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回怎樣的緣份
那少年拿著紅豆糕,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用手拿過了。」
哎啊,這小偷竟然還嫌棄她的手,真真是……她磨了磨后槽牙,胡謅道:「笨蛋,這紅豆糕用手捏著才吃得香。」
話音剛落,便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是子語的。
她心頭一喜,忙伸手把少年往裡面推了推,低聲道:「有人來了,我把人引開,你乖乖的躲好,待我們走了,再逃命去吧。」
半個身子鑽出去,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衣服,少年的雙眸泛著幽幽的光,「你叫什麼?」
她回首,因為心中喜悅而眨了幾下眼睛,調皮道:「我叫椰汁紅豆糕。」
……
煙莞如願地看著她吃驚的樣子,淺淡的笑意自她的嘴角浮出,「女醫一定很吃驚吧。」
回憶被打斷,青莞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有些木然的回答,「是很吃驚。」
煙莞似笑非笑道:「還有讓女醫更吃驚的事呢。」
「什麼?」顧青莞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其實我與女醫,也是有幾分淵源的。」
「噢?」青莞笑了笑,靜待下文。
煙莞道:「女醫可知我的身份?」
顧青莞心知肚明,卻搖了搖頭。
「我原本姓盛,名歡,是盛府的養女,一個本不應該活在世上的人。」
顧青莞眸底生出幽暗之色,她看了煙側妃一眼,淡淡的笑了,「為何又活了下來?」
「是太子爺救了我。」煙莞玉指如蔥,輕輕點了點裡屋,「你可知太子爺為何救我?」
顧青莞心中微微一跳,「我不知。」
「因為那一方椰汁紅豆糕,所以……才冒天下之大不違救下了我。」
青莞垂首不語,心情如同眼前的藥罐一樣,不停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這些年,她一直都在太子爺的心中,每逢七月十五,太子爺總會沐浴戒齋,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拒不見客。」
煙莞眼中透著一點哀色。每到這一日,她總會站在書外房,看著那緊鎖的大門,心裡期盼著有朝一日,那門能吱呀一聲打開。
只可惜,她從來沒有如願過。
那道門,將太子和她分隔在了兩個世界里,他不願出來,她走不進去。
「女醫可知太子為何心繫於你?」
青莞從最初的無所適從和震驚,已慢慢復歸安寧,她輕輕一笑,將所有心事都藏於這一笑中。
「為何?」
煙莞笑意略略加深,「那是因為女醫的眼睛,長得很像錢子奇,而且,你是她的表妹。」
很像,所以你也只是個替代品而已。太子透過你,其實看的是另外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已經死了,窮盡一生,你不過也同我一樣,黯然佇立在門外,永遠無法走進太子的心中。
因為,死人是沒有辦法超越的。
知難而退吧,顧青莞!
如你這般清冷高傲的女子,是不屑於同一個死人爭的。你離開了,那麼她就是與錢子奇最有關係的人,太子才永遠不會把她趕出府。
煙莞死死的盯著顧青莞,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了。
顧青莞微涼的眸中,閃出光芒,帶著一抹奇異的笑意,「這真是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故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葯好了,我端進去給亭林喝,煙側妃請自便。」
煙莞的背部立即劇烈地一顫,像是被人猛拍一掌。
她叫他亭林!!
顧青莞直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如水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憐憫,「如果我是煙側妃,一定不會講這個故事。」
「為什麼?難道你不介意?」煙莞猛的起身,目光與她平視。
青莞微笑,「我不介意。」
煙莞臉色一點點變蒼白,她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出眼前的女子,只不過頂著一張冷清高傲的皮而已,內里對榮華富貴依舊貪戀。
她竟然連這個都不在意,可見對太子並非真心。
青莞俯身,端起葯盞,淡淡道:「夜深了,煙側妃請回吧。」
煙莞只覺耳中嗡的一聲,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
月色凄清,夜風凌人。
床上的男子閉目而睡,長睫在燭火下無聲垂著。
青莞眸底如含星火,爛漫醉人,含笑看著他,不覺有些恍惚。
世間的緣份,真的很奇妙。
前世,她追逐著蘇子語的腳步,心裡眼裡只容得下一個他,卻不曾想到在她的身後,也站著一個痴情的男子。
她慢慢伸出手,撫上他的眉眼。
他的眉,又濃又直,不笑時像兩道箭直射人的心底;一笑,那眉舒展開來,如天邊的彎月,融著暖意。
他的鼻子很挺,有事無事時,總喜歡摸上一摸。
鼻下是唇,唇形微薄,散著淡淡的光澤。母親常說,唇薄的人寡情。這話於他身上,似乎並不合適。
倘若姻側妃不告訴她,她定然不信眼前的男子,與那個冷硬的少年,同為一人。可是,人生有時就是如夢如幻。
「莞莞,你撫著我的唇,是想我吻你嗎?」
男人一聲莞莞,情意幽幽繾綣溺人,眼波脈脈看得人都要化了。
顧青莞回過神來,嬌面暈紅,微微一愣后,俯身低頭,在他微涼的唇上落下一吻。
趙璟琰頓如石化,眸光迸出光亮,獃獃地看著她。
許久,他眸底掠過驚光,慵懶一笑,「莞莞,這一吻是為了安慰我嗎?」
嘶啞的聲音惑人無比,聽在青莞耳中,心都莫名一跳。
世事紛紛嚷嚷,兜兜轉轉,他與她終究相遇,相愛,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緣份。
青莞主動將小手伸進他的掌中,笑道:「是為了激勵你。」
「嗯?」男子翻過手心,緊緊握住她的,沉沉笑道:「激勵我什麼?」
青莞的目光越發的深沉懾人,低低道:「激勵你為了咱們的將來,一定要好好養傷,穩穩坐上那個位置。」
趙璟琰淺淡笑容驟然凝結,似不敢相信的望著眼前的人,嘴裡低低的喚了一聲,「莞莞?」
他和她之間,從來都是他死皮癩臉,既便情到濃處,她也不曾給他任何隻言片語。
而現在……
青莞不等他開口,幽幽一嘆道:「宮廷是個沉悶的地方,我從來沒想過要進去,進去了就被困住了。不過因為你,倒可以嘗試著玩個幾年。不過,也僅僅是三五年而已。」
眼下的這個形勢,已不容他們再遮遮掩掩,不如索性大方示之,也好趁機把蔣家摘出來。
如此一來,自己早晚會入太子府。她可以不計較身份,卻只有一個時間的要求。三五年,已是她的極限。
「莞莞?」趙理琰鼻頭髮酸,掙扎著想起身。
「別動!」
青莞按住他,「現在不是談風月的時候,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
「我忍不住了!」
趙璟琰長臂一伸,將她摟在懷中,手勁有些失控,幾乎要把她嵌進懷裡。
薄涼的唇貼上去,吻在她的耳際,聲線裡帶著一絲顫抖,「莞莞,我不會委屈你的。」
青莞反手抱住他的脖子,低聲道:「和你在一起,不覺得委屈。」
趙璟琰身體輕輕顫抖,動容地將唇貼過去,吻上了她的唇。
心底的喜悅已經盛滿,已快要逸出來,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唯有用吻。
令人窒息的,長長的親吻終於停歇,趙璟琰迫不及待地捧住了女子的臉。
「莞莞,我心頭開心極了,從未有過的開心。那些個山盟海誓我不想說,也不屑說,你只看著我如何做。」
青莞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那一吻抽走了,呼吸間都是男人熱熱的氣息。
她將手撫上心口,心裡的空洞不知何時,已經填滿。
再不沉重和痛楚,只有說不出的輕鬆。這種輕鬆,讓從前的猶豫,躊躇一掃而光,滋生出無數的勇氣。她彷彿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樣的勇敢和大膽。
沒有人說話,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們早就說了許多。此刻言語已經是多餘,那些深埋在內心的感情,早已讓他們彼此心靈相通。
只需一個眼神,甚至……一個笑容。
許久,阿離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爺,我回來了。」
顧青莞秀眉一挑,推開男子的懷抱,低聲道:「我去把石民威找來,商量一下下一步要如何走。」
趙璟琰拉住她的手,柔聲道:「我想好了,從暗到明,再不用躲躲閃閃。莞莞,我需你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身側。」
……
蔣府內宅,燈火通明。
老祖宗手中的茶盅在張氏裙邊炸開了花。
三位爺立刻跪下,諾諾不敢言,張氏也提裙跪下,掩面而泣,道:「老祖宗別生氣,媳婦這也是心頭著急上了火。」
好好的准媳婦與太子扯上了關係,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這讓她堂堂蔣府大房的臉面,往哪裡擱,老七的臉面往哪裡擱。
「你著急上火,別人就不著急上火。如今這事兒已不是咱們府里的事,牽扯到太子府上,便要多個心眼,別又上了外人的當。」
張氏雖是婦人,卻也知道一榮懼榮,一損懼損的道理,心裡雖然有怨言,卻不敢出聲。
老祖宗目光一凜,冷冷的看向一旁的蔣弘文,後者會意,忙上前一步道:「父親,母親,二位叔叔。這事兒不怪亭林和青莞,其實都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