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回醫者先是人

第三百八十八回醫者先是人

趙璟琰眉頭微舒,就勢慢慢將雙手從膝頭移下,頗為動容道:「兒臣寧可此生只為諸君,也求上蒼能讓父皇長命百歲。」

寶慶帝深深地看著他,心底有折心稚骨的痛。身為帝王,誰不想長命百歲,千秋萬載,只是生死由命不由他啊!

他放緩了語氣道:「難為你有這個孝心。只是今日這事,若不妥善處理,怕不能服眾。」

趙璟琰猛的抬起頭,目光炯炯看著上著的帝王,眼中微有狐疑。

父子倆對峙良久,寶慶帝忽然高聲道:「來人!」

李公公垂首道:「奴才在!」

「取廷杖來!」

李公公不由大驚,連忙求乞道:「皇上?」

寶慶帝深吸一口氣,淡淡道:「太子德行有污,朕是他的父親,父親管教兒子,你要攔?」

「這……」李公公語塞。

趙璟琰一邊盯著皇帝看,一邊細細思索父皇這一舉動,半息后,便明白過來。

自己心繫青莞一事,可大可小。

於大處,太子德行有污,沉迷女色,不堪為君,此乃朝政大事,關於國體。

此刻父皇以父自居,行的是家法,便是有意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說得更白些,便是兒子犯了錯,老子管教,爾等文武百官,後宮嬪妃誰也不要多嘴多舌。

這一頓打,是為了賭住天下悠悠之口。

趙璟琰想明白這一點,朗聲道:「兒子知錯,請父皇責罰。」

寶慶帝見他明白,遂冷笑道:「五十杖,一杖都不可少。」

「是!」

李公公神志一凜,忙下去安排。

殷貴妃聽著殿內發出的杖聲,嘴角泛上冷笑。

都說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成才。皇帝上位這些年,何曾用家法管教過諸皇子,這不明擺著是要護著太子。

「哼!本宮倒要看看,他能護到幾時!」殷貴妃低不可聞的默念聞一句,拂袖而去。

……

五十杖行完,趙璟琰一張俊臉已呈青白色之,五官亦扭曲,錦衣上血跡斑斑。

然而,他咬牙未哼一聲。

寶慶帝眼有不忍之色,「來人,送太子回府休養。」

幾個內侍趕緊攙扶起太子,不料卻都被他推開。

趙璟琰顫顫威威跪下,嘴角涎著一抹血色,虛弱道:「多謝父親管教,兒子日後定修身養性。只是請父皇查一查,華陽郡主那副畫,從何而得。」

挨了幾下屁股,腦子卻還清明。

寶慶帝眼露贊意,道:「放心,朕定會派人細查。」

「多謝父皇!」

趙璟琰說完這一句,一個倒栽蔥,昏倒在地。

……

李公公親送太子回府,安置在西苑暖閣,十八個側妃一看太子被抬著進府,哭聲震天。

李公公一看太子府中慌亂,微微搖了搖頭,回皇宮復命。

管家把人送出去后,遂急急派人去請太醫,剛吩咐完,卻見蔣七爺一臉急色的從外院走進來。

「他怎樣?」

管家忙道:「回七爺,剛抬進屋,還未醒來,您去瞧瞧吧。」

蔣弘文進府,見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圍在床頭,臉一沉,怒道:「都給我出去。」

眾側妃見是他,不敢吱聲,三步一回頭的拭淚離去,獨獨煙莞仍俏立在榻前,淚水盈面。

蔣弘文眉頭一睜,看了眼床上之人,當機立斷道:「去請顧女醫。」

管家一愣,忙道:「回七爺,顧女醫已經來過了。」

「人呢?」

管家躊躇了片刻,抬眼朝煙側妃瞧了瞧,道:「走了。」

蔣弘文不曾多想,急急道:「那再去請。」

煙蕪忙柔聲道:「七爺,太醫院裡有的是厲害的大夫,太子爺傷的地方,顧女醫瞧著怕是不便。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更何況太子因畫受皇上責罰,這會正應該避諱著些,也省得落人口舌。」

「煙側妃!」一個清冷的聲音沉沉響起。

煙蕪心中一喜,飛撲上去,「爺,你醒了。」

趙璟琰看了她一眼,眼中有幾分疏淡,「退下!」

煙蕪臉上的驚喜尚未退去,聞言愣了半晌,強忍住眼中的淚,戀戀不捨道:「爺保重,妾先退下。」

蔣弘文看一眼她的背影,思忖道:「她說的倒也不錯,這會正應該避諱著,也省得……」

「等天黑了再把人請來,避著些人。」

蔣弘文乾咳一聲,意味深長道:「你傷的可是臀部。」

趙璟琰咧著嘴道:「所以才要請她來,本太子的身子,可是能隨便示人的。除了她,我哪個太醫都不要。」

「你!」

蔣弘文氣得牙疼,都這個時候了,這廝還有心情開玩笑,「她已經來過了。」

「什麼時候?」趙璟琰臉色一喜,「怎麼又走了,為何不等我?」

「問你府上的管家。」

管家硬著頭皮上前,將事情一五一十道出。

趙璟琰聽罷,神色一點點冷了下來,許久,幽幽道:「看來,這府里也是該清一清了。」

管家一聽這話,心中頓時清明。

蔣弘文不便多言,只岔了話道:「阿離呢?」

「我讓她查趙華陽去了。」

「也確實該查了查了。」

蔣弘文冷笑連連后,話峰一轉,「為何不用內力護身。非要白白挨著五十板子。」

趙璟琰弱弱一笑,「我不想辜負父皇為我的一片心。」

……

夜涼如水。

趙璟琰久等青莞不來,乏得脫了力,再加上身後疼痛得如灼如割,終於撐不住,慢慢合眼睡了過去。

蔣弘文想著自己府中的亂相,心裡盼著顧青莞早些來。

「七爺,顧女醫已到二門。」

蔣弘文長鬆一口氣,忙迎出去。

四目相對,顧青莞苦笑一聲,「府中如何?」

老祖宗七十大壽,鬧出這樣的事情,蔣家、太子府的臉面受損不說,張氏那頭只怕也……

蔣弘文撓了撓頭皮,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你別管,合著那頭有我,你只管把亭林的傷治好再說。」

「好!」

青莞進門時,恰好聽到他在夢中喃喃低語了一聲:「莞莞!」

心中一動,移燈上前查看,素手猛的掀起被子。中單上血漬已成赭色,早與傷口凝結在一處,瞧著觸目驚心。

青莞深吸一口氣,詫異道:「為何不早處理傷口?」

蔣弘文一臉無奈,「非要等你來,拿他一點法子也沒有。」

顧青莞微微愕然,隨即臉一沉,接過錢福遞來的剪刀,將中單剪開,血肉模糊。

看著傷口,一時間,顧青莞不知從何下手。

從前,這樣的傷在她看來,並不算什麼,半盞茶的時間便清理好了,而現在……她有些下不了手。

「莞莞別怕,我不覺得疼,你只管替我治!」不知何時,趙璟琰已經醒了,啞著聲安慰她。

顧青莞咬咬牙,仍是不動。

「莫非害羞了?」趙璟琰強笑。

顧青莞嗔看他一眼,輕輕嘆了一聲,拿過手中沾了酒精的棉布,手終於落在他的臀上……

她清理的很慢,很輕,極有耐心的將他下身的血漬一點點拭去。也許是肌膚相觸的原因,顧青莞總覺得自己的手,僵硬的不聽使喚。

醫者,首先是人。

人有七情六慾,有喜怒哀樂。床上的男子是她喜愛的,他的痛,便是她的痛;他的傷,便是她的傷。

她心裡捨不得。

殊不知床上的趙璟琰,此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臉上,身上,心裡都滾燙,一層層的汗浸濕了衣衫,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那隻溫柔的手。

青莞的手一離開,趙璟琰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卻又無比的失落和惶恐。他希望那隻手,從此撫著他的身子,永遠不要離開。

清理好傷口,顧青莞暗暗松出一口氣,又替他在傷口處抹了葯,末了虛虛的替他搭了一床薄被,隨即掏出懷中的帕子,擦拭著他額頭的點點冷汗。

趙璟琰抬眼,對上面前關切的黑眸,笑道:「辛苦你了。」

青莞靜靜地看了他半晌,道:「你為我挨一頓打,也很辛苦。」

趙璟琰輕輕一笑,牽動傷口,疼得咧嘴道:「我的女人醫術又好,人又好,不枉我這一頓打。」

顧青莞低垂著首,含笑看著他,耳上翡翠墜子微漾,折射出的綠光鋪陣了半邊柔白的頸項。

「還有心思玩笑呢,都這個時辰了。」

趙璟琰半邊的俊臉枕在胳膊肘上,眉眼安和,低聲道:「我已經讓阿離去查趙華陽了。」

「我府上也讓陳平在查了,亭林,那畫……」

「我知道。」趙璟琰打斷了她的話,「我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你也不必自責,我信你。」

顧青莞笑而不語,心中卻是有種充實的感覺。

人世間極美極圓滿的一種感情,便是愛的人無條件的相信你,不問任何緣由,以母雞護小雞的姿態,直立在你的身側。

「亭林!」

她低下頭,讓額頭與他的相觸。在這親密無間的距離中,她輕輕的,用耳語般的聲音對他說,「如此,我便原諒了你有十八個側妃的事。」

女子吹氣如蘭,與私語相伴的遊絲般的氣息拂過趙璟琰的鼻尖,他忍不住淺笑。

「不必原諒,我會把人都散出去的。這一會身上疼得緊,有些熬不住,容我先睡一會。等醒了,咱們再把事情細細的捋一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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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嬌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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