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矮人議事廳並不是一個很宏偉或者很威嚴的建築，相反，它跟街上隨處可見的普通矮人房屋差不多，充滿一股質樸的氣息。它呈方形，高約4米，分上下兩層，全用大理石方磚建造，若不是門前牆壁上雕琢的代表公正之神奧薩加的天平以及雕像般站立的神錘戰士守衛，誰也不會認出這裡就是矮人的最高行政中心。

塔倫走了進去（這裡也是調解矮人日常糾紛的地方，以及由於矮人族那種隨意的氛圍，議事大廳允許矮人任意出入），在一樓的大廳里等待父親，一心想要打聽這次事件，泰奧現在正在二樓跟各族長老開會。

就在這時，他的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溫和的聲音：「塔倫，我的孩子，你在這裡幹什麼？」

塔倫轉過身，發現來者是尼比特.戰歌，本族長老，父親忠實的擁護者。塔倫恭敬的行了個禮：「尊敬的長老，您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會召集你們來議事。」

尼比特一楞，隨即親熱的摟著塔倫的肩膀：「聽我說，我的孩子，我不能對你說，恐怕你父親也不能。」

「為什麼，因為我不是長老，也不是國王嗎？」

尼比特微微一笑，接著道：「不完全是。你應該明白，作為國王或長老，他們都有自己的責任，如果他們選擇不告訴你，自然有他們的理由。你要相信，他們所作是為了全體矮人的利益，你相信自己的父親嗎？」

塔倫點點頭，隨後若有所思的道：「尼比特長老……」

「什麼？」尼比特微笑著轉過頭。

「我想出去走走，我的意思是到外面，地面上，到阿文丁以外的地方…您知道，就像拉斯那樣……」塔倫鼓足勇氣向尼比特說出自己的想法，隨後便忐忑不安的看著他，等著這位可敬的長老的回答。

「啊，我很高興，我的孩子。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實在很了不起，要知道，現在越來越多的矮人沉迷在地底安逸的生活里，他們不明白，地下世界雖然廣大，但比起地面，還是太狹小了。出去吧，出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你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的。」尼比特聽見塔倫有這樣的想法，顯得很高興。

看見長老也贊成自己，塔倫露出愉快的表情：「這麼說您同意了？啊，萬能的穆法德斯，這太好了。」隨即他想起什麼似的，又現出失落的樣子：「可是我的父親，他根本不在乎我怎麼想。」

尼比特別有深意的看了塔倫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他拍拍塔倫的肩膀：「不要胡思亂想，我的孩子，你有這樣的想法，泰奧一定會感到驕傲的。」

聽了這句話，塔倫剛想詢問尼比特怎麼能這麼肯定，可他已經走上樓去了。塔倫只好按下複雜的心情，繼續耐心的等待。

會議結束，長老們互相交談著，陸陸續續下樓來，泰奧也在其中。他也看見了塔倫，隔得老遠他就叫道：「我的兒子，你來這裡幹什麼？」

塔倫一面對友好的向他打招呼的長老還禮，一面快步迎上去：「我是來向您告別的，父親。」

泰奧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高興表情，然後他很好的將它掩飾過去：「你已經決定了嗎，塔倫？」

「什麼？」

「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這回輪到泰奧提醒自己的兒子。

「哦，是啊，我是說，我想明天就走。」想不到父親竟知道自己指的是外出的事，塔倫顯得有些慌亂。

一時間，父子之間出現一絲沉默，兩人都顯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泰奧首先說話打破這份尷尬：「如果你決定的話，我希望你晚上留在家裡，我有些東西想給你。」

「啊，啊。」塔倫回答，隨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這不像你，有什麼就說吧，塔倫。」泰奧盯著塔倫，鼓勵道。

塔倫深吸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您不再在乎我了嗎？父親。」

「什麼？為什麼這麼說。」泰奧十分驚訝。

塔倫的臉微微一紅，然後他勇敢的抬起頭看著泰奧的眼睛：「您不再在乎我做什麼了嗎？我是說，無論我做些什麼，好也好，壞也好，您都不在意了嗎？」

泰奧笑了，他轉身向門外走去，並示意塔倫跟上：「不，恰恰相反，我的兒子。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當你決定外出的時候，我雖然驚訝，但，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你在我的心中真的長大了。我不干涉你，不是因為我不再在乎你，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重要的人，而是，尊重，是的，尊重！」泰奧將這個詞又重複了一遍，繼續道：「是對你作為一個成年人所做的決定的尊重，我相信你，塔倫，相信你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就是這樣，我永遠為你驕傲。」

一剎那，塔倫很激動，他覺得自己的父親是最可親的人，忍不住擁抱了高大的泰奧，隨後，又紅著臉退開。我們的矮人並不善於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因此，父子兩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

「我很慚愧，父親，因為我曾懷疑您不再愛我了，但是……」塔倫想起自己曾對泰奧的懷疑，就說不出話來。

「是的，我記得我們很久沒這麼好好談過了。去吧，去向大祭司告別，記著晚上回家。」泰奧揮揮手打斷塔倫的話，隨後，像害怕被塔倫看見自己的表情似的，在衛兵的簇擁下快步離開。

再次回到神廟，說明來意后，大祭司也對塔倫的想法表示高興，在熱情的鼓勵了他一番后，祭司拿出一封書信交給塔倫：「塔倫，你願意為我辦些事嗎？」

「當然，幹什麼？」塔倫接過這封用通用語寫成的信，發現它淡褐色的皮封上寫著：杜彌雅神廟的裘德大祭司親啟。杜彌雅是生命女神。

「太好了，我正愁怎麼把信送出去呢。你到克羅夫聖林的杜彌雅神廟，將這封信交給裘德祭司。」維里解釋道。克羅夫聖林位於神聖王國阿菲提爾境內的吉圖昂山內，那裡有全摩季那最大的生命女神神殿。

塔倫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入懷中：「向靈魂熔爐的爐火發誓，我一定會將它安全送到。」

「很好，我的孩子。現在，我有一句話要對你說。」維里示意塔倫坐在自己身邊。

「是什麼？尊敬的祭司。」塔倫依言坐下，好奇的詢問道。

維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他道：「我希望你明白，塔倫，雖然不屈的精神和頑強的戰鬥意志是我們矮人引以為傲的高貴品質，但這個世界並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在某些時候，逃跑並非可恥的行為。」

「什麼？您是說逃跑並不可恥？」塔倫吃驚的叫道，一直以來，矮人們崇拜的是戰鬥中英勇不屈的勇士，任何情況下逃跑都是懦弱的表現，必然遭到所有矮人的唾棄。因此當維里說出這個截然相反的觀點時，塔倫會這麼吃驚。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如果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去做的話。」維里平靜的說道。

「更重要的事……」塔倫好象隱隱把握到什麼，陷入沉思。

見他的樣子，維里讚許的點點頭，他拍拍塔倫的肩膀，溫和的道：「塔倫，你要記住，地面上的世界和這裡是不同的，如果你不能學會隨機應變的話，你將嘗到很多苦果，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雖然只有懦夫才害怕死亡，但是與其做無謂的犧牲，我更希望你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聽到這與平日所學完全不同的觀念，塔倫根本無法馬上接受，見他苦苦思索的樣子，維里說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回去仔細想想我的話吧，我想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願穆法德斯的榮光與你同在。」他在塔倫胸前畫下一個代表鍛神的符號，並為他祝福。

告別祭司，塔倫來到街上。雖然要在地底分出白天和黑夜是十分可笑的，但由於矮人也需要吃飯睡覺，因此他們自有自己的一套辦法。長在通道頂端的微光地衣，恰巧會根據外界日夜的交替變化亮度，所以久而久之，所有的矮人都能夠從這類微小的變化中知曉時間。塔倫抬頭看看，發現時間已經快到黃昏，記起父親的囑咐，他快步向家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