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光亮

顧景行行了個禮：「托皇上洪福，臣一切都好。」

「那就好。朕尚年幼，倚仗皇叔的地方多著呢。從前有皇叔在側，替朕遮風擋雨的，朕被保護慣了，還不覺得如何。如今皇叔一走，留下朕獨自一人面對大風大浪，朕方才覺得累得慌。還是得有皇叔幫襯著才好啊。」

從前他很忌諱說起來他要倚仗顧景行這個話題的。

可今日他卻主動提起來，甚至還帶出了一直以來主少國疑的說法，可見是話中有話。

底下黑壓壓的大臣有些人就忍不住往某個方向看過去。

小皇帝暗戳戳的指的是誰呢。

還倚仗皇叔，沒了皇叔就不行，朝中這麼多文武百官都是擺著好看的？

叔叔不在，那不是還有個舅舅么？

今兒他說這番話，分明就是想要打一打舅舅的臉啊。

眾人都知道葉漢海是個什麼脾氣，一向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能把自己撇出去就撇出去。

今兒就差被小皇帝指名道姓了，這明擺著的意思說他辦事能力不如顧景行。

大家都帶了點看好戲的心思，想要看看葉漢海會不會做出反應。

如果會，那他會說什麼。

葉漢海這次似乎一改以往的風格，還真的做出反應了。

「皇上如此信賴王爺，足以說明王爺在皇上心目中舉足輕重的地位。既然如此，那就讓王爺留在京城，留在皇上身邊多好，還是不要再回觀台山去督造什麼大佛了，是在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

說著還看了一眼顧景行，那眼神說不上來到底是挑釁，還是別的什麼。

顧景行倒是沒反應，彷彿事兒跟他沒關係似的。

小皇帝說了這麼一通，他也不說感謝皇恩浩蕩，也不說兩句自謙的話，就這麼直挺挺的站著。

等葉漢海都說完了，他還是這麼直挺挺的站著，好像葉漢海不是在跟他說話一樣。

又是小皇帝發話了：「這督造大佛乃是造福萬民，功德無量的事。讓皇叔去做，當然說不上什麼大材小用的說法。至於皇叔究竟是留在朕身邊還是回去觀台山督造大佛，舅舅似乎對朕的決定很感興趣？」

他這麼問，頗有點當著顧景行的面對葉漢海發難的意思了。

朝中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有些人彼此之間交換眼神，目光並不算是多友好。

顧景行不在的這段日子裡，葉漢海看似和從前沒什麼差別，也並沒有趁著他不在就趁機奪權之類的，但實際上，底下這些兩黨的大臣紛紛能感受的出來的這個微妙的變化。

很顯然顧景行不在京中，顧黨的大臣明顯有些被葉黨打壓的感覺。

他們再怎麼團結，也是群龍無首，出了事也沒有個能拿主意的。

顧景行還提拔上來不少新人，被葉漢海那邊的人明裡暗裡使絆子使了不少，官職看著還留在那好好的，可話語權被奪了個差不多。

幾乎就只剩下個虛職掛在那做做樣子好看。

如今顧景行一回來，小皇帝就開始在早朝上明目張胆的發難，擺明了是向朝中眾人表明自己的態度，他要借著顧景行的手，打壓葉漢海的勢力了。

葉漢海自己也有所察覺，他陰沉的扯著唇角笑笑，小犢子如今覺得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能飛了。

可到頭來不還是要指望顧景行幫忙么？

當下他道：「皇上倚重王爺是好事兒，說到底咱們大秦以仁孝治天下，從前有太后垂簾聽政，如今太後進了冷宮，皇上不忘本，還能想到有王爺這麼個皇叔，凡事不忘了請教皇叔，實在是天下楷模啊。」

這番話，嘲諷意味太重了，甚至還帶了威脅，讓他不要忘了太后是怎麼進的冷宮。

小皇帝坐在頂上，面不改色的看著他，可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早就已經握成了拳頭捏的緊緊地。

這陣子，葉漢海暗地裡給他使絆子牽制他不少，他一一都忍了，目的就是為了讓葉漢海越來越囂張，以為他無能，到了他肆無忌憚的時候，再給他一個致命打擊。

目的就是為了一擊即中。

如今這個羞辱，他受了。

日後總有一天他要找回來。

太后是親娘，但舅舅不是親舅舅。

葉漢海日後的下場，是死是活，還是怎麼凄慘，小皇帝都不會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皇權，自己的顏面。

漸漸地，他放開了袖子里的拳頭，眼神也趨於柔和，強迫自己壓下了被葉漢海挑起來的怒火，呵呵笑了兩聲。

「舅舅真會開玩笑。皇叔回來，朕不過是高興多說了兩句罷了。也耽誤了不少時間，諸位愛卿，可有事啟奏？」

該處理的還是要處理的。

底下大臣一一上奏，小皇帝沒事人似的冷靜的處理事情。

顧景行許久不在京中，今兒剛回來上朝，也沒有他什麼要說的，就站在那等於來點了個卯，什麼都不管。

下朝之後，大傢伙拉幫結派的往外走，葉漢海與顧景行二人落在了最後，像是有意無意的，竟然並肩而行起來。

日頭有些大，顧景行拿袖子擋了擋，眯著眼睛看路。

葉漢海提醒他：「王爺還是睜大眼睛的好，光亮一些，才看得清。免得看錯了路，走錯一步摔了跟頭，往後就是步步錯。」

「哦？是嗎？岳丈這是在關心小婿？」

他放下袖子，索性把眼睛眯的更小，從眼縫裡看他：「敬國公知不知道，其實太過於光亮了，反而也會什麼都看不清。」

前前後後稱呼的變化，讓葉漢海感受到他在試探自己的立場。

顧景行指著那太陽道：「這大概是這世上最亮的東西了，可沒有人看得清過那個玩意兒，因為它太亮，敬國公說呢？」

「老夫倒以為，若能光亮到讓人不敢直視，倒也是一種本事。」

「是嗎？」顧景行若有所思道，「不敢直視有二。一是過於聖潔，讓人不敢褻瀆，因此不敢直視。二是無法直視，就如這日頭，直視其光亮則傷眼睛，久而久之人人都習慣了這日頭方光輝，卻無人直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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