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酆都民

木老將羊皮卷放在姜谷陽面前，說出了自己來此的第三個目的。

「老朽猜測按照你們的思路，應該會在近期離開津門，然後第一站就該定在巫族大本營，巫族的祖祠吧？在那裡你們要先找到那些零星記錄著流州位置的古籍，爭取在少得可憐的線索裡面確定流州的位置，拿到昆吾石，之後再去找到其他的幾枚鑰匙，沒錯吧？」木老看著姜谷陽，卻指了指一旁的金鼎：「金家小子自信實力不弱，秘境在他眼裡也不算什麼，可是老朽還是要給你留下一些建議，讓你不至於被這個傻大個兒坑死。」

「我跟您說，在喊我傻大個兒我可真的跟您要分出個勝負了！老金我那是大智若愚，哪兒傻了？！」金鼎這時候雙手抱胸，一副不忿的樣子。

「365個秘境世界的碎片遍布整個世界，九州大地就有整整108個存在，其中大秘境32個小秘境76個，哪一處秘境世界裡面不是兇險萬分。自九州人族炎黃二部與蚩尤三足鼎立為起始，到鄭和下西洋梳理世界氣脈為終止，幾千年來華夏古族對秘境世界的探索從未停止。可是只有不到10個小秘境世界徹底被清理安全，而32個大秘境世界，進去的全部人馬，除了姜谷小子家裡那位始祖是唯一一個全須全影的活著出來之外，全部都是折損在裡面死不見屍。金家小子，你身手不錯，在古族的年輕一輩里絕對算得上鼎甲之列，可是就你這樣的能耐，在大秘境里能不能活過一天老朽都沒有信心，你們四個小年輕怎麼能，又怎麼敢計劃著就這樣輕率狂妄的闖進去！」木老看起來很生氣：「行將就木之人，實在是不忍你們如此年紀就這樣白白送死，所以兩個建議送給你們。」

「木老，您說！」姜谷陽這時候也開始慎重起來，畢竟木老也不會無緣無故來這裡將這些事情說給自己聽。

木老豎起右手食指指著姜谷陽：「第一，兩枚白玉蟬必須你和伶舟家的姑娘佩戴，而且不能離身。上古巫族乃是由秘境世界降臨，而你姜谷家早就與九州人族通婚，身兼兩族血脈的你會比其他人更加受到秘境的排斥。進入秘境的時候如果能隨身帶上一件古巫遺物，會減弱一些排斥，這兩枚白玉蟬出自上古巫族，又是一對身份頗為高貴的夫妻所有，佩戴在身上勢必能夠在秘境中發揮更加的作用，極大減弱排斥，單單這一項作用也許就是能幫你們活下來的關鍵。」

姜谷陽點頭表示自己清楚。

木老又豎起右手中指：「殷商海圖原本早就隨著殷商遺族遠遷海外，如今這九州大地上秘密流傳的殘缺海圖早就不是原來的樣子，而是一些後人憑藉典籍和自己的想法補全的，完全不可信任，所以老朽給你第二個建議。不要急著去巫族祖祠，先去梁郡，我會給你們一個地址，找到居住在那裡的一戶宋氏人家，給他們看你手裡的那面家傳羅盤，他們自會把那副自家保存的殷商海圖交給你。他們家是殷商貞人集團的後代，後來跟隨微子啟改姓宋。雖然武王伐紂的時候姜谷家憑一族之力將殷商的貞人集團堵截在遠離朝歌的地方，讓他們這隻強大的力量根本沒能發揮半分作用，就迎來西周代商的結局，但是這家人答應還上老朽的人情，不去管曾經的深仇大恨，所以你們也不必害怕宋家為難你們之類的事情發生。」

「您不和我們一起去嗎？」姜谷陽問木老：「有您出面的話，可能會更好交流一些的吧？」

「我的小乾爺啊！酆都民只能夜晚行動，白天根本就……啊！我就說之前哪裡感覺不對，原來就是這一點！巫族那些大老爺們怎麼會在這個點兒出來亂晃！」金鼎突然弄明白自己之前對木老感覺彆扭的原因了。

「老朽給你講講酆都民，你就明白了。」木老說完，嘆了一口氣：「可能老朽的話有些打破認知，不過你們以後都會有機會驗證。」

木老用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給姜谷陽和金鼎講述了一下自己家族以及酆都民的事情，讓這兩個年輕人第一次了解到人族先民曾經的一些悲慘遭遇。

酆都民並非姜谷陽想象中，來自於酆都秘境的人，而是用來特指一群只能出現在夜晚，身軀異變腐朽的人。上古時期人族極其重視祭祀，而在諸多祭祀中，祭祀神靈則是重中之重。最早的上古巫族與西王母一族自歸墟降臨，定居九州之後更是為最早的人族先民帶來了諸多知識以及那傳說中能夠讓人長生不死的神葯。這兩族人的強大神秘，讓當時還處於蒙昧狀態的人們將他們視作神靈，開始進行供奉。

於是他們在先民的供養下，接連建立了巫咸國、巫載國、西王母國。不過似乎這個世界的材料與他們原本世界的材料有些不同，不死葯的煉製出現了問題，於是西王母一族中一小部分人開始用一些奉養並依附他們的先民試藥，想要將藥方改良，能夠重新起到正確的作用。試藥失敗的人族先民就有了三種不同的結局：要麼服藥后死亡，要麼服藥后整個人慢慢木質化，最終變成一尊活生生的木雕像，要麼就是變成與木老一樣，除了頭部、脖頸、手腳以及靠近手腳的一小部分四肢還能保持正常之外，身軀出現異變。一邊木質化的同時一邊自身的血肉又在不斷重生排斥那些木質部分，最終慢慢變成一種血肉與木質化的部分共生的奇怪狀態，身軀緩慢腐朽的同時不能日晒、不能下水、不能遇火，餘下的只有那被延長很多的生命與不人不鬼之後的無盡孤獨。

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最終這群人聯合起來，將那群用他們試藥的西王母一族人殺死，然後一同躲進了大山深林之中。

一開始這群人自稱「幽魂」，在夜晚的時候總會找到機會，抓住外出的西王母族人們，給他們灌下那種他們自己煉製的失敗的藥劑，同化這些人來作為報復的手段。直到他們的異變被其他的華夏古族發現，然後西王母一族與華夏古族第一次發生了大規模的戰爭。戰敗的西王母一族損失慘重，自此之後只能偏安一隅，喪失了進軍九州大地的能力。而與西王母出自同源的上古巫族卻沒有參與這次的戰爭，因為他們那個時候正在用自己掌握的巫醫技藝、祝由科幫助那群幽魂壓制自身的異變，嘗試讓他們恢復原本的樣子。

上古巫族中最傑出的「靈山十巫」最後也沒有辦法幫助幽魂們恢復，可是卻幫助這群可憐人在一處相對安全封閉的溶洞地區，修建房屋，定居了下來。因為這處地方像極了酆都秘境的一處地方，古巫們便將居住在這裡的人們稱作「酆都民」。

「呵呵……上古巫族這次出手，看似幫助了人族先民，可是誰又想到原來他們最終的目的其實與西王母一族一樣，只是在看到西王母一族的結果，不得不換了一種方式而已。」木老苦笑一下，慢慢脫下了自己的褂子，露出了呈現出暗青色的上半身：「看看這個的腐朽身軀，漫長的生命中看著自己的身軀慢慢腐朽……唉！家族當年因為迷路，無意間闖入了酆都民的地方，他們只給兩個選擇，要麼變得和他們一樣，要麼就被他們殺死。老家主為了保留住家族，也為了留住未來能夠復仇的力量，只能選擇讓全族人喝下了那種失敗的藥劑。全族近百人，最後只有31個人成功異變，活了下來。活的久了，也看得更明白些，復仇什麼的早就放下了。老朽讓你看到自身的醜態，就是要讓你知道，聽你爺爺的話，不要嘗試解開長生的秘密，長生也好，不死也罷，這天下哪有那白白得來的午餐！如果老朽一人能為你們帶來一些警醒，也算是有點價值了。」

姜谷陽看著木老那幾乎看不到肉，甚至是有些像木材腐朽糟爛之後樣子的上身，滿是震撼：「您的家族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還要去喝那該死的葯呢？！這個樣子也能叫長生的話，除了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腐朽，又有何意義啊！」

「小乾爺，自從明朝初年開始，酆都民只有一種情形下才會准許離開祖地，那就是壽數將盡。」金鼎看到木老的身軀之後，也是褪下手套，雙手合十：「老爺子，小金我為了之前對您的態度鄭重道歉！我承認我對曾經在元初席捲九州的酆都民有偏見，不過對您，小金我真的……」

說到這裡，金鼎對著木老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家中出來，大伯還希望我能在合適的時候和小乾爺說說長生的事情，結果您這一出大戲，我相信小乾爺不用我勸，也明白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了。」

「嗯……」木老施施然接受了金鼎的行禮：「老朽離開溶洞之前有過留話，讓其餘的酆都民們老實的待在那裡，任何人都不得離開。日後你們若是遇到離開那裡的酆都民，姜谷小子只需要劃破手掌，將鮮血灑在他們身上一點點，徹底超度了就好。你家那傳承自古巫一脈的鮮血，就是克制我們最大的武器。如今這承平盛世，老朽絕容不得再有任何一個酆都民重臨這花花世界！」

姜谷陽鄭重的點頭，答應了下來：「木老，您的話一定牢記。這卷家譜小子我一定會幫您放回祠堂的供桌上，以姜谷氏的名義作保，那怕我死也決不食言！」

聽到姜谷陽的保證，木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能將這家譜放回去，也算是了解了老朽最後的一絲牽挂。時候很是不早了，老朽還需要找一處埋身之所，就先走一步。只希望你們在以後的日子裡做事的時候多多想想後果，待到年老莫要後悔就好！」

說完，木老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調整了一下褡褳，然後背著雙手走向了大門。

金鼎先一步開了門，然後兩人將木老送到樓下，最終看著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夜晚的黑暗裡，而黑暗中，卻慢慢傳來了一陣飄渺、微弱的京劇念白：「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凈吶凈！」

「小乾爺，您知道酆都民入了水之後會怎麼樣嗎？」金鼎看著木老離去的方向，小聲問姜谷陽。沒等姜谷陽回話，他就自顧自的說道：「就像是鹽巴灑進了水裡，什麼都剩不下，除了那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