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梁奇寶
朱笑東說胖子是吃貨,胖子很委屈,義正詞嚴地說:「東哥,我這還不是為了大家,提高自己的廚藝水平嗎,這樣我以後才能更好地為大家服務啊!吃,不過是換種方式學習而已,不要把我這種勤勞務實、勇於創新的行為,與貪圖享受畫上等號。還有,東哥,我們要批評與自我批評。首先,我得批評你,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官僚主義作風太重……」
胖子一直對朱笑東不肯讓他看那尊純金彌勒佛耿耿於懷,所以,上來就批評朱笑東官僚。至於自我批評,暫時他自己還沒有什麼可批評的。
朱笑東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低聲說:「胖子,你別不知道好歹,別的我不說,我只給你三個字,你好好想想……」
胖子「哼」了一聲,表示朱笑東現在還在接受批評期間,不得花言巧語狡辯。
朱笑東在胖子耳邊低聲說了三個字「梁奇寶」,說完,又四處看了看,生怕有人聽見一樣。
胖子一怔,覺得這三個字很熟悉,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見朱笑東慎重又神秘,不像是為自己開脫責任,胖子好奇起來。
朱笑東見胖子一臉茫然,只好再給他一點提示:「李嶸那件事還記得吧?」
那件事哪能不記得,那是胖子有史以來最露臉的一件事,只是胖子神經大條,一時間想不起細節,朱笑東一提,那件事從頭到尾,像放電影般在胖子腦袋了回放了一遍。
胖子笑了笑:「不就是三百塊本錢,轉手賺了幾十萬么,蠅頭小利,貽笑大方,不足掛齒,不足掛齒耳……」
「耳你個頭。」朱笑東沒好氣地拍了胖子一巴掌,「你還真以為你長能耐了?」
「你是說……梁奇寶的那幾件……」胖子突然省悟,一張嘴,差點兒嚷出來。
朱笑東慌忙捂住胖子的嘴:「要不要我拿個喇叭給你,讓你滿大街去喊?」
胖子「嗚嗚……」了幾聲,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不會再亂喊亂叫了,示意朱笑東把捂住自己口鼻的手拿開,不然自己就憋死了。
朱笑東放開胖子:「這件事,你知我知,千萬大意不得,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咱們呢。」
胖子點點頭,狠狠地自我批評了一頓:「我這人吧,什麼都好,就是見不得好東西,見到好東西,就像見了花姑娘。不過,我可以對天發誓,只是欣賞……對了,說了半天,我還是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對面剛好有群背著背簍的人迎面而來。朱笑東搖了搖頭,說:「這大街上,不說這些事情了,你跟我走,慢慢看你就明白了。」
側身穿過那群人,胖子悻悻地說道:「瞧你,剛表揚你幾句,你又官僚起來了,還跟我賣關子。」
朱笑東不理他,不緊不慢帶著胖子往老舊幽深的巷子走。縣城不大,朱笑東記得上次跟秋可儀、秀姐在小巷子里走過,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擺攤兒賣玉石掛件的。
不一會兒就到了,攤子是一輛人力三輪車,上面擱著一塊門板,用細木條釘成小方格,裡面墊了一層紅色的絨布,大大小小的掛件,黃的、白的、綠的、珍珠的、玉石的、玻璃的,真的、假的,全放在小方格子里,看得人眼花繚亂。
守攤子的是一個濃眉大眼胖墩墩的湘嫂,只比胖子小了一號。見朱笑東跟胖子在攤子邊站定,湘嫂滿臉笑容:「兩位大兄弟,你們要買些莫西噻?」
雖然聽不明白湘嫂說的什麼,但是兩人大略能猜到她在問要買什麼?
朱笑東隨手從小格子里拿了一個小觀音掛件,這種掛件陶都的典當鋪子里也有賣,這是真玉,是質地較差的豆種,進價一般在五十左右,最高也有上千的。
所謂「豆種」是翡翠的一種,晶體大多呈短柱狀,似一粒粒豆子排列,僅憑肉眼就能看出這些晶體的分界面,做成的玉件外表也會因為晶粒粗糙,光澤度、透明度表現不佳,行話叫做「水干」,豆種水干,由於常見,在玉中屬於低檔,價格自然便宜。
不過,就翡翠的品種來說,老話有:十有九豆,以及三十六水干七十二豆的說法,說的就是翡翠玉石品種類別極多,就算真正懂行的人,也未必認得全。
朱笑東晃了晃手裡的觀音掛件,問:「多少錢?」
湘嫂一聽是外地人,趕緊用不大純熟的普通話笑著答道:「這位大兄弟,你拿的是我這裡最好的,這樣的賣三百,要啵?」
雖然價錢比進價漲了三倍,但是比陶都和京城那些無良商家好多了,起碼沒幾千上萬地亂喊。胖子跟朱笑東就是開店賣這玩意兒的,哪能不知道行情,當下往前面一站,大聲說道:「大嫂,你這要價也太高了吧。依我看,你這攤上最好的也未必值三百塊錢。知道不,我們也是做這行的!」
朱笑東連忙把胖子往身後一拉,賠著笑臉說:「嫂子別聽他胡說八道,腦袋有點兒問題,看見沒,剛從醫院跑出來的,還穿著醫院的衣服。」
湘嫂一怔,疑惑地看著朱笑東,順著朱笑東的意思想,胖子剛從醫院裡跑出來,腦子有問題,那就是神經病了,但是朱笑東也穿著一樣的衣服啊!
朱笑東趕緊掏出錢夾,從裡面拿出三百塊錢遞給湘嫂,連聲說:「對不起……嚇著你了……」
湘嫂接過錢,眼中的憂慮更濃,大約是在想,跟倆神經病做生意合適嗎?
幸虧朱笑東見機快,趕緊對湘嫂說:「嫂子別誤會,我們是出來玩的,沒想到受了點兒小傷,就住在不遠處的醫院裡,這兩天就出院了,在裡面悶得慌,出來逛逛,透口氣,順便找兩樣小玩意兒,帶回去做個紀念。」
「是這樣啊!」湘嫂終於又露出笑臉,「我就說噻,兩個兄弟看起來就不像是那種有「蛇精病」的人咹,你們挑,你們挑……」正正噹噹賺錢,湘嫂當然高興,所以極力給朱笑東推薦其他的東西。
胖子又要上前摻和,朱笑東直接把他打發到對面臭豆腐攤兒去「勤勞務實、勇於創新」去了。
胖子嘟囔了幾句,從朱笑東手裡抽走了一張百元大鈔,說這是對官僚主義者的寬大處理,轉身走人。朱笑東苦笑著繼續跟湘嫂談生意。
「那個是你弟弟吧?你們兄弟倆真合得來。」湘嫂很羨慕朱笑東有這樣合得來的兄弟。
朱笑東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談論胖子,問:「上次我打嫂子這裡經過,發現有一種很大的掛件,質地也不錯,今天怎麼沒看見?」
很大,質地也不錯的那種,朱笑東當然沒見過,只是試探湘嫂,看能不能買到,他急用。
湘嫂笑著說:「太大的沒有,做掛件的,弄上幾斤掛在脖子上,就算值錢,脖子也勒得不舒服不是。不過,你要是定做,我讓堂屋裡的給做一個也行,就是價錢貴些。」
朱笑東搖搖頭說來不及了,過兩天自己就出院了,還有其他事兒等著辦呢。至於價錢,不是問題。
湘嫂笑著說:「我們進貨的時候,順便也會進一些原料,堂屋裡的自己在家做,賺幾個手工錢。你真要的話,現做也用不了多久,最多一兩個小時,誤不了事。」
一聽湘嫂家裡有現成的材料,朱笑東差點跳起來,這還真是想睡覺有人遞枕頭,心裡高興壞了。朱笑東說了自己想要的物件的大概尺寸和樣式。
湘嫂說:「這個簡單,不就一塊火柴盒大小的玉牌么,又不要什麼紋飾,直接從原料上切一塊下來就成,給八百塊吧,要得多的話,還可以優惠一點。怎麼說也是熟客了,不能多要。」
湘嫂自然知道那樣一塊材料,做成成品進價最多一百塊,還得賠進去雕琢加工兩個掛件的人工成本。朱笑東根本不用他雕琢,就要一塊原料,湘嫂就要價八百,已經不少了。
朱笑東笑了笑,雖然他知道價位,但是幾百塊錢而已,他也無所謂,但是提出先去看看料。這筆生意要是做成,今天一天就能賺半個月的錢,湘嫂乾脆收了攤,帶朱笑東回家了。
湘嫂家就在巷子盡頭,房子是老舊的平房,老遠就聽見電動工具切割石材的聲音。湘嫂一邊開門,一邊說,其實她男人在一個小工廠上班,乾的是體力活,經濟效益不是很好,勉強糊嘴。閑暇時,男人喜歡做些雕件補貼家用,恰好今天他在家。
朱笑東進了屋,屋裡有些暗,堂屋的半邊擺著工作台,雜七雜八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工具,幾塊灰白的原材夾雜其間,一看就是實實在在的家庭式小手工作坊。
湘嫂的男人戴著眼鏡,腰間系著一條破爛的圍裙,正在檯燈下用電動機打磨一個小掛件。見有人來,關了電機,放下手頭的活計,跟朱笑東點頭微笑。
聽湘嫂嘰嘰呱呱更他男人說了一大通,朱笑東才明白,為什麼肖凌跟秀姐都說話像花喜鵲似的,敢情這裡的人差不多都這樣說話。湘嫂嘰嘰呱呱一陣,交代清楚,就進裡屋泡茶去了。
男人憨厚地笑著,讓朱笑東選材。說是讓朱笑東選擇材料,其實也沒有多少,工作台上就那麼幾塊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玉石原材,質地都是下下乘的。這都不用賭石,應該是從出產地帶回來的原石,還是低價半成品,很便宜。朱笑東估計,這幾塊原材料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兩千,這能有多大的選擇餘地?
朱笑東選了一塊顏色白裡帶著微黃,切過一刀的原材,問這塊要多少錢?
男人看了看說:「材料估計能切三到四件,價錢先前說好的,八百塊錢一件,要得多,就給三千吧。加工費就不要錢了,可以幫忙。」
朱笑東稍微砍了一下價,給了兩千八,不過得照自己的意思切。說完,他掏錢給了湘嫂,找來記號筆,在原材上畫線。
湘嫂男人一看朱笑東的架勢,驚奇地問道:「老闆,你也懂這玩意兒?」
玉石原材料,比不得普通的石頭,無論質地品種如何,都是花錢買回來的,不懂行的自然是橫拉直划,不懂節省材料,一刀切下去浪費一半,像這些品種質地不怎麼樣的也就罷了,倘若是寶石級的原材,要怎樣切割,都得經過經驗豐富的大師周密計算,要不然,就算廢掉豆子大一塊,都是上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損失。
雕琢下料,朱笑東可是高手,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只看朱笑東的架勢,湘嫂的男人就知道,這年輕人不但懂,而且很老道。
那塊材料要是按他的想法,做成成品,少說也得浪費兩塊掛件材料,按照朱笑東做的記號,雖說也會浪費,但微乎其微。
以他的手藝,按朱笑東做的記號切割的話,浪費的只有米粒大小的幾塊而已。憑這一點,湘嫂的男人就對朱笑東佩服得五體投地。
接過朱笑東遞過來的原材,順著記號線,把材料放在切割機底座上固定好,湘嫂的男人忍不住說道:「我叫趙華,老闆貴姓?」
本來,做這種生意,大多是一次性交易,這次做了,可能永遠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所以,一般人不會問對方姓甚名誰。
趙華驚羨敬慕朱笑東的技藝,才和他攀談。這是手藝人的通病,碰到比自己手藝高的,就想學上兩招,無論是明的暗的,偷的搶的,好東西能為己所用,才是真的。
朱笑東笑著說出自己的名字,又去翻看工作台上其他玉石原材,等趙華切割。
拳頭大的一塊原材,在一陣刺耳的切割聲后,第一塊玉料出來了。趙華拿著玉料,慢慢清洗打磨,他不急著交貨,他還想問些想知道的東西。
「朱老闆,您哪兒人,怎麼跑到這窮山溝里來旅遊?」趙華一邊打磨,一邊不著邊際地問。
朱笑東隨便說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趙華也不計較,又問:「看樣子,朱老闆也是個懂行的人,又是大地方來的,怎麼會跑到我這兒買這麼大一塊玉?」
朱笑東回答說:「我比較喜歡在外邊瘋跑,不過每到一地,都喜歡帶點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回去送給家裡的親人朋友。對了,這個縣城,只看到你這一家賣玉件的攤兒,這縣城裡的人都不怎麼喜歡玉吧?」
「本來還有幾家賣珠寶玉器的,但人家都是高檔貨,不是普通人消費得起的。像我手裡這些,扣除運費,成本和售價相差無幾,沒人願意操這份心。一來二去,縣城裡就只有我這一家了。我之所以還在做,也就是掙幾個手工錢。」
趙華嘆了口氣:「現在這碗飯也不好吃了,工業化的生產出來,我們這手工作坊,也就不到兩成利潤,糊口而已。」
說話間,第一塊玉料打磨完,遞給朱笑東。
朱笑東接過來看了看,有些粗糙,不過也還說得過去,拿在手裡把玩著,問:「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工具。嘿嘿……我看人雕東西,有些手癢。再說,在這兒乾等著,也很無聊。」
能朱笑東多說說話,探討一下技藝,趙華巴不得。朱笑東要動手自己雕刻,趙華更是求之不得,不但讓朱笑東隨意用工具,還吩咐堂客:「滿玉,朱老闆的事兒一時半會兒還完不了,你早點煮飯……」
湘嫂——滿玉今天還以為只能賺千把塊錢,沒想到是個大客戶,生意做到三千多。趙華讓她做頓飯招待朱笑東,自然樂意。
朱笑東推辭說,和胖子約了飯局,就不打擾了。滿玉嫂送上茶水,又客氣了一番。
朱笑東很久沒雕物件了,倒是一點兒也沒忘記。選了趁手的工具,略一思索,便開始動手了。趙華時不時過來瞧上一陣兒,看著朱笑東給玉料上圖樣,趙華沉不住氣了,朱笑東上圖樣的手法,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寥寥幾筆,一尊觀音站像就勾勒出來了。不是說馬上就能看出是一尊觀音像,而是在雕刻師傅眼裡,大致已經有了輪廓。
沒用幾分鐘,一個立體的人樣就打磨出來了。朱笑東把人樣清洗乾淨,再次上圖。這時就慢了些,圖樣也繁複了不少。由於很長時間沒動過手,修改的地方也多了很多。
趙華早停了手裡的事,專心致志地看著朱笑東雕琢,要不是家裡沒有攝影器材,趙華真想把朱笑東的動作細節都錄下來,以供日後揣摩。
朱笑東拿起刻刀,身心就沉浸在其中,天地間就剩下手中跳躍的刀和漸漸成形的觀音像了。不知過了多久,朱笑東雕完觀音腳下最後一瓣蓮花瓣,放下刻刀,長長地吐了口氣。
趙華、滿玉兩口子站在朱笑東身後,大氣都沒敢出一口,朱笑東雕出來的觀音超乎想象。那觀音像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神態莊嚴雍容,頭戴寶冠,身披天衣,腰束貼體羅裙,既有菩薩的慈祥,也有女性的柔美。與其說朱笑東雕刻的是一個法相莊嚴的女菩薩,還不如說朱笑東雕刻了一個人間的美麗女子,這位被朱笑東雕刻成像的女子,不過是戴上了觀音菩薩的寶冠,穿了觀音菩薩的天衣,拿了觀音菩薩的凈瓶,站了觀音菩薩的蓮台而已。
滿玉覺得這觀音菩薩很面熟,就像在哪裡見過一般,很像,但是又不像。趙華盯著那尊觀音像看了很久,嘖嘖嘆道:「好手藝,好手藝……我要能有一半功力,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朱笑東莞爾,一半功力,談何容易,不說前面的選料,光設計上圖一項,起碼要四五年。一個雕刻大師,通常要有字畫大師的水平和精湛的雕刻技術,至少要幾十年的功底,沒有捷徑!
朱笑東能有此功力,除了心性聰慧,更重要的是機緣巧合,他的眼睛有大異常人的特殊能力。若是普通雕刻者,光是練眼力,就得耗費無數時間。
趙華輕輕巧巧一句「一半的功力」,怕是普通人一輩子也未必能達到。
趙華忍不住拿起放大鏡,細細觀看那尊觀音像,僅僅是這尊觀音像,就已讓趙華讚嘆不已,偏偏趙華拿著放大鏡,細看之下,發現了一個震人心弦的事。朱笑東最後雕琢的那瓣蓮花瓣上,刻著一首詩。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趙華不知道字體優劣,也不大懂得這首詩說的是什麼,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是他聽說過千百回,卻無緣一見的「微雕」!
不到半塊指甲大的花瓣上,刻了整整六十個字的微雕,花瓣的空白處,還餘下將近三分之二,這是什麼手法!
這塊原來最多值幾百塊錢的玉料,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這位自稱姓朱的年輕人化腐朽為神奇,價值立刻升至萬倍。
趙華鼻子一酸,差點兒流下淚來,這個姓朱的年輕人,是神!先前還說要一半的功力,現在想想,能有十分之一已是奢望了。
拿好趙華遞過來的幾塊材料,正好胖子手裡端著一盒臭豆腐,一邊吃一邊找了過來。看到朱笑東嘿嘿一笑,嘴裡噴出一股臭豆腐味兒:「東哥,嘿嘿……這是這條街上最後一點兒了,要吃不?」
朱笑東搖頭,臭豆腐只能偶爾吃,吃多了,嘴裡好久都是那味兒。
胖子見朱笑東不吃,樂不可支,兩個賣臭豆腐的攤兒,被他一個人吃到沒貨了。就剩下這一盒,還是胖子從牙齒縫裡省下來的,實在忍不住,才吃上一塊解饞,就是為了留給朱笑東。朱笑東不要,正好遂了胖子的心。
見到趙華捏在手裡的那個小觀音,胖子一聲驚呼,也不管朱笑東答應不答應,直接把臭豆腐盒子往朱笑東手裡一塞,走到趙華面前,大大咧咧地說:「兄弟,好手藝啊,這玩意兒賣多少錢?」
趙華一臉尷尬:「這是朱老闆雕的。」
「這樣啊……」胖子一笑,「我就說這玩意兒看著這麼眼熟,原來是東哥的手筆,拿來我看看。」
趙華依依不捨地把那觀音像遞給胖子。本來,朱笑東拿好材料就要走了,偏偏趙華拿著觀音像就是不肯鬆手,朱笑東拉不下臉強要,沒想到胖子一來就解決了這件事。
胖子拿起觀音像盯著臉猛看,好一會兒才笑著說:「東哥,我怎麼看著像是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啊?說,你這雕的是誰,準備送給哪個妹子?」說著,隨手上下拋動。
趙華兩口子的心隨著那觀音像一上一下地跳了起來,那可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啊,胖子怎麼就……
朱笑東老臉一紅,跟趙華兩口子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人。胖子越來越不像話了,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趕明兒得好好教育教育。不過,朱笑東內心深處還是很喜歡胖子這樣,隨隨便便,從不把自己當外人。
胖子追在朱笑東身後,也不管別人怎麼看,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要朱笑東說出來,這觀音像的原型到底是誰?他覺得,這尊觀音像的臉蛋兒猛一看,像是楊薇,細看,又像佟格格,眉宇間的神態又跟秋可儀有幾分相似,又有秀姐、肖凌的神韻,以至胖子實在分不清,到底朱笑東是以誰為原型雕的。
要知道,雕刻人物最難,人物有原型,雕刻出來才會生動,最關鍵的是要掌握這個原型的性格,把性格加進雕刻里,雕塑的人物才會活過來,才能有生命。朱笑東把好幾個女孩子的性格糅合在一起,這讓人看著雕像,心裡想著誰,雕像就和誰神似。
回到醫院,胖子還在逼問朱笑東,非要他老實交代,到底是誰。
朱笑東沒好氣地把他呵斥了一頓:「再吵,待會兒肖凌過來,要是聽見了,豈不是讓人家笑話?你隨便說說也無所謂,但是人家聽去了,還不以為咱是大灰狼?」
胖子捂著嘴笑了好久,才說:「東哥,這可是你有史以來,第一次主動承認自己是『狼』,嘿嘿……值得紀念。」
正說著,肖凌過來了,身後還跟著穆館長、段鵬。穆館長是博物館的館長,分管秦所長他們那個所。
寒暄了幾句,穆館長說,他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結果,對秦所長的事,他只能說抱歉。
朱笑東淡淡地說,事情過去了,也不打算再追究,只希望穆館長幫忙想個辦法,關於秦所長的事,跟上面報告的時候稍微弱化一下,香蘭嬸和秀姐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要是背上那樣一個名聲,以後的日子就更艱難了。
穆館長考慮了一下,說:「這件事操作起來有些困難,秦所長這人平日不大合群,有些關係得打通才行,不過還是會儘力的。」
朱笑東謝過穆館長。穆館長的事解決了,接下來是段鵬的事。說起這件事,朱笑東就有些不高興了,段海和屈子常本身並不是正式警察,只是協警,段鵬也是照顧他們,讓他們保護一行人走一趟,一方面是想讓他們掙點兒錢,另一方面是因為當時所里正好有個大案子,實在是抽調不出人手。後來兩人受傷,被抬出來,這才換了小張和李陽兩個警察去。
現在兩人不肯按先前的約定拿錢了事,非要朱笑東補給兩人兩百萬。兩百萬於朱笑東而言是小事,但是朱笑東咽不下這口氣,這兩個人不僅沒幫上忙,還一路上拿自己當大爺。
提起這事,胖子就生氣,張嘴就想罵人,朱笑東好容易壓住胖子的火。
段鵬旁敲側擊地說:「他們要兩百萬確實有些過分,我們還在協調。不過按照約定那點錢確實無濟於事,再說,他們的要求,不管怎麼樣也算是正當要求。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好好談談,畢竟,這樣耽誤著對大家都不好!」
段海畢竟是段鵬的弟弟,這次受傷頗重,段鵬還真有點心疼了。而且他也沒見到一路上段海和屈子常的行為,所以話里話外就有點護短。
朱笑東淡淡地說道:「我也不是看重錢財的人,要錢可以,但是得有正當的理由。我可以再給他們三萬,再多的話,就只能他們自己看著辦了。」
胖子沒好氣地說:「三萬塊還是看在段所你的面子上,不然,一分錢我們也不會給。」
段鵬想了想,拿出電話打了出去,讓段海跟屈子常過來拿錢。
朱笑東解決了這件事,轉頭對胖子說:「把我們撿回來的那個玉牌交給穆館長。」
胖子沒好氣地拿出那塊玉牌,直接放進朱笑東手裡。
朱笑東笑了笑:「我們沒走就是在等著處理這件事,現在事處理完了,東西交給穆館長,我們就可以走人了。」
穆館長接過那塊玉牌,隨意看了看,說:「我們從小張那裡得知,金佛和這玉牌研究價值不大,本來按規矩是要回收放進博物館的,後來上級研究決定,可以由我們酌情處理……」
穆館長話說得隱晦,但是朱笑東聽明白了,當下爽快地說:「既然這樣,我再給你們館追加一百萬捐贈,至於這塊玉牌,我想按正規手續接受處理,如何?」
這塊玉牌在穆館長等人眼裡既然沒有「研究價值」,最多也就是一件古玩。作為古玩,講究自然多,質地、雕工算是最重要的兩個指標。這玉牌的用料是鼻涕地,是有雜質的下下乘質料,雕工雖有唐風,但也不算上乘,這從玉牌上略顯粗陋的荷花圖案,以及另一面的文字就能看出來。
若是正規拍賣的話,這玩意兒根本上不了檯面,朱笑東願意為了它多捐贈一百萬,穆館長高興壞了,說:「小朱老闆這麼爽快,我再多說就是虛偽了。我就做個主,把玉牌送給小朱老闆了,也算是留個念想。」
穆館長竟然來這一手,這是要拿這塊「不值錢」的玉牌兒打發自己走人,連正規的手續都不想履行,可見這穆館長過河拆橋的本事非同一般。
既然如此,朱笑東也不客氣:「送,我也領這份情,賣,我也給這個價。不過,無論是送是賣,我都希望有個正規手續。穆館長你是知道的,有些事情一旦被人使壞,你我都不好過,不能為了一塊小小的玉牌,鬧到大家不好收拾。」
朱笑東哪裡知道,把玉牌送給朱笑東是穆館長和上面商量好的,所有手續都準備好了,只是穆館長有私心,不肯把手續拿出來。手續留在手裡,就可以搪塞第二次,第三次……
見朱笑東堅持,穆館長也沒辦法,只好乾笑了兩聲,拿出一張贈送證明,算是為朱笑東擁有玉牌正了名。
朱笑東接過證明,小心收好,邀請穆館長、段鵬一起吃個飯。段鵬推辭了,說是把段海、屈子常兩人的事情解決好就可以了,吃飯就免了。
穆館長又拿了一百萬,樂不可支,笑呵呵地告辭了,飯也沒吃。
等段海跟屈子常兩人來了,朱笑東態度一變,只說了幾句,每個人打發了五萬塊錢。段海與屈子常雖然不怎麼滿意,但是之前人家連兩萬塊都不願給,還是段鵬親自出面,才討回五萬塊,也算不錯了。拿著錢,兩人數了好幾遍,這才跟在段鵬身後怏怏地走了。
等幾人走了,朱笑東開始收拾東西,胖子坐在床上大罵這幫人不要臉,眼裡只有錢,有難的時候,沒見著這麼積極。還沒走遠的段海和屈子常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回頭收拾胖子,終究有所顧忌,灰溜溜地走了。
後來朱笑東才知道,要不是唐婉來過,打過招呼,要過這一關還真有點兒難,不過這都是后話。
臨走之前,朱笑東從胖子手裡把那個觀音像拿了過來,送給肖凌,算是對她這幾天照顧自己跟胖子的一點報答。
肖凌笑著說,朱大哥雕的觀音像這麼好看,多半是用心上人做原型,就這麼給了自己,不好意思接受。
朱笑東紅著臉說:「怎麼也算是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了一回,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拿著留個紀念。」
胖子背好背包,轉過頭來對肖凌說:「你可要收好了,這可是朱大哥的一片心血,說不值錢那是假的,如果有人要買,你只要說這是朱笑東的手筆,價錢低於五百萬,你就是傻丫頭了。」說著,還伸手在驚呆了的肖凌臉上使勁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