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要說洪荒生靈之中,最為短命的那必然是人類了。

他們壽數大多不足百年，而且因為近年來各種天災人禍，死亡的數量那是一茬一茬的。

不過人類繁殖很快,不像其他種族，孩子誕生起來麻煩不說，用時也極為長。

可是這不就是最適合煉製屠巫劍的材料嗎？

鯤鵬此話一出,不少妖族神情變幻。然而大多數，心裡其實是意動的。

他們總不能對妖族出手，至於巫族壽命也長,一時間找不到數萬神魂。

這人族可不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了嗎？

太一望著滿室的沉默，硬著頭皮走了出來，說道：「可是兄長,如此一來,終爻定然會不滿的吧？」

白澤曾在終爻促使下與人類相處過一段時間,再加上心性柔和,也跟著補充道：「而且當初天柱斷裂，天河之水倒灌，終爻已經將大多數神魂全都帶走，此時留在洪荒的人類神魂其實也沒有數萬了。」

鯤鵬早年和終爻結了仇,聽他們一直說,忍不住陰陽怪氣：「神魂不就是死了以後才有的嗎？他們人類數量多,死了幾萬個也不算什麼事情,而且小小的人類魂魄可以斬殺祖巫,他們應該慶幸才是。」

白澤神色一僵,訕笑著問道：「妖師此言,意思是……」

鯤鵬雙手拱起,神色張狂：「我的提議便在這裡了,不過是數萬人族，想必終爻也不會太過在意。更何況若是因為這麼一件小事耽擱了斬殺巫族的大事，想必天帝也不想的吧？」

帝俊神情莫測，半晌，緩緩說道：「開壇，祭劍。」

太一知道無可挽回，嘆息一聲，隨著眾人一起離開了大殿。

門外，常羲鬼鬼祟祟探出一個腦袋。

一群人陸陸續續從裡面走了出來，神色各異。

以兩隊為首，妖師鯤鵬滿臉得意，至於太一那列，卻是憂心忡忡。

這是發生矛盾了。

常羲放慢呼吸，仔細聽著那邊的對話。

「妖師，大殿中您的提議，是不是有些不妥？」太一說罷，目光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常羲連忙低下腦袋，平復著跳動的心臟。

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給自己鼓鼓氣，常羲繼續偷聽。

鯤鵬笑容滿面，神色卻很冷：「東皇此話可是傷了我的心了，我方才所言，俱是為了妖族著想。」

太一聲音忽然放大：「可是用人族神魂來祭煉屠巫劍，這是將人妖二族的矛盾擴大嗎？」

「那又如何？成王敗寇，妖族若是輸給巫族，今後過得恐怕還不如人類，你的兄長、嫂嫂、你，甚至包括這天庭所有妖族都要慘死在巫族手下。可是若是妖族贏了，今日不過是取人族數萬神魂，最後在給他們一些回報就好了。」鯤鵬嘴唇勾起，反問道，「還是說，東皇想要反駁天帝的命令呢？」

太一沉默不語，半晌才說道：「我自然是永遠站在兄長這邊的。」

鯤鵬冷笑一聲，和自己的支持者們一起離開。

太一則選擇了另一個與他不同的方向。

待到他們全部離開，常羲連忙從大殿上爬下來，忍不住和嫦娥說道：「你聽到了嗎？帝俊居然想要用數萬人族的神魂祭煉屠巫劍。」

「嗯。」嫦娥出現在她的身後，廣袖一揮，在此處隔出一個安靜的空間，「剛剛太一是故意的。他發現了我們。」

常羲奇怪：「你是說他故意透露給我這件事情，難道是想要我幫助人族嗎？可是他怎麼不自己去呢？」

「不知道，恐怕是愧疚吧。」嫦娥神色淡淡，「終爻為他們尋找金烏神魂，他們卻在想如何算計人族。巫妖二族開戰非終爻所願，他們卻開始戰爭，更何況看剛才那情況，他們似乎還瞞下了正在進行周天星斗大陣推演的伏羲。至於為何不自己去提醒……」

嫦娥一笑，清凌凌的月光便灑在三十三重天：「自始至終，太一都是站在兄長那邊的，就像他說的，他不會去違背帝俊的意願，能夠提醒，便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常羲神色茫然。

嫦娥問他：「要救嗎？那些人類？」

常羲緩緩點頭：「終爻是我朋友，總不能這種時候，我也讓他寒心啊。」

嫦娥：「既如此，那我就陪你去一趟人間。」

她本沒有喜惡，常羲的便也是她的。

-

三十三天外，終爻擦拭掉嘴角的鮮血，將手中的金光塞回到藍葫蘆里。

這是第五隻了。

也不知道三十三重天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這裡久留下來，危機比他想象中還要多一些。

終爻閃過面前飛來的罡風，然而四面八方的烈風如同要將他絞碎一般。

躲過三道，背後還剩一道。

躲不過去了嗎？

終爻雙手合十，青色光芒擋在面前的，就要實實挨上這一道攻擊。

狂風幾乎是在瞬間絞碎護盾，沖著他的臉頰碎去。

無盡的白色光芒化作幾道柔風吹開面前的攻擊，繼而化作一朵白色蓮花將終爻籠罩其中。

終爻額前，那點蓮花紋路越發明亮，最後居然脫離終爻，化作一朵通體潔白的蓮燈。蓮心飄搖，光芒大熾，照亮了整片寰宇。

「燈？」終爻下意識伸手，將這座如雪蓮一般的燈握在手中。

三十三外的罡風瞬間變得柔軟，打在人身上就像是撓痒痒一般。

終爻在星網中搜索神話著名蓮燈，很快便有了答案。

「寶蓮燈嗎？」

終爻話音剛落，白色蓮燈光芒更甚，顯然是認可了這個名字。

「謝謝。」嘴角抿起一個笑容，終爻握住寶蓮燈在溫柔了幾百倍的三十三天外探索起來。

他記得當初甜糕拿了一個蓮台送到他的身邊，太初看了蓮燈以後，將他化作花紋藏在自己身上，卻不想今天居然救了自己。

三十三天外罡風便是准聖也難以長久停留。寶蓮燈卻可以將其化解。

單說防禦之力恐怕難有匹敵之物。

太初恐怕早就看出來了吧？

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不敢多想，終爻借著寶蓮燈的幫助，連忙開始搜查起剩餘四道神魂。

-

九日當空，人界當初幸好有了面對災難的經驗，準備妥當，躲於地下基本沒有死亡的人，就是地面之上他們的農田被破壞了大多，只能使用當時存於地面之上的東西。

然而九日被大巫射落的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傳到了燧人這裡。

「我總是有些不放心。」燧人捏著眉心，心中隱隱不安，「九日身死，天帝真的會善罷甘休嗎？最近巫妖二族時有摩擦，我心中的越發不安，是不是二族要有大戰了？」

燧人說是疑問，其實更像是自言自語。

周圍大臣的目光也是難看。

「若是巫妖二族大戰，我人族夾在其中，恐怕才是傷亡最慘重的。」

其他人沉默不言。

這種事情，他們當然是知道的。

「報！」守衛在門口喊道，「常羲大人來了。」

常羲，太陰女神？

這位來幹什麼？

燧人不敢耽擱，連忙出去迎接。

伏羲當初那場婚禮傳遍洪荒，他們自然也知道，終爻與這位女神的關係還算不錯。此時對方出現，燧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是妖族那邊有什麼指示？

「我不是為妖族而來，而是作為終爻的朋友，來提醒你們一件事情。」常羲開門見山，迅速說道，「天帝打算拿人族數萬神魂煉製屠巫劍，不久便要開壇祭劍，你們決計不會是他的對手的。」

燧人怔愣，心中悲憤：「怎能如此？」

有人問到：「大人，是否神魂不夠，還要拿我人族生靈祭劍呢？」

常羲沉默不言，眾人心下卻已經瞭然。

燧人苦笑：「還是我人族太過弱小。」

常羲怕他們錯怪終爻，不由說道：「終爻去了三十三天外尋找金烏神魂，想要救活他們來阻止大戰，可惜他卻不知巫族已將金烏身體煉做弩車，帝俊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是不會願意停止戰爭的。終爻此時不再，你們也莫要怪他。」

「大人哪裡的話，我們又如何會去錯怪大神。」燧人搖頭，苦笑道，「很早以前大神便說過，人族的發展自始至終要依靠我們自己，若是一味依賴神明，那麼人族自身豈不是懈怠下來，只想著有危險、有問題找神明解決，卻不會自己思考以及努力呢？」

他感慨道：「當初我不明白，如今想來，這卻是對的。說實話，就算大神不幫我們又如何？娘娘補天造人，救了洪荒生靈，我人族不也在其中。大神為我們斬惡獸，教導我們發展，難道這些不都是他的幫助。就因為一次不幫，便要將以往的恩德全都忘了嗎？更何況您不是因為大神的關係才來提醒我們的嗎？」

貪婪，是會改變許多的東西的。

燧人心中明白，此次若是爆發大戰，人族也許會是夾雜在其中無辜的那一個，也是傷亡慘重的那一個。

但是巫妖二族亦不會真的獲得他們想要的霸主地位。

終爻曾經說過，巫妖二族大戰，雙方必然沒有絕對的勝利者，或許會重蹈三族覆轍。

只因為，天道是洪荒的天道，而不是巫妖二族的天道。

聖人是洪荒的聖人，不是一族的聖人。

當一些人的存在已經開始危及整個洪荒，壓迫其他生靈的生存空間，那麼便是他們覆滅的開始。

不知他的想法，常羲卻是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我此次來確實是想給你們提供幫助。明日晚上，月圓之時，太陰星力量會變強，此時我將降下天梯一晚，你們人族借著天梯爬上太陰星，暫時躲藏起來。切忌將此事暴露出去，若是帝俊發現，你我怕是都得不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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