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相
楊閣老見肖家人同意,也沒有要見肖家宜一面的意思,乾脆的當場就交換了信物,並言說這幾日會上門提親下聘,老人家想孫子心急,婚事也想儘快辦了,禮數上面絕不會讓肖家宜受半點委屈,說罷便離開。
肖世宜原本認為嚴曉將軍此刻人在邊關,邊關到京城快馬加鞭也要多半個月,婚事再怎麼快也得幾個月,沒想到第二日鎮南將軍府便上門提親下聘定下文書,甚至日子也已經選好,就定在五日之後。
這件事,肖家宜是在鎮南將軍府下聘之後再知道的,將軍府的聘禮足足有一百二十箱,下聘的隊伍一直排到街尾,樣樣俱全,令人羨慕不已。
而聘禮中最為貴重的是一把寶劍,烏金吞口,金色劍鞘口金龍吐珠,鑲刻著血紅的寶石金貴無比。劍鋒削鐵如泥,是一把絕世罕見的寶劍,劍柄上掛著紋龍玉。
此劍儼然是皇上登基時誅殺奸臣異黨時所用,如今在平民百姓眼裡就如同尚方寶劍。
平南大將軍的義子是在邊關所認,據說是當年南疆人屠城的百姓遺孤,此人從軍時年僅九歲,二十年來跟隨平南大將軍建功無數,平南大將軍逝世後接了將軍的班,這把劍就是當時皇上賜予嚴曉的,下斬奸佞可先斬後奏。
尚方寶劍,這是為人臣子最大的榮譽,現在就靜靜躺在她的桌上,這把劍見血太多散發著滲人的寒氣。前不久還在嚴曉手中刺穿敵人的身體帶走敵人的生命,現在用作她與嚴曉婚約的信物,聽說是嚴將軍愧於不能親身前來,特送來與她賠罪。
劍鞘有明顯的磨損痕迹應該是常常出鞘,肖家宜拿起劍顧不得那麼多,不顧青扇在背後呼喚跑出門。她不明白,她一個下堂婦為何偏偏選中她。在世人眼裡她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平南大將軍府如何容忍她入得了門?!
她要問個清楚,一定要。
一路小跑到大哥哥肖世宜院門口,等不及下人通報,肖家宜直接闖進去,只想問清楚這件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明明知道她和景傾兩心相悅,他還要答應這件事?!
「你這算什麼?!妹妹的婚事怎能如此草率?!」
才跑到大哥哥房外,便聽見大嫂嫂趙藝如哭著質問大哥,肖家宜停下腳步,這也是她想知道的。
「我能怎麼辦,楊閣老親自上門提親,這對我們家是天大的面子,我若不答應就是得罪楊閣老也得罪了平南大將軍府,我肖家一介商賈,民不與官斗,得罪了他還有什麼活路?!」肖世宜語氣也很無奈。「我是一家之主,難道要讓肖家在我手上落敗?我無所謂,我怎麼面對九泉之下的父親?!怎麼面對肖家的列祖列宗?!」
「可那是妹妹的終身幸福啊,她這些年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有了個歸宿,現在她剛出狼窩你還要把她推進火坑!」趙藝如哭訴,她也是女人,男人感受不了女人的苦,她知道。「你這樣利用妹妹,就對得起死去的公公了?」
「婦人之仁!善宜即將科舉,楊閣老雖然已經告老退朝在朝中卻是德高望重,門生遍布朝野。這件事若是拂了他的面子,善意以後怎麼在朝中走動?!」
「再說平南大將軍護國有功,這些年嚴曉將軍手握重兵在邊疆權勢滔天,聖上又放心讓他如此,這門親結了不止是肖家,對善宜的前路也是一大助力。」他有太多顧慮是這些婦人所不能想到的,她們只想到眼前的情愛,可他卻不得不對這一大家子負責。
「我不管你們男人的事!你們男人永遠有大理由要犧牲別人來換取你們有利的一切!我只知道妹妹才安穩沒多久,現在要被你們為了所謂的前程,所謂的責任,嫁給一個二十年都未曾回過京的男人!」趙藝如的聲音顫抖,讓門外的肖家宜動容,她沒有姐姐從小和善宜住在雪峰山,即使後來回到肖家,也從沒有人這般為她著想過。
兩個哥哥對她雖是上心,可女兒家的心思終究是要女人才能懂。當年也是趙藝如堅持她和謝如錦的事,她才如願以償的嫁給謝如錦。後來她過得不好,大嫂也為這事自責許久。
在肖家的風風雨雨中,她的大嫂從來都沒有虧待過她。
「你!」肖世宜氣極,欲言又止。
「你也知道現在那嚴曉是個什麼情況,你就要把你妹妹嫁過去給他守寡?!」
「……」屋內肖世宜不語。
守寡?肖家宜握緊手中的劍,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你瞎說什麼!」
「鎮南將軍這麼急著訂婚事,不就是知道嚴曉在前線身受重傷,怕他撐不過婚期就咽氣?!」趙藝如聲音透著無盡的悲哀。「他們不忍心禍害好人家的姑娘,就要你妹妹賠上一輩子?!」
身受重傷,熬不過婚期。
肖家宜身子僵住,看著手中的寶劍,這就是一切的原因了。怪不得,怪不得鎮南大將軍夫人急著要見她,那天她還奇怪為什麼只母親進去,她就沒見到平南大將軍夫人,怕是萬安寺里已經安排了不少人暗中觀察她了吧。
「怕他死了沒人守靈堂,就要妹妹嫁過去給他當未亡人……」
「只是傷重,他還沒死,你就知道妹妹要去守寡?嚴曉將軍要是沒死,我妹妹可就是將軍夫人功臣命婦,從此以後風光無限誰還敢為難她?」肖世宜反駁自己的妻子,底氣卻是十分虛弱,他自己現在說的話連他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能說服別人。
「婦道人家,目光短淺。」
「我是目光短淺,就算他命大挺過這一關,我們連他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邊城那個地方荒涼野蠻萬一他是個粗人,你讓妹妹怎麼活?!」
「要不是我家裡父親正好走邊城行商回來告訴我這些事情,恐怕我們都還蒙在鼓裡,歡歡喜喜的嫁妹妹,結果到了人家家裡要抱著靈位拜堂!昨天我私底下特意問了隨從去的家奴,你知道這嚴將軍是什麼人嗎?」她想起昨天家奴說話時的表情就一陣后怕,那家奴親眼看見的事情還能有假?「他把女人扒光了吊在城門上活活曬死的!這種人你要妹妹以後怎麼依仗他生活?!」
「那現在我能怎麼樣?!我的妹妹我也心疼!」肖世宜的聲音已經染上哭腔,一股無力蔓延開來。「尚方寶劍都已將送來了,我現在去退婚就是抗旨!抗旨是要滿門抄斬的!」
「我昨日若知道是這個情況,賠上性命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可如今已成定局,回天乏術,妹妹不嫁也得嫁……是我對不起我的妹妹……」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大哥哥……」
肖家宜喘息,抬腿上前推開房門,打斷屋子裡哥哥嫂嫂的對話,看著嫂嫂哭花的妝和滿臉淚痕,看著哥哥憔悴的臉,下巴上瘋長的鬍鬚,粲然一笑。
「大哥哥莫要擔心,這件事家宜是願意的。」
趙藝如哭得更為傷心,看著肖世宜眼裡含著恨意。
「家宜……是哥哥對不起你……是哥哥的錯……」肖世宜哽咽。「莫要怪哥哥……莫要……」
肖家宜看著他,她從來說一不二意氣風發的大哥哥,眼前頹廢的坐著,眼睛紅的要滴出血淚來,肖家宜突然認命了,她的犧牲能夠給這個家庭帶來收穫,是值得的。
若這個素未謀面的將軍命淺福薄,她就一個人一輩子,也是一種自由。若他還活著……大不了……大不了……左右解脫也是一個出路。
那天肖家宜回房以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誰叫都不開門。青扇在房門外跪著求著也無濟於事,大嫂趙藝如也來過幾次,隔著門勸說了許多。
肖府的下人手腳利索的將肖府裝飾的喜氣洋洋,彷彿他們肖家是第一次嫁小姐。
整件事里最開心的就是肖老夫人了,她只知道這個女兒嫁給了一個保護國家的英雄,從此嫁入高門,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而肖善宜,肖世宜只告訴他是肖家宜自己同意的親事,他只是擔心妹妹以後的生活。
其他的事肖老夫人和肖善宜一無所知,應該說沒幾個人知道,聖上下命嚴密封鎖此事穩定人心,知道的只有那麼幾個人。
婚禮前一晚,肖家宜開門,讓青扇送給大嫂一樣東西,只說景傾要是回來,就把這東西給他。
整個事件里她唯一安慰的就是沒有成功利用他,這讓她的良心有些安慰。
只是她和他,從此天涯不相識。
夜半里,肖家宜的房間被丫環和喜娘佔滿,來來回回擺弄打點著婚禮要用的物品,此次出嫁肖萍事不能跟著了,因此選了青扇和連柒,隨嫁的丫頭七七八八都是肖世宜親自挑選的人,甚至有幾個都是有功夫底子的,生怕她在將軍府里受了委屈沒人保護。
肖世宜竭盡所能的給她最好的補償。
大嫂忙裡忙外,梳妝打扮不假他人之手,看著大嫂肖家宜有些恍惚。三年前肖家宜成婚時大嫂也是這樣子生怕她懵懂無知,教了很多為人妻子該知道的事情,她因為心中太過歡喜只聽了個七七八八。
兩個人呆在她的房裡,歡喜的聊了一整夜嘻嘻哈哈,她這個新嫁娘硬是把大嫂問的羞紅了臉,直到花轎來了才急忙蓋上蓋頭送她出門。
現在,大嫂不用再教她這些了,可眼裡的疼惜和不舍活像一個送女兒出嫁的母親。
「大嫂……」肖家宜眼中酸澀,拉住趙藝如的手讓她不要再忙活了。「畫的再好看也是這樣了,大嫂也休息一下吧。」
趙藝如連忙摸了摸眼中的淚,吩咐所有人都出去,一時間喜氣洋洋的房間里只剩她們倆。
「我自嫁過來你大哥哥對我極好,在別個人眼裡我都是有福人,我也把你當自己親妹妹,這本該是婆婆講可婆婆身子不爽只能由我這個嫂嫂叮囑與你。」趙藝如拿著紅色胭脂,塗抹在肖家宜唇上道。「從此以後,切不可像上次一樣把心掏出去。」
「嗯!」肖家宜點頭,頭上的珠花隨著他的點頭不住地搖晃,本來眼裡藏著的淚也在藏不住,滴落下來。
一顆……兩顆……無數顆……
她很久都沒有哭過,三年前出嫁那一夜她的嫂嫂還笑話她現在不哭到時候有哭不盡的眼淚。那時候她不信,結果第新婚那一夜她一連哭到二夫人進門,後來就再沒有哭過。
可現在,面對這個嫂嫂對自己的叮囑,竟然忍不住自己的眼淚。