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晉江文學城首發
那小販一收到沉甸甸的銀子,又聽薛晏這話,連忙一邊給他找錢,一邊笑著說道:「公子看起來年紀輕輕,這麼早就有家室啦?」
壓根沒注意到,跟在這位公子身邊的另一位公子,悄悄地紅了耳根。
「不用找。」薛晏懶得帶一身散碎銀子,接過那對玉佩,便轉身要走。
那小販一看,便知是遇到了個大方的主顧。
他忙說了幾句吉祥話:「那便謝謝公子了!祝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薛晏難得地對這麼個外人露出了個淡淡的笑。
「多謝。」他說。
不過緊跟著,他便被君懷琅拽走了。
君懷琅將他拽遠了,才壓低了聲音道:「你亂講什麼,誰是你夫人?」
薛晏但笑不語。
君懷琅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薛晏見他紅了耳根,一邊笑著將他拽到了路旁人少的地方,一邊道:「我說錯了,我是你夫人,好吧?」
君懷琅拿眼橫他。
等他們在人少的地方站定,薛晏便將其中一隻攥進手心,騰出手來,將另外一隻系在了君懷琅的腰間。
他系得頗為認真,低著頭,烏黑的發頂輕輕蹭在君懷琅的鼻尖上。
片刻之後,薛晏將玉佩系好了。
這成色很差的玉佩掛在君懷琅的衣擺上,多少有那麼點不配。不過薛晏瞧上去卻滿意得很,系好了,還上下地打量。
君懷琅不由被他逗笑了,問道:「怎麼想起買這小物件了?」
薛晏正色道:「你沒聽攤主說么?這上頭打的是同心結。」
「嗯?」君懷琅有些不解。
就聽薛晏低聲一笑,湊近了些。
「系在你身上,可就是把你栓住了。」他說。
竟還這般幼稚。
君懷琅心下這般想著,卻不由得心口更軟了幾分,唇角的笑意也深了些。
燈火闌珊處,薛晏忽然湊近,在君懷琅猝不及防時,飛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又立刻退開。
「你……」
不等君懷琅說話,薛晏就把自己手裡的那塊玉佩塞到了他的手裡。
「快點,把我也拴住。」他說。
——
錦衣衛的腳程很快。
從那日郭榮文入獄起,錦衣衛便收拾起所有的證據,連同許少爺買賣花魁所打的欠條,一併送去了長安。
幾日之後,人便到了。
錦衣衛的人馬動作迅捷,且極為隱秘,一直到他們進了長安城,朝野上下都沒有半點消息。
但是長安向來是東廠的地盤,在這裡,他們手眼通天。
錦衣衛剛進宣武門,東華門便已經得了消息。
東華門外的東緝事廠,此時正是炎炎的夏日。長安夏季乾燥炎熱,段崇的房裡放著一鑒冰,正融融地往上冒著冷氣。
他放下剝了一半的葡萄,將番子送來的密信拿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緩緩笑出了聲。
吳順海伺候在一旁,看他這幅神態,連忙湊上前問道:「廠公,如何了?」
段崇將那封密信遞給了吳順海。
吳順海接過信來,細細地看了一遍。
「這……廣陵王竟然要搞這麼大的動作?」他驚道。
吳順海粗糲地笑了兩聲,重新拿起了葡萄,剝了起來。
那信上說,廣陵王派了幾個錦衣衛,送密信到了皇上的手裡。那信件中,藏了許家貪墨江南銀款、接濟雲南王派人在江南作亂的證據。
「這下,許家豈不是要被廣陵王徹底搞垮了?」吳順海驚道。
許家雖比不上君家這種老牌勛貴,但也經歷了幾代國君,如今更是如日中天。
誰也想不到,許家會有倒台的一天。
段崇笑了一聲。
「許家?」他說。「這小子的胃口,可不止於此。」
吳順海不解:「他還想做什麼?」
如今放眼大雍朝野上下,江家雖搞黨派,但從不插手後宮和皇嗣,除了許家,誰還有奪嫡的本事和心思?
只要薛晏搞垮了許家,那以後的皇位,還不是穩穩噹噹地落在他身上?
除了這個,他還想要什麼呢?
段崇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他信件之中,明明白白地寫了雲南王。」他說。「你說,陛下若是看見了,會作何決策?」
吳順海不假思索:「按陛下的脾氣,自然是要出兵……」
他頓住了。
「您是說,廣陵王還想要兵權?」
段崇將剝好的葡萄放入口中,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大雍武將地位雖低,但朝中的兵可不少。」他說。「他又是在燕雲長大的,十來歲就上戰場,跟突厥人打過多少場?若是他去打雲南王,那要打贏,還不是早晚的事。」
「您是說……」
段崇看向門外。
外頭,香樟鬱鬱蔥蔥,蟬雜訊聲入耳。
「若他打贏了這一仗,莫說許家倒台,他在軍中也能培植起自己的勢力。」他說。「到了那時,他便處處都是助力,也無人能與他抗衡了。這皇位,不早晚都是他的?」
吳順海跟著點頭。
「那廠公為何不喜?」他問道。「咱們早站了廣陵王的隊,又幫了他這麼多,到了那時,廠公豈不高枕無憂?」
段崇卻緩緩道:「夜長夢多。」
聽到這四個字,吳順海也沉默了。
如今皇上身體康健,也不過四十來歲,只要不出意外,再執十來年的政,那可是輕輕鬆鬆。
薛晏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如日中天了,可誰知再過十來年是什麼情形呢?
再說,人有多善變,他們東廠人再清楚不過。如今他們雖對薛晏有雪中送炭的恩情,按著段十四按時發回的信件,他們也知薛晏比起錦衣衛,更信任他們東廠。
可若薛晏過個十來年大全在握的太平日子,身側有那麼多的擁躉,誰知道到那時還記不記得東廠這點恩情?
他們要面臨的變數太多。
對他們來說,最理想的狀態,便是薛晏一直鬱郁不得志,在他們的幫助下登上皇位;或者薛晏在幾年之內快速登基,他們趁著現在的光景,借薛晏給自己多牟點利。
但如今,事態的發展已經不受他們控制了。
這麼想著,吳順海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了。
「那這……廠公,這可如何是好?」他問道。
段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沖淡了口中甜膩的葡萄味。
「自然不能真讓他這般順利。」他說。
吳順海連連點頭。
他做奴才出身的,平生最會察言觀色,看到段崇這幅神情,他就知道,段崇已經有了主意。
「公公的意思是……」吳順海試探著問道。
「聆福如今,不還是許家船上的?」段崇緩緩道。「他若是知道了,許家人定然會知道的吧。」
吳順海面露苦色:「可錦衣衛做事向來隱秘,想必不會輕易讓聆福……」
他一頓。
「公公的意思是,讓咱們給他們透露些風聲?」
段崇笑了笑。
「沒錯。」他說。「之後再怎麼辦,就要死到臨頭的許家人,自己想辦法了。」
引得薛晏和許家鬥起來,無論結果如何,對他來說都有益無害。
薛晏若贏,也會元氣大傷,薛晏若輸,許家也沒有置他於死地的辦法。
段崇最為享受這種拉扯之間,將人馴養在鼓掌之間的樂趣。將他打傷,再親自給他甜棗,讓他不知仇人是誰,還對自己感恩戴德。
著實有趣,也有利可圖。
而此時,錦衣衛已經進了清平帝的御書房。
清平帝正在批閱奏摺,聆福伺候在側。看到有便衣人求見,清平帝收起奏章,看了身側的聆福一眼。
聆福看到有人進來,正暗地裡打量對方,想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上看出端倪,好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可那幾人在清平帝面前跪下,便一言不發。聆福正要再看,便收到了清平帝的目光。
這是讓他退下的意思。
聆福自然不敢違抗聖旨,行了個禮,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御書房的門在他身後沉重地關上了。
聆福往後看了幾眼,便走到廊下,問守在那兒的小太監道:「剛才進來那幾個,可看出是什麼人了?」
小太監茫然搖頭。
聆福咬牙,罵了他一聲。
他知道,如今即便是問旁人,也問不出什麼來。他們這種在宮裡伺候的,雖看上去風光,但有多不太平,也只自己知道。
伺候好了眼前的主子,他們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他們就是大樹上生的藤蔓,樹倒了,他們也要跟著完蛋。
所以,他伺候著眼前的皇上,也需給自己找退路。
他原以為許家是個靠得住的,在朝中煊赫,後宮中又有得寵的妃嬪,還有自家的皇嗣。
可沒想到,那位婕妤娘娘自己作死,許家又仗著勢力龐大,連走了幾步險棋,好處沒撈著,反而自己混得岌岌可危。
聆福只覺得憤恨。
他在宮中,雖日日伴在皇上身側,但手下的耳目,也僅限於宮中而已。
如今,他外頭的靠山眼看著要倒,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又往御書房裡看了一眼。
裡頭靜悄悄的,什麼都聽不見。但他心裡卻莫名有些慌,總覺得要出什麼大事。
就在這時,有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聆福看了一眼,覺得面生,只當是哪個沒長腦子的走錯了路。
他走上前去,開口便訓斥。
「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就敢往這裡亂撞?」他道。
那小太監卻隱秘地一笑。
「奴才自然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他說。「奴才是專門來這兒,來尋公公的。」
聆福皺眉打量他。
就聽小太監的眼睛往御書房的方向瞟了瞟。
「公公不想知道,裡頭是什麼人?」他聲音壓低,只他們二人聽得清。
「公公隨奴才來,奴才這就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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