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內心深處
沐樺祁知道這一番舉動會造成什麼後果,可她並不在乎。如今在這凌城中,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大底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她其實並非表明看起來的這般。不因別的,單就在宮宴上阜修和從來淡漠的凌嘉恆對她不一樣的態度,許多人就能看出端倪來。當然,類似於凌嘉塵這種表明上看起來聰明實則不過自作聰明的人也有不少。
「你!怎麼會……」
忽略掉眾人的驚詫,回頭看一眼凌嘉塵那不可置信的神情,正色道:「塵王殿下,想來你也很好奇為何八年前我並未被淹死吧。」
凌嘉塵驚恐的看向她,「你……」
「我想塵王殿下懂我說的是什麼,以往我不計較,不過是懶得麻煩,自然,既是以往不曾計較,往後包括退婚的事在內,我也不會再計較。但是,那險些要了軒滬逸一條命的一鞭,可不會就這麼算了。加註在軒滬逸身上的那一鞭,我必千百倍的還回去。所以,還請塵王殿下近來行事躲著些,莫要總在我面前做些讓我瞧著不順心的事,否則我若心情一個不好,出手可不會像軒滬逸那麼輕。」
凌嘉塵還未從她竟會輕功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又被她道明從前發生的那件事。沒錯,八年前他為除去她,曾尋了葯讓沐樺苀和沐樺瓏動手,卻被她幸運的逃過一劫,這件事本做得隱秘,除了沐樺苀便是沐樺瓏都不曾知曉,也不可能是沐樺苀告知她的,那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尚還不待他多想,她又威脅出聲。卻沒想到她連危及自身性命和名譽的大事都可不計較,卻偏偏計較他抽軒滬逸的那一鞭。他一時不知是個什麼想法,是震驚?擔憂?恐懼?還是嫉妒?
這一日,從城門處傳來許多關於沐樺家第二女及修王殿下等人的傳言。
有言修王殿下龍章鳳姿,長得俊逸非凡,根本不似外界所傳的那般是個病秧子。這番下來,阜修的名聲又給抬了一抬。修王不久后便要大婚,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何況如修王那般人物。於是不僅許多世家,便是從前因著修王病秧子傳聞而退卻的世家小姐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也有言沐樺家第二女實則並不是什麼病秧子,雖說姿容比之有著大凌第一美人的沐樺家大小姐要差些,卻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加之一身輕功使得出神入化,那城門口的輕盈一躍,恍若仙女下凡。
然為何沐樺家不得寵的庶女為何會有這般本事,卻是眾說紛紜。有的說是軒滬逸早年為讓她有自保本事所授;有的說是沐樺祁小小年紀便心思深沉,偷偷尋人教習卻能不讓任何人發覺,這般心機難怪能惑得修王為其著迷;有的則說這是修王最近對她很是上心,特著人教的……
傳言再如何紛雜,卻也少不了一些修王和沐樺家第二女實乃天作之合的說辭。
只是對於這些,此番正在修王府紫蘭居院子里相對而坐安靜對弈的兩個當事人皆未放在心上。
沐樺祁淡淡落下一枚黑子,抬眸看向對面正一手支著下顎沉思的阜修,一時竟看得入了迷。這般容貌,當真是上天眷顧啊,就這麼靜靜的坐在他對面,都覺著是一種享受。
如此直接毫不避諱的目光,阜修又豈會察覺不到。輕一抬眸便是四目相對。
乍一被撞破,沐樺祁有些尷尬的乾咳兩聲,臉不由有些暈紅。
難得見她如此小女兒姿態,阜修心情很好的道:「阿祁想看便看,不必難為情。」
沐樺祁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去他的難為情,雖說有點被撞破的小尷尬,但她是誰?從來臉皮之類於她而言就是身外物,她還會難為情?
「世人都喜歡美的事物,修王殿下長得如此俊美,小女子看一看又有什麼要緊?」卻見阜修直直盯著她,盯得她心裡都有些發毛。
「你做何這般看著我?」
「阿祁長得這樣好看,本王看一看也沒什麼要緊。」
沐樺祁一陣無語,這還是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修王殿下么?這麼幼稚。
「不敢當不敢當,有修王殿下在,小女子這般容貌實在拿不出手,倒是承蒙修王殿下厚愛,未曾嫌棄小女子。」
「客氣,你即將成為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厚愛你,厚愛誰?」沐樺祁頓了頓,隨即臉卻是一紅,開玩笑就好好開玩笑,做什麼開玩笑還讓人聽出了一本正經的承諾來。
她素來臉皮厚沒錯,卻不大會應對這些事,遂轉移話題道:「看來奕旭確實有些本事,單就依著我所描述的情形開出的葯,便能讓你幾日功夫恢復了七八成。」記得在竹山時,她擔憂阜修的傷勢,曾向奕旭討要幾個方子並讓其準備些葯一道帶回來。奕旭嘴上雖總說著不幫忙,離開那日卻仍將葯交給她。現在想起來,還覺著他將葯仍給她時不忘數落阜修的那些話很是搞笑,這實在不像神醫奕旭該有的作風。
然其實她也是懂的,這就是傳說中的戀妹情結。
盯著她臉上的笑,阜修的眸光微微閃動,「的確,奕旭倒也不愧了他神醫的名號。」醫術一道,因著早年身子的緣故,他也習過不少,雖說沒到十分精湛的地步,但也要比那些宮中太醫厲害些,然即便是他,想要在如此短的時日內將內傷養好,還讓幾乎消失殆盡的內力恢復個七八成,卻是做不到。
奕旭此人,早年在遖陽時他倒是見過一次,只是時日久遠,是何模樣都已記不清。記得那時,不可一世如遖陽皇都拉下臉對奕旭那般挽留也不見他有絲毫的動搖,也正因此,奕旭這個人才入了他的眼。
卻沒成想,這樣一個連遖陽皇面子都不賣的人,出手救軒滬逸也便罷了,竟還願意特地給他開藥。想來這世間能讓奕旭這般的,也就只有她了。
「奕旭會出手,倒是有些令人意外。」他原是想詢問她為何會得奕旭另眼相待,頓了頓卻又把即將出口的話收回去,卻沒想到自己竟也有退卻的時候。
也不知是擔心她會因著他這般打探她的事而不悅還是擔心別的什麼。
沐樺祁看著他這彆扭的樣子,好笑的落下一枚棋子,道:「想說什麼便說什麼,這般拐彎抹角的一點兒也不像你。」見他難得的尷尬,她也不再逗他,「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問什麼,那奕旭會這般痛快的出手,一開始我也很意外,不過後來才知道,我們早年有些淵源。」
阜修執著白子的手在半空頓了片刻才落下,「淵源?」
「這個事情有些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待以後有機會再慢慢告訴你。」
她隨意又似是有些介懷的姿態,倒讓他不忍心再追問下去,「好。」
「看你情況已好得差不多,我也是時候該回沐樺府了。」
「你要走?」聽起來有些不高興。
「什麼我要走?我這還沒嫁過來好么?依著你們這裡的規矩,我這幾日在這裡住著都是於理不合。」
阜修卻聽出了她話里的問題,「我們這裡的規矩?」怎麼好似她並非這裡的人一樣。
聞言沐樺祁在心裡暗罵自己一聲,這麼多年都未曾有過這樣的失誤,怎麼這麼不小心?阜修此人的腦迴路本就與常人不同,若是他細想,可不敢保證他不會猜到些什麼。死而復生這種事情畢竟太過玄妙,他若是一時接受不來會不會將她當另類看?自然,她是覺得阜修不是這種人,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如今她既已想著與他好好過日子,那些不是十分重要的事也便沒必要再提。
「呵呵……一時口誤,現在全凌城怕是沒人不知道我在你這修王府中了,我若再不回去,沐樺家那些牛鬼蛇神也不知會鬧出什麼幺蛾子。」從和軒滬逸去竹山那日開始,她便不曾刻意隱去行蹤,那日回城更是鬧得滿城風雨,若非不敢得罪阜修,沐樺邱許早就衝到修王府將她這個隨意得罪塵王殿下的不孝女抓回去了。
沐樺家那些牛鬼蛇神?阜修見她神色沒什麼變化才放下心來,她這樣極少有事能入心的性子提起自己家都用這邊無所謂的語氣,可想而知,那個家到底讓她有多寒心。
有些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快了,再有不到兩月,你便不用待在那裡。」
她不過隨便一說,他反應就這般大,沐樺祁一時有些無措。「誒,不用這樣,我在哪裡住不是一樣?左右也沒人能奈何得了我。」
「如何能一樣?待你嫁過來,這裡便是你我共同的家。」
「家?」沐樺祁愣愣看著他,忽地鼻子莫名有些發酸,原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渾渾噩噩漫無目的毫無歸屬感,竟是因為沒有家么?原來她內心深處竟是如此的渴望能有一個家么?
難怪這麼多年即便那凌嘉塵不曾入她的眼,且還與沐樺苀那般明目張胆,她都未曾動過退婚的心,難怪被退婚後皇帝突然要賜婚她會沒有一點抵觸,這些原來不過是因為,她需要一個家,僅此而已。
見她眼圈微紅,阜修倒一下慌了,她可不是那種隨意就會紅眼眶的人,忙站起身朝她走來,握著她的手半點不敢鬆開。「怎麼了?」
眼圈雖紅,眼淚卻始終未掉下來,她知道的,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麼多年來,她也只因著記起阿九那次哭過一回,在無錫家遇到阿九時雙眼模糊過一回,那還因為她一次是受制於人頭腦不夠清醒,一次是久別重逢的喜悅,況且無錫家見阿九那一面過後,她才發現他於她而言,實則也不過是兒時的玩伴加之欠了一命的舊人而已。
這些,與此刻阜修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她雖沒真落淚,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複雜。
就著他的手站起來,輕輕將頭靠在他懷裡,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不管是心裡還是行動上,她如此軟弱的想要去靠著一個人。
她說:「阜修,你永遠也不會丟下我的,是吧?」
阜修抱著她的手緊了緊,良久重重的應了一聲,「嗯。」
她想,這一生,即便傾盡所有,她也會幫阜修收復這萬里山河,只為此時此刻這一聲輕輕的允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