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如果能拿到炎國商品的海外壟斷權……
……
這種偽吃絕戶,雖然極其惡劣,令人們十分的厭惡,但是,他披了一層家族、宗族的溫情脈脈的外皮!
這層外皮,還是很能忽悠人、為惡行背書的!
·你一個女子帶一個孩子困難呀,我家族來幫助你!
這是多麼和諧有愛的畫面呀!
死讀書的文人更容易被這層溫情脈脈、和諧有愛的畫面所說動!
這種和諧的畫面,正是儒家價值觀所追求的!
就算鬧到官府,老爺本就帶著對女子的鄙視,再者又是文人出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能做出什麼樣的判決呢?
儒家尚德不尚法。
這樣的案件,真按法來,涉及搶劫財產、人口,甚至販賣人口!
這是極重的罪行!
死刑都夠了!
溫情脈脈、和諧有愛的畫面,頃刻就會演變成「人間悲劇」!
官老爺為了不讓這悲劇發生、為了不讓自己的治下,居然有這樣的惡劣的案件(這說明自己治理的不行啊!),一般對這樣的偽吃絕戶,都會睜隻眼閉隻眼,以[這是家務事]為由,不予管理、不予審判,由他們去!
阮媛媛敘述完畢,官老爺問郭玉山、郭小寶:她說的可屬實?
這對父子並不反對,反而正氣凜然、理所當然的說道:是真的,我們這是為她們母子兩個好……
他們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郭玉山:郭山是我大哥!是我郭家的人!他的財產豈不就是我郭家的財產?
郭俊是我大哥的兒子,是我的侄子,都姓郭,也是我郭家的人!
阮氏是外人,豈能繼承我大哥、我郭家的財產?
再說自古寡婦門前是非多,阮氏若是不檢點……
阮媛媛羞惱,言辭辯駁,賭咒發誓,會為亡夫守節!
這案子怎麼斷?
官老爺很是為難!
暗暗鬱悶!
把眼瞧向街面上巡查那兩個公人,暗道:幹什麼把這破事鬧到這裡來?
又想這事關聯到宮裡的人。
宮裡的人是站在阮媛媛母子一邊的。
但是,什麼搶奪家產、搶人孩子,這樣的罪名,是萬萬不能定下的!
都城是天子腳下啊,光天化日、眾目睽睽,豈能有這樣的惡劣的事?
要是這樣的斷案了,豈不是啪啪啪的在打朝堂的百官的耳光,在啪啪啪的打陛下的耳光?
不妥!
不智!
官老爺一邊問話著,一邊衡量著怎麼判斷!
最後當堂宣判,和稀泥,順了宮裡人的意,站了阮媛媛母子一邊,向那對父子,警告了一番,不得再來鬧事,但是,並沒有定他們搶奪財產、孩子的罪名,對此避而不談了;郭山的財產,由阮媛媛母子繼承,但也要求阮媛媛守節,如有不節,則不能再繼承財產,也不能再撫養郭俊。
判了之後,阮媛媛大喜,叩謝!
郭玉山父子卻不服,大吵大鬧,叫著不公,說我郭家的財產,憑什麼判給外人?
官老爺瞪了他一眼!
咆哮公堂,要吃板子么?!
郭玉山父子脖子一縮,不敢再鬧了。
阮媛媛抱著孩子出公堂來,對守在外面的柳白纓十分感激,柳白纓笑道:「都是好姐妹,你還和我客氣什麼?」
阮媛媛又向阿卓福了一禮,感謝他出手相幫。
阿卓連忙閃開身子,擺手道:「豈敢豈敢。」
柳白纓對阿卓笑道:「可巧你來了,不然的話,要是動手,我們可打不過。」
阿卓道:「是爺命我來給夫人送東西的,要不是這樣,我們也撞不到這事。」
柳白纓嗯了一聲。
郭玉山父子也出來了,望向阮媛媛這邊,目光之中帶著嫉恨!
阿卓瞧見,厲色道:「看什麼,欠打是不是?」
郭玉山父子怒瞪了一眼,哼了一聲走開了!
……
解決了張騰,劉玄並沒有把這事太放在心上。
回到天寧宮,命人去找了張畫來看,看了一會兒,命傳周成來。
不一會兒,周成受召來了,心裡狐疑,不知陛下單獨召見自己是有什麼事情!
劉玄把畫給他看。
周成暗道:「是要談這畫?」
那畫是幅《憐農圖》。
由千年前的大名家杜參所做。
杜參詩、畫、書法三絕,名貫古今。
這幅憐農圖在畫史之中,頗為特殊。
因為,這畫面上的主角,是一佃戶農家!
——是國家、社會底層的存在!
而杜參做這畫的當時,正值王朝興盛時期!
圖上,共有三個人,一家三口。
地點是田間。
烈日當空。
赤著身,只穿了條破爛的褲子、瘦骨嶙峋的農人,正在埋頭勞作!
一個衣衫簍縷的小婦人,懷抱著嬰孩,躬著身子,給遮擋陽光,來給丈夫送水。
雖然儒家喜歡唱高調,以民為貴呀、為民請命呀,但是,行止上,卻又普遍的脫離於民!
在作畫上,喜歡畫風花雪月的事,山水、動物、人物——但是,人物中極少以底層平民為主角的。
這個問題,非止文人脫離於民。還因為朝廷不喜歡!
皇帝是仁慈君父!
朝臣都是忠君能人!
君臣都好,治理天下,自然應該是一片祥和,人人安居樂業!
你畫個底層平民,直描他們的生活狀態——苦逼至極!
你是要幹什麼?
打臉皇帝、朝臣么?
君臣不喜歡這樣的畫,不喜歡這樣的文藝!
他們手握天下權柄,自然而然,引導之下,文藝的方向,就走偏了。
文人的目光,就少往下看——往那些底層的百姓身上看了。
沒有科舉,以徵召制、舉薦製為主的時候,他們只往上看,逢迎著上層貴人!
有了科舉之後,他們的目光只往幾本書本上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君臣兩個就這憐農畫閑談了起來。
談了幾句,劉玄便從畫上,扯到了民生。
從民生扯到了朝廷財政。
從朝廷財政,又扯到了造火炮一事。
從造火炮,扯到了陸德滿新鑄炮法!
這一套鑄炮法,大大的提高了鑄炮效率、大大的節約了鑄炮成本!
於國有大利!
國強才能保民,於民也大有益處!
周成一直留著心,心說:[皇帝豈會沒事幹召我來談這畫?]聽皇帝把話題引申開來,留心著依順的應和著。
皇帝把話題扯啊扯,周成揣度著陛下究竟是要說什麼?
終於,皇帝「圖窮匕見」,把要說的問了出來:[周愛卿,朕聽說士林之中有股風氣,瞧不起搞技巧工匠,將之稱之為奇技淫巧、不入流的小道,可有這樣的事?]
周成一聽,頓時醒悟:「原來陛下是要說這個!」心想:「陛下博通古今,這事豈會不知道呢?明明知道,還來問我?」恭敬的回道:[有這樣的事的。這種說法,並非起源於本朝,而是自古都是如此,細究起來,據稱所知,是源於……]
奇技淫巧的說法,起源於周伐商,這是兩千八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周伐商,商為天下正統,伐商為叛逆的行為!
為了使伐商這樣的叛逆行為正義化,周發明出了以德配天的概念!更列數商紂王的數條罪狀,以為自己的叛逆行為正名!
其諸多罪狀之中,有一條就是:做奇技淫巧以悅婦人。
這是「奇技淫巧」最初的來源。
商滅亡,周興起!
周列出的種種罪名,也就坐實了扣在了商的頭上!
因為犯了那些錯誤,所以亡國了!
那些追責,也就成為了亡國的徵兆!
所謂以史為鑒:前車之鑒,後車之師。
後世王朝,唯恐滅亡失去天下,不能再坐享富貴,因此,認真學習借鑒前朝!其覆滅原因,更是引以為戒!
這本來並沒什麼不對,是挺好的事情!
奈何,天算不如人算,造化弄人呀,歷史經驗要麼走著走著就忘了、要麼特么的走偏了!
當權者貪鄙,以天下為私有,搜刮天下,乃至於與萬民為敵,迫得民反而失去天向!
——這樣的歷史教訓,早就總結出來了。
奈何,在封建、帝制之下,大權在握的權力者們,鮮少有人能把歷史教訓時時的記在心上,並引以為戒,不再觸犯的。
懂得道理,和能做到,不是一回事,是特么的兩回事!
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
做不到,以史為鑒,也就成了一句空話!
前車翻車了,後車沒有做到借鑒前車翻車經驗,以令自己避開那翻車的坑。
於是乎,前車在那坑翻車了,後車研究一番,知曉道理了,興沖衝上路,也在同樣的坑裡翻車了!
「奇技淫巧」這件事,就是屬於走偏了的。
後世吸取商亡經驗。
《禮記·王制》說,在商朝時,「析言破律,亂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殺;行偽而堅,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疑眾,殺;假於鬼神、時日、卜筮以疑眾,殺。」
到了東漢的時候,大儒、經學大家鄭玄,在給禮記做集注的時候,又給加了一條: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眾,殺。
這就更進了一步!
本來過是[以奇技淫巧悅婦人,殺!]
這時晉陞成以疑眾了。
所謂「以疑眾」,就是蠱惑人心!
封建帝制下,皇帝是權力集中者,官僚分享權力,形成權力集團!
他們不僅是物質世界的權威,還要做精神世界的權威!
所以,對於能「疑眾(妖言惑眾)」的,就都要鎮壓、殺掉!
這是為了保證自身的權威,維護既得利益!
什麼叫疑眾(妖言惑眾)呢?不是指講什麼神詭迷信,而是指於皇帝唱反調!
搞迷信不要緊,以迷信維護皇帝權威,那是皇帝鼓勵的。
但是,以迷信忽悠人,和皇帝唱反調,這就不行了,這就是疑眾、妖言惑眾!
搞技術的,技術創新,能提高生產效率,這於民於國都是有好處的!因此,「奇技淫巧」就具有獲得人心、成為權威的能力!
翻翻歷史,上古聖賢,一個個的,能成就聖名,豈不都有搞「奇技淫巧」的經歷?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就是靠搞「奇技淫巧」,而建立了大功,因為有此大功,所以被世人奉為聖人呀!
但是!
「奇技淫巧者」獲得權威,豈不就與皇帝、官僚們的權威,相抵觸了?
一山難容二虎啊!
這樣的人,存在就是威脅!
於是乎,歷代王朝,對促進技術發展,都是極其消極的!
就算有能人搞出了新技術,大益於民,朝廷也用了,但是,其人仍舊名聲不顯、高技術更為貶低為末流、小道。
比如:竹林七賢,名揚千百年!
可是,畢嵐、馬鈞、趙過,這三個人誰知道他們呢?
他們的功績,可遠遠的在一堆的文人之上!
可是,他們名聲不顯、功績不顯!
東漢時的畢嵐發明了翻車,「翻車設機車以引水」。
翻車的工作原理是:其上、下鏈輪,一主動,一從動,繞在輪上的翻板就是傳動鏈,這個翻板兼做提水的工作件,一面帶動翻車轉動,一面把水提上來。長期以來,翻車成為農村中應用最廣、最為重要的一種提水機械。
馬鈞對翻車進行了改進,製造了新式翻車,結構精巧,能連續不斷地提水,效率大大提高。這種新式翻車也較省力,兒童都能轉動。以後,這種翻車發展為龍骨水車,對農業生產的發展起了重要作用。
西漢時在耕犁上安裝了翻土碎土的犁壁,提高了耕作效率。西漢趙過發明了播種耬車,叫「三腳耬」。這種耬能同時播種三行,比之原來的「一腳耬」效率有很大提高,一天能播種一頃地。
其構造:下面三個小的鐵鏵是開溝用的,叫耬腳,其後部中空。兩耬腳間的距離正好是一壟,三根木製的空心圓耬腳,下端插入耬鏵,上端與籽粒槽相通,籽粒槽下部前面由一個長方形的開口和前面的耬斗相通。耬斗的後部下方有一個開口,裝有一塊活動閘板,用一木楔子管緊,以調節籽粒流出的多少。為防止種子在開口處阻塞,在耬柄的一個支柱上懸挂一根竹籤,竹籤前端伸入耬斗下部系牢,中間縛一鐵塊。耬的兩邊有兩個轅,相距可容一頭牛。」
使用這種耬,一次可完成開溝、下種、覆蓋三道工序。這種耬一直沿用至今!
趙過還創造性的提出了代田耕作法。
這些人都為民為國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但是,他們在歷史上名聲不顯。
千百年來,他們的名字,銷聲匿跡了一般,到士林中去問問,基本上就沒有知道!
百姓用著他們創造出來的技術,問他們這技術誰發明的,他們也是一無所知!
非止千百年來如此,就是在當時的當代——他們能創造巨大的價值,雖然皇帝、官僚怕他們搶權威,但是,巨大的利益之下,仍舊會用他們,——他們的地位,也是很低下的,
譬如趙過,就十分不受重視(被打壓著),如此功績,在古書上,也只隻言片語的提及。
生卒年不詳,籍貫、生平的詳情,也均無資料可考!
這是很不正常的!
因為,趙過在漢朝時,官至治粟都尉,秩比二千石,位堪九卿。如此高官,連字什麼,都沒記載!
一張無形的黑手,在這背後若隱若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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