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直到他離開，泰奧才收回視線：「請恕我不敬，但大祭司您似乎教了塔倫太多奇怪的東西，他有時比岩石還要固執，有時候卻像那幫森林裡的軟腳蝦（精靈身體瘦弱，對這一點強壯的矮人一直都很瞧不起）。」

維里一邊緩緩把桌上的書合上，一邊寬慰道：「不必擔心，我的王，塔倫是個很特別的矮人，太特別了。穆法德斯註定他將建立最偉大的功勛，但也將承受同樣的痛苦……」說到這兒，他顯得有些憂慮。隨之，為了避開這個話題似的，他從身上掏出一封大陸通用語寫就的信遞給泰奧：「我王，請先看看這個再聽我的解釋吧。」

果然，泰奧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他接過信仔細閱讀起來，跟著，他的臉色漸漸沉重，一邊閱讀一邊輕輕敲著指節，這是他思考的習慣。維里似乎早知道他會這樣，他並不打攪泰奧，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等待，等待矮人王看完信后的第一個反應……

塔倫也在等待，他無聊的靠在甬道的石壁上，等待父親出來。自小，父親對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無論在哪一方面都對他嚴格要求，動不動就斥責也是常有的事。雖然他很明白父親這麼做的用意，那就是，他希望自己以後能繼承他的位子，當上矮人之王。

矮人社會由很多部族組成，每一個小部族都依附一個比自己大的部族，依次類推，現在的矮人族一共有五個最大的部族，也只有他們公選出的代表（通常就是這五族的族長），才能角逐矮人王位。通過比武以及五族長老們對角逐者的考較，最終能獲得3個以上部族支持的人，才有資格登上王位。矮人王擁有指揮軍隊以及調解（注意，不是處理）族內事物的權力，但卻不是絕對的，若他失去原來部族的支持，除非他能很快找到新的支持者，否則便會被趕下台。只有有悠關整族的大事或戰爭發生，矮人王才可以召集部族長老求得他們的支持，獲得獨自處理一切的權力。

雖是這樣，但塔倫從小就表現出很大的求知慾，雖然在人類看來這是個可喜的現象，但對矮人來說，過多的知識只會弱化一個人的意志。比起書本，他們更願意親身體驗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這也是在以開礦和工藝著稱的矮人族，幾千年也沒有一本這方面的書籍的原因。若是真的需要看一本書的話，他們更樂意將這個權利交給采古祭司，再由他們口述，而非自己去看。所以對於塔倫時常到大祭司那裡看書和學習那些無用的知識，泰奧一直很不以為然，幸虧塔倫各方面都完成得很出色，泰奧才會默認。

塔倫覺得自己該跟父親好好談談了，自從他成年以後，理所當然的認為父親已經沒有權利再約束自己。今天泰奧的專橫令他十分惱怒（與人類不同，矮人社會裡國王並非什麼事都可插上一腳，成年的矮人擁有很大的自主性），所以他終於下定決心，出來后並沒有依言離開，而是等在這裡。

時間靜靜過去，雖然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從父親進去后這麼久也沒有出來，塔倫隱隱猜到一定發生了些不尋常的事件。很明顯，那兩個神錘戰士也這麼認為，他們互相交換著詢問的眼神，一面頻頻向鐵門看去。就在塔倫覺得等待或許會跟修建神廟的岩石壽命一般長久時，房門終於打開。

邁著一貫大而急促的步伐，泰奧匆匆走出，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初來時的怒氣，卻又被一些焦慮取代。見他出來，塔倫和神錘戰士一起迎上去，看見塔倫仍未離開，泰奧有些意外，隨即就自顧前進。

塔倫跟上父親的步伐，一邊請求道：「父親，我想我需要跟您談談。」

「談什麼？」泰奧一面走一面回答。

「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所以請您別再干涉我做什麼。」

「哦？我的塔倫已經成年了啊，那麼，我未來的英雄，你想要建立些什麼豐功偉業呢？連我，泰奧，你的父親，矮人之王，也無權過問。」泰奧頭也不回，用略帶譏諷的語氣答道。

感覺到其中的輕蔑，塔倫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他因憤怒而停下，不再跟隨自己的父親：「也許我一輩子也無法像您那樣高高在上，但我更不會永遠呆在這裡！我想，偉大的矮人英雄拉斯.戰斧才是我應當追隨的目標。」塔倫沖泰奧的背影大聲喊著。拉斯.戰斧是第3次獸人戰爭期間矮人族的偉大冒險者，因不喜歡地底枯燥煩悶的生活毅然外出，在地表留下無數傳說，至今他的事迹仍被各族和吟遊詩人津津樂道，也是所有矮人的驕傲。

泰奧的腳步不由停下，看得出他很想轉過來說些什麼，但最後仍只淡淡的道：「那很好啊，如果你能像拉斯那樣，我一樣會為你感到驕傲。」

塔倫獃獃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甬道盡頭，那邊還隱隱傳來泰奧吩咐召集長老議事的聲音。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塔倫沮喪的想著。雖然父親如己所願的沒有阻止自己，但塔倫並不像預想的那麼高興，相反，他心裡還有種失落的感覺。也許，連他自己也不願承認，父親沒有像以往那樣阻攔，看似毫不在乎的態度，就是他悶悶不樂的根本原因吧。

「鐵鍬酒館」是一座用花崗岩石砌成的小酒館，雖然它的外表粗糙而且醜陋，但仍因售賣純正的烈性麥酒而受到矮人們的歡迎。此刻，在它那狹小而陰暗的大廳里，正擠滿一群剛從卡杜魯喬礦坑出來的興高采烈的矮人礦工，他們大聲喧鬧著，向身邊每一個人拋去祝福，並毫不吝嗇把麥酒與別人分享。矮人天生有樂觀和熱情的性格，而且這種性格很容易感染周圍的人，若是一群矮人聚集到一起的話，那麼這種感染力就更加明顯。

然而，就在這充盈著歡快氣氛的地方，仍有一個不和諧的身影。在酒保的台桌旁，塔倫默默喝著一大杯烈性麥酒，對後方的歡笑和不時投來的善意邀請充耳不聞。酒保馬吉.麥酒，這名連自己的姓氏也改過，立志把一生奉獻給酒神迪尼索斯的快樂矮人，努力從一群客人中間掙脫出來，一下坐入塔倫身旁的位子里。由於長期大量飲酒的關係，馬吉身體很臃腫，露在鬍鬚外面的鼻頭也是紅紅的，但這更為他增添了討人喜歡的神態，這間酒館生意這麼好，跟他的熱情好客也大有關係。

「你怎麼了？我的朋友，為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快樂。」馬吉用自己手中的酒壺把塔倫的酒杯斟滿，一邊問道。

塔倫看著酒液慢慢注入，在它齊杯的時候一下端起仰頭喝乾，這才緩緩的道：「聽我說，馬吉，我的父親也許不再在乎我了。當我表示要外出冒險的時候，他甚至沒有阻止。」

馬吉有些迷惑的抓抓腦袋：「那麼，你希望他那樣做嗎？」

「不，當然不。我只是…你要知道，平時無論我做什麼，他都會幹涉，只有這次……」塔倫想起父親反常的行為，反而不知該怎麼跟這位善良的朋友描述。

「也許最近又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吧？你明白，像你父親這樣的大人物，總是有很多事要忙…嘿，還記得前陣子瓦丁廢礦區發生的怪事嗎，聽說長老派出的搜索隊連一個也沒回來，乖乖，12個戰士啊。沒準泰奧就是為那事兒在煩惱……」馬吉竭盡自己所能的寬慰著這位年輕朋友的心，但很顯然，他並不擅長，因此沒說幾句話就扯到了他感興趣的閑談上。

塔倫沒有理會馬吉的東拉西扯，他的思緒慢慢回到剛才，記得父親這麼對大祭司維里說：拉比奧和四十名神錘戰士，未經他的允許就離開了阿文丁。塔倫一下驚醒，作為泰奧的兒子，他當然清楚這後面包含的意義，叔叔竟然瞞著父親帶領四十名神錘戰士離開了阿文丁！太可怕了，再想想父親跟大祭司談過後的樣子，難道真有什麼不得了的事發生了？

想到這兒，年輕人的好奇心促使他把那些不愉快暫時拋在腦後，在馬吉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塔倫匆匆離開酒館。來到大街上（這其實是在生活區開鑿出來的巨大通道，矮人的房屋建於兩旁，洞頂有一種能發出微光的地衣類植物充作照明），他想也不想就向位於地底城中心，矮人的議事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