樣快,如同企鵝跳向海水一樣撲向了各自的床位,並飛快地扯過被子把自己包上。
他們學校的男生還都挺靦腆!
陳銘宇扔掉手中的《小李飛刀》,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這算得上一場好戲,不過看到林曉驚恐的表情,他旋即又緊張起來。
他不能不緊張,這種恐懼的神色,一個月前他剛剛見識過一次。
他相信自己的女朋友不會撒謊,但他也是個純粹的無神論者。
所以,他一點都不緊張,或者說,他壓根沒往心裡去。
陳銘宇知道林曉騎車撞人了,也知道撞的是個孕婦。事情發生后的第二天,林曉就跟他全盤托出了,陳銘宇一開始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林曉在他心裡的形象有點坍塌了,但設身處地地為她想一下,陳銘宇很快就原諒了她,他在心裡為她開脫,一個女孩,遇到那樣的事,是難免不發懵的,即使是李宇春那樣外表鎮定的女孩,要是遇上了,也得發懵。
所以林曉描述的神秘哭聲在他看來很容易解釋,不過是那次事件的一個後遺症而已,想一想,那件事給她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這導致她出現了輕度的幻聽。而且她還神經衰弱,神經衰弱,幻聽,本來就是一對雙胞胎嘛,這是相當合理的解釋,完全符合科學的精神。
「曉曉,這是幻覺。」陳銘宇打算實話實說。
林曉猛然抬起頭來,陳銘宇剛一開口就惹她生氣了。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臉也有些漲紅了,她當然要爭辯:「不是,絕對不是幻覺,那聲音就在我耳邊,特別清楚,怎麼可能是幻覺?」
「有些幻覺的確很逼真,跟真的一模一樣,但實際上都是不存在的,那只是心理作用。」陳銘宇打算通過說服讓她接受自己的觀點。
他沒意識到自己犯低級錯誤了,他好像忘了面對的是一個女人。
他居然試圖跟文學系的女生講邏輯!!!
林曉猛地站起來,扭頭就走。
她認為沒有必要再交流下去,很顯然,陳銘宇把她看成神經病了。
陳銘宇這才意識到自己捅了馬蜂窩,他奮起直追,一直追到宿舍樓門口,他想亡羊補牢一下,可林曉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她腳步不停,徑直走進樓去。
陳銘宇一臉苦相地被丟在門口,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耷拉著腦袋回去睡覺了。
希望他下次能長點記性!
再一次站在寢室門前,已經快10點半了。
林曉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卻意外的發現寢室里的燈居然亮著,而且夏萱在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